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带着盖了玉玺的诏书,凤取月与一干黑衣手下走出了甘露殿,夕阳才刚露了脸,照着他俊美伟岸的身影,经过未央池畔时,很倒霉的遇见了走出采薇宫的公主萧银珠。
女扮男装的辽梦扯了扯嘴角。“瞧那女人一副高兴又要故作高傲的样子,真是恶心。”
一旁的小七笑嘻嘻地道:“天下间哪个女人见了咱们爷不是那个样?你敢说你不是?”
辽梦狠狠瞪了小七一眼。“闭上你的臭嘴!”
她是爱慕着凤取月,但那是她的事,要谁多嘴?
小七吊儿郎当地说:“好好,我闭上我的臭嘴,这就闭上,不过奇怪了,你又没亲过我的嘴,怎地知道它是臭的?”
他生就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打小在惠王府里便是服侍五爷凤取月的小厮,凤取月“出来混”后,他也明正言顺的跟了出来。
“小七,你这真真是讨打了。”承撼笑道:“等出了宫,被人盖了布袋不要喊救命,咱们凤凰商会的第一悍妇可不会轻饶你。”
辽梦气得涨红了脸。“你说谁悍妇?”
哪个女人想在心上人面前被称悍妇?
她本是江湖侠女,被仇家追杀,倒卧在血泊中,是凤取月救了她,在凤凰商会养伤养了大半年,伤好了,她也不走了,如今是凤取月的左右手。
“我想他多半是在说你。”小七火上加油地说,说完便一溜烟的躲到凤取月身后去“避难”。
辽梦个性火爆,瞬间气得跺脚。“凤小七!你是不是找死?有种到我面前来说,不要当缩头乌龟!”
小七幼稚的朝她吐吐舌头。“我偏要当缩头乌龟。”
“大胆!”那萧银珠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内监,她冷着俏脸道:“皇宫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这里嬉笑怒骂?见了本公主还不叩首问安?”
“草民见过公主。”凤取月说是这样说,但他也不施礼,只直勾勾的看着萧银珠,一派的淡定,唇边还有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笑容。
萧银珠猛然心跳,脸颊如火在烧。
那低沉悦耳的微微笑声是为她而发出的吧?是见了她之后,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得偿所愿的表现……
她扬起头傲意十足。
这人——这人太讨厌了,竟是不得到她便誓不甘休……
“你这次进宫来又是为了什么?”萧银珠凝视着他,有些恼怒的拢起了眉心。“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你也不会到采薇宫见本公主一眼再走吧?”
凤取月故作高深地一笑。“那是当然,公主千金之躯,金枝玉叶,草民怎么可以轻易去见公主,污了公主的眼?”
萧银珠略略红了脸,语带恼意地道:“你你——你这真真是要气死本公主了。”
她早倾慕于凤取月,老早决定“下嫁”于他,他“明明也知道”,却苦于他商人的身份,不敢向她求亲,却又时时进宫来“巴结”她父皇,便是“希望得到她”,这些她都明白。
她会让他如愿以偿的……因为,那也是她的心愿。
她高傲地从凤取月身边走过,相信他灼灼目光定然是留连在她身上久久不放,她压抑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没回头,微微颤抖地解下腰际一个香囊往后扔去。
“接着!”萧银珠已是羞得满脸酡红,她相信以凤取月的武功,必然接得到她的香囊。
凤取月是精准的接到了,他看了手中那意味着传情的香囊一眼,好笑地道:“绣的可真丑,竟分不清绣的是凤凰还是乌鸦了。”
武振一本正经地道:“看起来是乌鸦。”
他为人严肃谨慎,平日不苟言笑,这么正经八百的回答分外引人发噱,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小七还在那里补一刀,“公主怎地不扔个钱袋过来也好,这香囊是能换个包子吃吗?”
辽梦不以为然地道:“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这番下作行径还能称得上是公主吗?”
凤取月随手将香囊扔进了未央池中,不知道此时公主正在凤仪宫里死缠活着皇后。
“我不管!我要嫁给凤取月!”萧银珠此刻是使泼耍蛮什么都来,已经足足在凤仪宫里闹腾了一个时辰。
“胡闹!”皇后直想把自己的闺女给掐死,她沉着脸,“凤取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竟然说出这种话?”
萧银珠不服气。“凤取月怎么了?他很好啊!气宇轩昂、一表人材,还是个状元郎……”
“他是商人!”皇后怪叫了起来。“若他守本分做王府子弟也罢,偏生去从商,商人是多么低贱,你父皇不会把你嫁给一个商人,本宫也不会!”
萧银珠又哭闹了起来。“若是不让我嫁给他,我就一生不嫁!”
“那你就一生都不要嫁!”皇后没好气地说:“本宫宁可你一生不嫁,也绝不能将你嫁给一个商人!”
“皇上驾到!”一声声的通传之后,萧明帝走进大殿来,皇后连忙接驾,萧银珠却是赖在榻上哭,不肯起来。
萧明帝也不以为意,也不理皇后还半福着身子,忙走过去表达关切。“这是怎么了?朕的宝贝怎么了?怎么哭哭啼啼的?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做主。”
萧明帝虽有无数嫔妃为他生下许多皇子,但公主却只有一个,他把那些异母妹妹一个个都送去和亲了,唯有女儿绝不能和亲,他将唯一的女儿捧在手掌心里,几乎是有求必应,自然也是宠得无法无天。
萧银珠见得逞了,马上收住泪水,她可是“会吵的孩子有糖吃”的高手。“是父皇说的,要为女儿做主,您可不能反悔。”
萧明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君无戏言。”
萧银珠马上大声地说:“女儿要嫁给凤取月!”
萧明帝一愣。“什么?”
萧银珠天不怕地不怕,再度重复,“我、要、嫁、给、凤、取、月!”
皇后瞪了萧银珠一眼,赶忙对萧明帝道:“公主还不懂事,皇上当做没听见就是,不需放在心上。”
萧明帝却沉吟了起来。
他一直担心哪天凤取月会弃他而去,到时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今公主却说倾心于他,岂不是美事一桩?可以将凤取月牢牢地绑在身边,等他成了驸马,再跟公主生下自己的小外孙,到时他就插翅难飞。
至于他那商人身份……说穿了,商人又如何,他大可封凤取月一个什么侯什么王的做做,掩盖掉他商人的身份不就好了?
萧明帝越想越兴奋,好像凤取月的财富都属于他的了,他忙对公主道:“朕的宝贝快别哭了,朕答应你就是。”
“皇上!”皇后霍地站了起来,她瞪着萧明帝,一脸的“你疯了”。
萧明帝对皇后的反应视若无睹,他只顾着哄公主。
“朕这就去下达赐婚的诏书,能够娶到朕的宝贝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想来那凤取月定会高兴的立即进宫来谢恩!”
一纸赐婚的诏书到了惠王府,震惊了整个惠王府。
“皇上竟要将公主嫁给取月?”惠王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状况,凤取月虽然是他的儿子,却是商人身份,而且只是姨娘所出,皇帝怎么可能让宝贝公主嫁给一个低贱的商人?
惠王妃更是恨得快咬碎了牙。“要赐婚也该是云儿才对,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
她所出的凤取云是惠王府嫡长子,也是世子,将来可袭爵,目前还没议亲,但皇上却把她的儿子晾在一边,将最疼爱的公主赐婚给了凤取月那娼妇养的下作之人,那娼妇在抬为姨娘之前不过是个小妾,叫她怎能平衡?
惠王为了此事,特地将平时不太回来的儿子叫回王府里来,仔细询问赐婚之事。
隔日,凤取月是进宫了,但并不是来谢恩的,萧明帝恰恰和几个后妃在甘露殿中玩赏他昨日送来的那些玉石,而凤取月竟是也不管皇帝在与嫔妃们话家常便闯了进来。
萧明帝着实一愣。“取月怎么来了?”
他是不满凤取月要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作派,真是的,把皇宫内院当什么了?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给看在眼里嘛。
萧明帝的心里虽然多有埋怨,但嘴上却是亲切温和地问道:“已经收到圣旨了?是来谢恩的吧?”
“不是!”凤取月冷然道:“恕草民不知好歹,皇上请收回成命,草民这种下作之人要是真娶了公主,那可就是千古罪过了。”
萧明帝被这么明显的拒绝,脸上挂不住了,强笑道:“取月何必过谦?是公主她倾慕于你……”
凤取月一张俊脸冷冽阴鸷。“必须请皇上收回成命,草民无福消受刁蛮公主。”
“你说什么?”皇后差点没气得跳起来,竟然说她的女儿刁蛮?
是刁蛮没错,但也由不得他说。
何况刁蛮又怎么了?身为堂堂大萧国的公主,难道连刁蛮些也不行吗?
柔妃宽袖掩口,风情万种地轻笑了起来。“月哥儿的意思是,仅仅不要银珠公主,其他女子,即使是乞儿也无妨吗?”
她故意拿乞丐跟公主相比,看皇后咬着牙隐忍,简直快气疯了,真是痛快啊痛快!
公主跟皇后根本是一个样,都是不可理喻的草包,也同是宫里的井底之蛙,不知道如今这时局变得如何,还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以为赐婚对凤取月而言是天大的馅饼砸下来,殊不知人家还不屑一顾呢!
也难怪凤取月敬谢不敏了,这银珠公主娇生惯养,自幼蛮横,性情残暴早传遍了宫中,恐怕是指给谁,谁都不要,只是凤取月甘冒得罪皇上皇后的风险说出来罢了,看皇后气到脸如锅底般黑,她真的想拍手叫好啊!
“月哥儿,你倒是说说,当真如柔妃所说,只要不是银珠公主便成吗?”德贵妃翘起小指,欣赏着那长长的璀璨指套,恶意地微微一笑。
她同样很讨厌无知的皇后和公主,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她很乐意让皇后和公主没脸。
皇后瞪着柔妃和德贵妃,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好啊!这两个贱人竟然在那里和稀泥?联合起来给她上眼药!哼,等着,看日后她怎么收拾她们两个!
凤取月还未回答,萧明帝索性借坡下驴,连忙抓住了保住他皇帝颜面的机会说道:“收回成命可以,既然不是公主便成,那么朕再为你指的婚事,你不可再拒绝。”
凤取月面上不置可否。
不管再指的是什么人,他都大可把人晾在某个庄子里不闻不问,只要不是萧银珠就好,因为萧银珠非但无法让他晾着,还会把惠王府闹得天翻地覆,眼下乱世是累积财富的时机,他没那闲功夫安抚野蛮公主,就算是休了她,他都嫌浪费那写休书的时间。
“不知好歹的下作东西,竟敢拒绝公主的美意……”皇后忍无可忍的嚷了起来。
凤取月这个人是有些邪门的,有些亦正亦邪,萧明帝生怕皇后说什么难听话惹到了金主,赶忙对凤取月道:“朕就当你同意了,快退下吧!”
他那恨不得捂住皇后嘴巴的模样让柔妃又是噗哧一笑,这下,皇后可是彻底没脸了。
萧明帝这决定让皇后呕得快吐血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缠着萧明帝,使出她的拿手绝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萧明帝把那再度指婚的权力交给她。
“算朕怕了你,你想指什么人就指什么人吧!”萧明帝被皇后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只盼把那指婚权交出去,耳根子可以清静。
然而,八卦消息却迅速如野火燎原般的传遍了京城,说银珠公主被凤取月拒婚了,这自然是柔妃和德贵妃干的好事,她们派人在京里散播八卦,说公主“痴心妄想”,说凤取月压根瞧不上公主,把皇后气得病倒,而萧银珠因为脸上无光,便把采薇宫中摆设的物件都摔得粉碎,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泄火,便拿宫女太监作筏子,狠狠打残了几个宫女,这还不撒气,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未央池里上百条无辜的锦鲤都给毒死了。
尹氏与皇后向来交好,听到皇后病倒的消息,便风风火火地进宫来探病了。
两个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她们打小便认识,自姑娘时起便是闺中密友,在人后说话也就不拘礼节了。
“我说娘娘也当真太胡涂了,公主胡闹,怎么也要挡着,怎么可以让皇上当真下了那赐婚的诏书呢?”尹氏一直啧啧啧的数落。
“你以为本宫没挡着吗?”皇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没说出皇上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听她的,只避重就轻地道:“皇上就是太宠公主了,才会凡事都依着她,见公主哭个不休便什么都允了。”
“既然那凤取月不知好歹,我有主意,娘娘觉得如何?”尹氏眼眸一转,计上心头。
“就知道你不是单纯来看本宫的。”皇后笑骂。
她自然知道尹氏的手段有多毒辣,否则怎么在长安侯府屹立不摇?若那杜姨娘没有如嫔当靠山,怕早就被尹氏弄死了。
一直以来,尹氏弄死长安侯的女人不计其数,高明之处就在那长安侯都天真的以为那些女人是病死的。
想到尹氏可能真有整死凤取月的主意,皇后不由得兴奋起来。“你的主意定然是好的,快说来给本宫听听。”
“娘娘知道侯府那娼妇养的小贱人吧?”提到琴羽杉,尹氏的嘴脸便有了几分扭曲,当恨极了一个人,便是无时无刻恨着,没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皇后自然知道能让尹氏如此恨的女人是谁。“你是说蔺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蔺氏出身低微,长安侯却执意纳为小妾,后又抬为姨娘,就像在尹氏心上插了把刀。
尹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就是那个小贱人。”
皇后不解:“她怎么了?”
尹氏咬牙切齿地道:“那小贱人跟她娘一样下贱,骨子里就是下作胚子,竟偷偷摸摸的往那媚香楼去,还不知羞耻的当起了鸨娘,以为鬼祟行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继续做她那下三滥的事儿,殊不知我早派人盯死她的一举一动,她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有这种事?”皇后越听越稀奇。“她为何要那么做?”
“还有为什么?”尹氏冷笑。“还不就是贱骨头,堂堂侯府千金是缺她吃还是少她穿了,竟想着靠妓坊跟赌坊赚钱,骨子里流的就是下等人的血,做出来的事真真是提起都脏了我的嘴。”
连皇后也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你说她当老鸨是为了赚钱?”
尹氏撇着唇。“哼哼,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侯爷,就等着那小贱人把她那不要脸的事业做大了,到时我再揭了出来,让侯爷看看那娼妇养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皇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轻皱眉头。“我说心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本宫讲这些做什么?你认为本宫眼下有心情听你怎么对付情敌的女儿吗?”
尹氏把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气急败坏地嚷,“什么情敌?蔺氏那娼妇也配当我的情敌吗?”
皇后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撇撇唇。
长安侯喜欢蔺氏、怜惜蔺氏,她在世时为她梳头,为她画眉,亲自挑选衣裳送给她,而他对尹氏可是从没那么做过,谁不配当谁的情敌不是一目了然?
尹氏彷似看穿了皇后脑中不以为然的想法,她的脸色阴沉沉的说道:“总之,娘娘把那娼妇生的小贱人指给凤取月,等他发现自己妻子竟是媚香楼的老鸨,还有那不足之症,岂不晴天霹雳,悔不当初?既可替娘娘、公主报仇,又可让那凤取月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而那小贱人嫁给区区一介低下的商人,她还有什么脸面敢到侯府走动?怕是侯爷和那袒护她的老太君都会忙不迭和她撇清!侯爷向来自认才子,哼,我就不信了,他们会不怕和一个商人扯上关系!”
皇后听得喜形于色,频频点头,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我说心怡,这侯府有多深,从你这日益精进的心机便可得知,侯爷那些女人怎么斗得过你?怕是都在你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