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
冬秀又踏出居住的院落,不停地在府里的每个角落走动,其实她的用意就是在“探门路”,这可是干杀手的基本功夫,先将地形摸透,才能在完成任务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无踪。
“夫人每天走这么多路不累吗?”跟在后头的婢女忍不住问。
“一点都不会累。”她傻笑着回道。跟练功比起来,走路不但不辛苦,也可以锻炼体力。
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互觑一眼,以前最讨厌走路的主子,现在却乐此不疲,真是让人想不通。
没有多加理会婢女的疑惑,冬秀仔细记牢每一条曲径,以及通往何处,至少目前已经知晓大门的位置,接下来就是偏门,还有后门,最后便是观察护卫早晚巡逻换班的时辰。
冬秀在心里盘算,既然得不到外援,那么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尽快找到大师兄他们,换回原本的身体,然后各回本位。
喘了一口气,脚上的三寸金莲已经不堪负荷,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这座荣国府还真大,要走几天才走得完?”
“夫人在说什么?”婢女听不太清楚。
“没什么,只是有点渴了……”冬秀舔了下干燥的唇,又比了下前头。“那座院落是谁住的?”
“那是二少爷,也就是爷的二弟所住的。”婢女回道。
冬秀颔了下颔首。“原来他还有个弟弟。”
就在这当口,说人人到。
就见盛永繁正好搂着他的侍妾,两人一面走,一面打情骂俏地步出院落,似乎打算出门。
已经瞧见冬秀的侍妾连忙挣开盛永繁,朝她见了个礼。“夫人。”
“哼!”盛永繁见到大嫂,并没有给好脸色。
“见过二少爷。”接着冬秀身后的婢女也赶紧朝他福身。
他旋即想到了什么,便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到冬秀面前。“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嫂……”
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五官轮廓和他的兄长确实有几分神似,不过言语轻浮,目光闪烁,简直像个只会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冬秀自然不但理会。
“听说大嫂出了意外之后就变成了傻子,我还正想过去探望,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盛永繁似笑非笑地讥道。
“现在瞧见了吧?”冬秀不怒反笑。
若是以前,这个女人铁定抬起下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摆明了就是瞧不起自己,更不屑跟他说话,这会儿居然会开口附和,盛永繁不禁逸出冷笑,没想到她也有今日这种下场,当然要把握机会奚落一番。
“看来是真的变傻了,这就叫做报应。”他讽笑地回道。
她嘻嘻一笑。“你才会得到报应。”
“你……”盛永繁顿时气结。
“我没空理你。”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去做。
闻言,他一个箭步,挡住冬秀的去路,想将过去所受的屈辱,一并还给她。
“我大哥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要不是长辈作主,也不会把你娶进门,所以这些年来才会跟你分房睡。”盛永繁反唇相稽,好为自己出口怨气。“他想要的是个贤妻,就跟我娘一样,凭你根本别想得到我大哥的心,这会儿又变成傻子,看你还能得蠢到几时?”
“走开!”冬秀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瞪着他。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凡是瞧不起自己的人,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冬秀作势要走,不过盛永繁不想轻易放过她。
见状,她索性伸出右脚,故意绊了下对方。
“啊……”盛永繁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
“二少爷小心!”侍妾连忙伸手搀住他。
“你这女人……”他当然知道凶手是谁了,怒气攻心地抡起拳头,就要往冬秀身上打了过去。
尽管现在的冬秀完全没有武功,不过对付一个虚有其表的男人,还星绰绰有余的。她反应很快,一个偏头,避开了拳头,让对方挥了个空,接着她又闪到盛永繁身后,撩起了裙摆,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只见盛永繁“哇”地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二少爷!”侍妾作势要扶他,却被盛永繁给甩开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怒红了眼。“你是故意的?”
“对,我是故意的。”冬秀傻笑地说。
盛永繁又要冲上前去,被婢女们拦下来。“二少爷……”
“快来人哪?”她们快挡不住了,只好大声求救。
“滚开!”盛永繁吼骂。
见他像是发了狂似的要扑过来,冬秀索性再补上一脚,直接命中对方的胯间,而盛永澜果然当场脸色发白,捂住命根子,跪倒在地。
在场的两名婢女和盛永繁的侍妾,以及闻声赶到的奴才看到这一幕,全都不禁目瞪口呆。
“你……这个……”跪在地上的盛永繁痛到连话都说不全。
冬秀凉凉一哼。“像你这种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子过得太顺遂,才会吃饱没事干,有闲功夫找别人麻烦。”
听到这番再正常不过的话语,他先是怔愕,接着咬着牙根嘶道:“你……根本就不傻……”
“谁说我不傻的?”她又呵呵地笑着。
盛永繁一脸气急败坏地朝周遭的奴仆们吼着:“你们……都看到了吧?是这女人先动手的……”
“我才没有动手,只有动脚。”冬秀装傻地说。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望向呆愣一旁的侍妾,冬秀虚情假意地关心一下。“他好像真的很痛,你快点扶他回去歇着。”
闻言,侍妾愣愣地点头,“呃、是,夫人。”
冬秀两手拍了拍。“我的口好渴,还是先去找水来喝。”说完,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给我站住!”身后响起盛永繁的怒咆。
听见叫声,她嘴角往上弯了弯,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跟那些受到不白之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相较,这些生来就比别人好命的豪门贵胄,是无法体会在困境中求生存的挣扎和痛苦。
要是敢再来惹她,冬秀绝对不会客气。
盛永澜才回到府里,就听说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自然也包括妻子踢的“那一脚”,有些不敢置信。
“你确定是夫人动的手?”他露出少有的呆愣表情。
只见管事憋着笑意,故作正经地拱手。“回爷的话,有奴才和婢女亲眼目睹全部过程,因此千真万确。”
他心想那种粗野的举动不像妻子会做的事,不过那是意外发生之前,意外发生之后就很难说了。
见主子还是一脸愕然,管事便将全部经过一五一十的禀明。“……小的听说是二少爷先出言挑衅,想不到最后却吃了闷亏,这会儿正在房里大发脾气。”
“他有什么好发脾气的?”盛永澜冷哼一声,不过还是移动脚步,前往二弟所居住的院落。
待他推开二弟的房门,就听见一连串的咒骂声。
“那个女人八成是想让我绝后……我绝不会放过她的……”躺在床上的盛永繁忿怒地咆哮。
盛永澜沉声低斥。“你不会放过谁?”
见到兄长前来探望,盛永繁马上想坐起身,不过扯到了痛处,立刻疼得脸孔扭曲。“除了那个得叫她一声大嫂的女人之外还会有谁?他居然踢……踢我的……大哥,那个女人根本是故意的……”
他板起脸孔说:“那得先问你做了些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做。”开口就先撇得一干二净。“大哥,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傻,全都是装出来的,不信的话可以问当时在场的奴才,他们全都听见了……”
“够了!人必先自侮,然后人侮之……”盛永澜义正词严地斥责。“你若不先出言不逊,她又怎会无缘无故踢你?”
“大哥要相信我,那个女人根本不傻,而且比谁都还要清醒,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千万不要被她骗了!”盛永繁对天发誓,绝对要揭穿那个女人的伪装。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是只会推卸责任,何时才会长大?”二弟的态度让盛永澜感到痛心。
“大哥宁可相信那个女人,也不相信我?”盛永繁大感不平。
“因为我听到的,跟你方才所言完全不同,要我如何相信?”见到二弟被堵得无话可说,盛永澜深吸了口气。“你大嫂那儿我也同样会去问个清楚,往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对她有任何无礼的言行。”
“大哥!”见兄长转身离去,他不禁愤懑地叫道。“你要相信我”
跨出房门的盛永澜紧闭下眼皮,最后还是决定踺步离去,只希望二弟能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不要再犯。
接下来,他再度举步前往妻子居住的院落。
对子妻子的意外之举,盛永澜并不气恼,因为二弟确实应该受点教训,让他以后知道收敛,只是……有些遗憾自己并不在场,无法亲眼见到。
这个想法让他不由得失笑。
来到妻子的寝房前,前来应门的婢女神色有些不对。
“爷,夫人她……”
盛永澜立刻皱起眉峰。“难道夫人又不见了?”
“夫人没有不见,只是……这会儿正闹肚子疼……”
闻言,他马上往房内走,果然见到妻子躺在床上,凑近一看,似乎真的不太舒服,额头还沁着薄汗。
“怎么会肚子疼?方才吃了些什么?”他问。
冬秀没有心情回答。
要不是因为想快点把身体养壮,才有力气逃出去,也不会拼命地吃,否则根本不会发生这种糗事。
“你们说!”盛永澜索性问其他人。
另一名婢女面有难色地瞧了下摆在桌上的八、九个碟子,上头的糕饼点心早就被人一扫而光,只剩下残渣碎屑。
“夫人只是吃得太多,才会肚子疼。”
“奴婢已经拿了药给夫人服下,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听了她们的解释,盛永澜不由得顺着婢女的眼光看过去,愣了一愣。“那些都是夫人吃的?”妻子以前的胃口有这么好吗?
“是。”婢女老实回话。
盛永澜用一声轻咳来掩饰笑意。“这些东西府里多得是,想吃随时都有,不必急着一次吃完。”
“我当然知道……”冬秀嘴里咕哝着,又感到一阵绞痛。“唔……”
见状,盛永澜很自然地在床沿坐下。“我看还是请大夫来一趟好了。”
“不用了……”她不想再喝药。
他伸手探向妻子的额头,这个动作让冬秀全身一僵,方才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渐渐染上嫣红。
冬秀想起以前生病,大师兄也常这么做,其他师兄更是轮流照顾,可是从来不会觉得难为情,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半个时辰若还是疼,就得请大夫。”盛永澜正色地说。
她小嘴一开一合,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你不要……对我太好……”
“为何这么说?”他不解地问。
“因为……”冬秀觉得自己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会有罪恶感。
盛永澜不由得轻喟一声。“或许你已经忘了,过去这些年来你总是抱怨我对你不好,也漠不关心,我想现在补偿应该还不迟。”
“不、不用补偿,我是说真的。”她又不是真正的荣国公夫人,这么一来,只会增添困扰。
“在意外发生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些问题,甚至不可能说出要补偿你这种话,可是意外发生之后……”盛永澜实在无法厘清心中的感觉。“面对现在的你,却可以坦然地说出口……”
分明都是他的妻子,是同一个女人,却让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这令他不禁深感迷惑,可是也让盛永澜决定面对自己的心情,不想再重蹈覆辙,让误解再次横亘在彼此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