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瑜将房内的灯调得很淡,背靠着墙把自己紧紧窝进棉被。
发现自己的心意以后,满脑子都是关文拓英挺的身影,那些认识他以来的回忆一幕幕浮现。
一些当时不觉得好笑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唇角都会不自觉的上扬。
她觉得坐立难安,难以言喻的兴奋填满胸口,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反复覆。
江小瑜吃完晚饭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埋头苦干,她翻出以前随兴画下的服装设计草图,只要脑海里有新的构想,就立刻动笔画下来,再从中挑出满意的上色。
初赛只要先交设计图、设计理念、素材说明等等书面资料,若连这一关过不了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动手缝纫衣服的机会,所以她格外慎重。
今天在公司听到不少讨论甄选的话题,有人提到设计风格最好还是要接近玛肯摩德,也就是说不能偏离公司的风格,才有得奖的可能。
那些人似乎不认为创新才是本次甄选的目的,而是偏执的以保守观念看待比赛。
江小瑜的看法和他们截然相反,她认为公司既然难得举行甄选,一定是为了替传统理念注入新血,而且除非公司设计团队江郎才尽,否则何必找外行人来「模仿」公司商品?
现在是她展现对个人风格坚持的时候,但这也是最艰难的部分,刚下笔时,手中的稿纸一张接着一张揉掉,就是画不出满意的设计图。
但是当她脑海浮现关文拓逗弄她而表现出来的笑脸时,很奇妙的,灵感就源源不绝的涌上,笔也跟着停不下来。
接近午夜时,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泡杯咖啡来喝。
经过客厅时,本来在看电视的瑜爸一瞥见她就开口问:「妳是不是想参加那个什么内部甄选的?」
「对啊!怎么了吗?」
「妳还是去参加外面的比赛比较好吧!难道妳想被公司的风格绑死吗?」
「甄选规定里面又没有说要依照公司的风格。」
「想也知道那是不成文规定,君临是一间大公司,已经延用那么久的商品理念,是一场小甄选动摇得了的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江小瑜抛下一句话,就端着咖啡回房间了。
她对爸爸的反应感到很奇怪,只不过是要参加内部甄选,他竟冷言冷语成这样。
这几天就得交初赛的设计稿,看来她今晚得熬夜了,务必要交出一份最完美、最不会留下遗憾的作品。
坐在桌前啜饮香浓的咖啡,她发现当前最大的问题竟不是睡魔的侵扰,也不是没有灵感,而是她满脑都是关文拓的影子和声音,无法完全的专心下来。
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深夜时分的夜空彼端,还留在公司加班的关文拓,一个人伫立在落地窗前,他的手上也是一杯热咖啡,心里盘旋着徐希绫在顶楼讲的那些话。
忽然,他发觉自己怀念起几天前那杯难喝的咖啡……
*
接下来几天,关文拓都没有进办公室,这一点让江小瑜感到有点失望,她每天都在期待他的出现,却一次次落空,打电话给他,也都进入语音信箱。
江小瑜在跟徐希绫学习秘书工作时,忍不住开口问她这件事。
「妳在担心他啊?」徐希绫笑盈盈的看着她,眼波里兴味盎然,好像很期待她的反应。
「是……是啊!而且他的电话都打不通。」反正关文拓不在这里,她索性坦白说出来。
徐希绫听到她那么老实,唇瓣笑得更开了,「他只是去出差而已,别想太多,电话不通大概只是因为收讯不好,或者手机忘记充电之类的吧!」
「这样啊……」
「时间差不多了,妳先下班吧!」
「妳不一起走吗?」
「我要留来下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徐希绫看到江小瑜唇瓣张开,抢先一步说:「我一个人整理就好了,妳不是还要准备比赛吗?」
「我已经将初赛图稿交出去,现在只等消息了,我来帮妳吧!」
「真的不用,剩一点点了,我一下子就可以弄好。」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
江小瑜和她道别后,离开秘书室才没多久,关文拓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徐希绫看见他走进来,「那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多散心几天?」
「别开玩笑了,公司的事情一大堆,光是接妳的电话就接不完了。」
「你刚才进来有遇到小瑜吗?她才刚走而已。」
「有啊!但是我藏在柱子后面,她没有看到我。」
「干嘛要这样?」
「我……不想看到她。」
这时,门外的江小瑜不意听见了他讲的话,难过的捂着嘴巴离开了。
「因为我还没做好见她的心理准备。」关文拓把话讲完时,江小瑜已经离开听不到了。
「见她的心理准备?」徐希绫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难道你对她……」
「是的,我发觉我喜欢上她了。」关文拓毫不犹豫的坦诚,语气坚定得就像在跟全世界宣告一样。
这几天他借着旅行,把心情好好的厘清了一逼,脑海想着江小瑜每个率直的笑容、每个傻得可爱的举止,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忽视对她的情感,再也无法克制那股赤裸裸的悸动。
他带着这样的晴朗心情回来,所以现在才能那么干脆的回答徐希绫。
听了他出人意料的发言,徐希绫先是一愣,但随即又微笑着说:「看来你这次去散心没有白费喔!那你接下来要开始跟她交往了吗?」
「……不,这是两回事。」关文拓淡淡的说。
她叹了口气,「结果你还是没想开嘛!」
徐希绫不打算告诉他,其实江小瑜也喜欢着他,因为徐希绫觉得感情的事,旁人只能推当事人一把,不能连告白这样重要的「仪式」还由旁人鸡婆。
「别管我的事了,整理妳的文件吧!」关文拓坐到江小瑜的位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发现什么似的,讶异的看着她桌上。
徐希绫看着他的视线,「很眼熟吧?」
「是大叔?为什么妳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这几天跟你讲电话,每次谈完公事,你总是很急着挂电话,我哪有机会跟你说?干脆等你回来再说也不迟。」
关文拓端详着桌上的照片架,上面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女孩的全家福照。
「这个小女孩难道是……」
「是小瑜,原来她是玛肯摩德大叔的女儿,那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她接口。
关文拓怔然的摇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得出来她是小瑜,但是我……」
「什么?」
「我想起来了,难怪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很早就认识小瑜了。」
「真的吗?」
「我和大叔的女儿小时候有见过面,也就是说,我小时候就遇见小瑜了,但是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很害羞,只敢躲在大人背后偷看对方,没有玩在一起,然后过没多久,我就离开台湾了,所以最后也没有成为朋友。」
「这么说,要是你那时候没有到美国念书,你的青梅竹马就不是我和希乔了,而是小瑜才对,这真是戏剧性的命运相逢——啊!」
「怎么了?」
「我记得小瑜的人事资料上面,她爸爸还在君临上班啊!那大叔根本就对所有人隐瞒身分嘛!」
「而且好像连小瑜也不知道她爸爸就是玛肯摩德,因为大叔当年把服装设计的技术倾囊教授给希乔,却没听小瑜说过她有继承爸爸的衣钵。」
「可见大叔一定有什么理由,不让小瑜知道他就是玛肯摩德。」
「我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或许只有我老爸知道吧!」关文拓拿起桌上的电话。
*
「为什么不想看到我呢?」江小瑜喃喃自语,茫然的走在人行道上。
脑袋里就像被雷劈到般,时而一片混乱,时而一片空白。
她因为忘记东西在办公室,又折返回去,才不小心听见关文拓讲的那些话。
好难过!鼻子里酸了起来。
「原来,我已经那么在意你对我的感觉了。」
结果还是被讨厌了呢!偏偏发生在喜欢上他以后……
「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呢?这样我就不会心痛了啊!」
因为她会告诉自己不要喜欢上他,他只是公司的同事,随时都会分开的。
明天……要怎么面对他?
江小瑜烦恼得太入神,要过马路时,突然一辆保时捷冲向她——
她吓得睁大眼睛,来不及闪躲,巨大的煞车声画过大街,立刻吸引所有路人惊愕的目光。
「好痛……」
江小瑜跌倒在地,神色痛苦的按着脚踝,皮包和草图散落一地。
幸好那辆保时捷在千钧一发之际,急转弯闪过她,因此她只有因为受到惊吓而摔倒的腿伤。
坐在驾驶座的年轻男人慌忙跑下来探视她,「小姐,妳还好吧?我送妳去医院。」
「不用、不用,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啊……」江小瑜嘴上虽然逞强,但是当她要爬起来时,才发觉痛得动不了了。
男人苦笑了一下,「还是让我送妳去医院吧!」没等江小瑜回答,就把她抱了起来。
江小瑜看着男人的脸,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男人阴柔温和的俊美脸孔上,有一双流露沉毅的炯炯双目,一身修长笔挺的西装打扮,更衬托出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势,这种矛盾的美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多看几眼。
男人把江小瑜轻轻放进车后座,再回头去帮她捡东西,看到江小瑜的草图时,眼露讶异。
他一回到驾驶座开车,就开口问江小瑜,「妳是服装设计师?」
江小瑜随即明白他是看到草图才会这样问,「不不,我只是对它有兴趣,连业余都还称不上。」
「原来如此,虽然我没有看得很仔细,但是我觉得妳应该有职业水准的潜力。」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对比赛有信心了。」
「比赛?妳参加比赛?」
「嗯,我们公司的内部甄选。」
「妳是哪一家公司?」
「君临集团。」
「君临?我对服饰界有点研究,那不就是玛肯摩德的甄选了?啊!对不起,才初次见面就问妳那么多事,我只是想让妳忘记脚痛。」
经他这么一说,江小瑜想起脚伤的事,又开始痛起来了。
先生,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再提醒我脚痛了嘛……
看完诊以后,江小瑜觉得脚好多了。
「谢谢你,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管我了。」其实她走路还是有点一跛一跛,需要扶着墙走路。
「不行,我得负责到底,我送妳回家吧!」男人十分诚恳,不是说客套话。
「真的不用,你送我来医院已是负责了。」
「那好吧!」男人帮她叫了计程车,还帮她付了车钱。
「我忘了领钱,但我还是得还你医药费和车钱才行。」江小瑜觉得自己过马路不专心也有错。
「这些钱是我应该要付的。」
「不不,这件事我也有错。」
男人笑了笑,掏出名片给她,「如果妳坚持的话,到时请妳顺便来看看我们公司的服装秀吧!先告辞了。」
江小瑜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沐深庭。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再抬头看那男人时,他已经开车离去。
然后忽地想起,「啊!他是威耀集团的总裁!那不就是君临死对头的大头目?」
「大头目?」计程车司机错愕的看着她。
「没事没事。」江小瑜尴尬的连忙说。
她本来打算要回家了,却突然想起一个地方,「请载我去一家名叫『重逢』的餐厅,你知道那家店吗?」
「哦~~我知道我知道,那里可是我向老婆求婚的地方喔!后来又多了三个小不点,为了养胖她们,只好辛苦一点开计程车兼差,不过做两份工作还真累啊!」
司机虽然这么说,但是一点抱怨的口气也没有,而是露出满脸幸福的笑容。
江小瑜不禁也跟着微笑起来,心头却忽然抽痛了一下。
以她这时候伤心的情绪,听人家说起此类的事,虽然感到很温馨,但是一想起自己的处境,一颗心马上又坠落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