二〇〇三年四月二十四日,台北市和平医院因SARS爆发而封院,全台人心惶惶。
舒怡因重生,早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所以在看到这则新闻报导时,只有无声又无奈的叹息。
她所不知道的是,宣丞赫在看到这则新闻时,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担忧不已的神色,更不知道他在第一时间便打给在和平医院当护士的江静绢,送上他的担忧与关心。
其实每个人都有恻隐之心,以朋友的立场来说宣丞赫所做的事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他自始至终都瞒着舒怡,直到和平医院解除封锁,SARS风暴稍微平息,他们俩再度为庆祝江静绢的却后余生而相约吃饭,却无巧不成书的又被人撞见,通报到舒怡那里。
看到打电话来的人是公司有名的长舌妇,舒怡本来不想接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接了那通电话,只是她作梦都没想到这通电话会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你知道我在餐厅里看到谁了吗?宣特助,你的男朋友。他正和一个长发气质美女在约会喔,那个女人该不会是你的朋友吧?即使是,你也太放心了吧?小心被横刀夺爱喔。”长舌妇对她说道。
“虽然我不觉得宣特助有被横刀夺爱的价值,但也许那个女人的眼光和你一样独特也说不定,因为看起来他们还真是相谈甚欢呢……”
“他们在哪里?”舒怡直接打断她问道,她要亲自去确定。
从长舌妇同事口中得到餐厅名称和地址后,她立刻搭乘计程车赶到那间餐厅,然后笔直的走进餐厅,找到他与她的所在位置之后,呆若木鸡的直立在当场,浑身冰冷僵硬的动弹不了。
“小姐,请问要用餐吗?”
侍者走上前询问她,她听见了,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能僵直着身体,呆呆的看着前方那对相谈愉悦且笑容满面的男女,他们看起来好开心、好快乐、好——幸福。
“小姐,你还好把?”看出她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侍者关心的问道。
不好。她想回答,但她的身体依然不听指挥,不听使唤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小姐?”
她的毫无反应让侍者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眼神向其他侍者求救,接到求救讯号的侍者立刻朝这儿聚集而来,瞬间引起不少在餐厅里用餐的客人们的注意,包括宣丞赫。
他抬头朝这方向看了过来,瞬间便撞进舒怡的视线中,与她四目相交。
他浑身一僵的瞪大双眼,露出了见鬼般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轻扯唇瓣,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于是她转身离开,毫不犹豫。
见她转身离开,他并没有追出来向她解释,完全在意料之中,虽然这意料又让她心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对他而言,她又怎么比得上那个愿意让他倾心相爱,呵护、疼爱一辈子的女人来得重要呢?她苦涩的忖度着,再次感受到天意不可违。
这一次她没有哭,因为哭无济于事,也不能减少她的心痛,更因为她不想再让眼泪令他感到同情或内疚,让他因同情或内疚而强迫自己留在她身边,然后却管不着自己的心,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今天这种事,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心痛欲绝。
她是真的承受不起。
回到宣丞赫家,她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他没让她等太久,大概在她进门十分钟左右便归来。
见她竟坐在客厅里安静地等他归来,他似乎有些错愕,随即立刻露出歉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她,然后缓慢地开口道:“舒怡,我……我可以解释。”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垂下眼,以平稳的语气开口道:“不用了,你不必解释。”
“什、什么意思?”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有些心慌。
“我们分手吧,我放你自由。”她平静地说。
宣丞赫突然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脑袋瞬间被震得只剩下一片空白,以及心悸。
“你说什么?什么分手?什么自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直觉反应的朝她吼道,脑袋仍一片空白,心慌意乱。
她竟然说要分手,和他分手?“我不同意。”他说,脑袋逐渐能够思考。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刚才那一切只是个误会,就像之前那一次一样,就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吃顿饭——”
“你喜欢她吧?”她忽然开口说,打断他的狡辩。
“我——”
“你不必否认。”她摇头再次打断他。“如果你不喜欢她,在经过上一次的事之后,为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一定会避嫌。你没有避不是不想避,而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因为你被她所吸引,因为你喜欢她,这就是答案。”
“我……”宣丞赫发现自己有些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话竟然让他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因为你被她所吸引,因为你喜欢她,这就是答案。
“我放你自由,你不需再为过去承诺的负责而强迫自己留在我身边,我们分手吧。”她轻轻柔柔的说。
“我没有强迫自己。”他看着她涩声道。
她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瓣,然后起身道:“放在你家的东西,我星期六会来搬走,你若不想看到我可以出门去。搬完后,我会把备用钥匙放在信箱里,还给你。”
听着她冷静的言语,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平静模样,他终于忍不住的冲口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这么绝情,说分手就马上能分手?”
冷漠?绝情?舒怡感觉自己因受伤而鲜血淋漓的心, 好像在瞬间又被人狠狠地补了两刀。
“也许我天生就是这么一个冷漠绝情的女人,恭喜你能离开我,重获自由与新生。”
她冷静地说完,然后安静地越过他,离去。
星期六,宣丞赫整天都待在父母家,没有回家。
分手那天之后,舒怡连续两天都没去公司上班,听说是家里有事才请假的,真假无人知道,他这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自然也不可能会知道。他有点担心她……
不,其实说实话是很担心,担心到那两天都食不知味,心绪不宁,无心工作,但也因此对她的怒与怨亦随之愈来愈盛。
对她而言,他到底算什么?这三天,他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愈想愈气,气到几乎无法自已。
虽然他们交往是因为他夺了她的贞操,他想负责才开始的,但是在这交往的半年多里,他始终都将她视为未婚妻,并以结婚为目标与她携手前进。但是结果呢?
她竟因为一个误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松开他的手,和他提出分手,这算什么?
她指控说他被江静绢吸引,喜欢上江静绢,姑且不论这事的真假,身为他的女朋友和未婚妻,她难道就不能为了挽回他,挽回他们的感情稍微努力一下吗?二话不说就向提出分手,接着又躲得不见踪影,让他连想与她见上一面好好的谈一谈的机会都找不着,这到底算什么啊?
不想再见到他是吗?那就如她所愿吧!所以星期六一早醒来之后,他就跑回父母家,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赌气,但是他真的是太生气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星期六一整天他都在胡思乱想,想她去搬东西见不着他一定会觉得失望吧?活该,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她尝一尝想见却又见不得的滋味。
想,她见他不在家,八成会故意丢三落四的把一些东西遗忘在他家里没带走,之后再借故再度光临他家吧?她这些小心机早就被他摸透了,她却始终不知不觉,实在是有点傻。
想,又或者她可能会直接打电话给他,借口要他确认她没有从他家里多带走不属于她的东西,要他回去监督盘查之类的好见他一面,所以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一直等,一直等,结果她始终都没打电话来,让他一整个气上加气。
晚上九点半,在母亲开口问他今晚要不要住家里时,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的向爸妈告辞,匆匆赶回家去。
大门一打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整个房子安静、冰冷而孤寂,让他如入冰窖,突然冷得彻骨。
小黄和小灰都被她带走了,否则平常它们总会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跑过来向他撒娇。
鞋柜里原有几双她的鞋子,如今那些位置只剩下一片空荡荡。
电视柜上原有几盆绿色小盆栽不见了,沙发上她看电视时必备的毛毯和抱枕也不见了,经常堆在茶几桌上或桌下的时尚杂志被清空了,一本都没有留下。
她惯用的保温杯和马克杯也被带走了,还有一组情侣咖啡杯,只剩属于他的那一个孤伶伶的放在杯架上。
厨房变好冷清,许多因她而出现的厨具、调味罐甚至是碗盘餐具,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冰箱里的东西她都没有放过,留下的全是他平常会碰触、会料理的食材。
浴室里属于她的盥洗用品一件不留,卧室里的梳妆台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瓶属于她的保养品或化妆品,衣橱里更找不到任何一件属于她的衣物,就连昨晚他还使用的天使之心床被组,都可能因为那是她所买、所喜欢的而被她带走了,换成以前他常用的无印良品风条纹床被组。
仔细的搜索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他才心慌意乱的发现她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将自己从他的屋子抹去,抹得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星期一一整天,宣丞赫的脸色都超级难看,原因无他,只因为看见多日不见的舒怡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公司上班,窄裙又短又紧,上衣深V领口遮不住美胸线条,还有一脸像是要上电视通告的精致妆容,真是让他愈看愈火。
他还以为分手之后她会因伤心难过而憔悴,结果她却艳光四射、笑容满面,丝毫难过的迹象都看不出来,令他莫名的火冒三丈。
她对他的态度也是,自然、平静、宁和,就像普通同事正常相处的模式,一点也不像交往过刚分手的男女,这让他莫名的忐忑不安,有股想摧毁一切的冲动。
所以一整天他的脸都臭到不行,让公司所有人都在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千呼万唤的答案终于在下班前一刻揭晓,原来他是被舒秘书给甩了。
得知这个答案的第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讶异,只觉得理所当然,因为那两人原本就不配,当初会走在一起还跌破不少人的眼镜,现在只是回归正常轨道而已。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另一个结果,那就是舒秘书竟然为此辞职了?!
这让众人愤愤不平,挞伐宣丞赫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如果男女分手后,为了在公司见面会尴尬而有一个人必须辞职的话,那离开的人也应该是男方才对,怎么会是女方呢?
重点是,舒秘书可是他们公司有名的美女秘书,这美丽的风景更是大家上班的动力之一,怎么离开公司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又土又耸又怪的宣特助啊?
众人群情激愤,义愤填膺的一阵挞伐与讨论后,一同前去堵住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宣特助,向他要个说法。
宣丞赫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一种头要炸开的感觉,因为这个消息实在让他太震惊了,以至于他整个怒不可遏,疾言厉色瞬间咆哮出声。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确定吗?是谁告诉你们的?”他怒气冲天的模样把众人都给吓住了,不知不觉便老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说是今天早上递的辞呈,人事部的人说总经理好像已经批准了,还打过电话给李经理,要李经理尽快找到接任的秘书人选。”说完这断话,众人也镇定了下来,开始一一的表达他们的不满。
“宣特助,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分,太没品了吗?为什么分手后辞职的人不是你,而是舒秘书?”
“对!除非你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孬种。”
宣丞赫没把这些前来挞伐他的人的话都听完,气愤的转身就走。
现在的他满腔都是熊熊怒火,恨不得挥拳打碎眼前所有的人事物,他不想犯罪,只能转身走,去找那个该死的女人,将她抓到眼前,用力的摇晃她,问她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折磨她、气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报复他?
离职?他有逼她离职吗?她这样做是想做给谁看?是想要装可怜给公司同事看呢,还是想逼他表态,要他忏悔,求她回到他身边,她到底想做什么?
好生气,他真的、真的好生气!太生气了!
他怒气冲冲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狠狠地按下她的手机号码拨话给她,结果连拨了数通,都是无人接听转语音信箱,最后一通甚至直接传来用户没有开机的讯息,让他一个冲动,直接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压抑不住胸口那股熊熊怒火,他直接跑到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就往她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