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当可楠冷醒过来时,室内依然黑暗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很确定身旁的人已经不见,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阵子,她以为她只是因为在他怀里待了一夜,所以做了场活色生香的春梦,虽然她全身都在痛,但她本来就全身都在痛。
在那一秒,她有些恐慌,她裹着毛毯艰难的爬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门边去推开门,中途还好几次撞到东西,她为了绕过那些家具花了一点时间。
外头还在下雨,那男人也不在门外,至少不在她视线所及之处。
OK,别紧张,不要恐慌,那家伙不会把她丢下的。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要是会丢下她,昨晚就不会跑出来救她了。
没错,湛可楠,你别傻了,他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或许是去查看那可怕的疯子,或他不知在何时何地做的陷阱。
她对着脑海里自问自答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转过身把门稍微更加推开,让天光照进屋子里,回头打量那个在暴风雨夜提供两人庇护的小屋,然后立刻就看见他的衣裤都还晾挂在那侧倒在地的桌椅上,她的那件连身裙和内衣裤也是。
他的衣裤和鞋袜都还在,那表示他没有走远。
毕竟,没穿衣服又不穿鞋袜他能跑去哪?
她一拐一拐的走回壁炉旁,将他挂在桌上的内衣裤和连身裙拿起来套上,虽然有些脏污破损,但它已经干了,至少比裹着这毛毯方便。
话说回来,这男人在她昏迷时,还真做了不少事。
她环顾一室,看见他把家具移动了位置,那是她刚走到门口时,屡屡遇到障碍的原因。他用床遮住了窗,把桌椅和柜子挪挡在入口和壁炉之间,它们东倒西歪,看起来像是被人随意乱放,甚至连抽屉都被拿了出来,搁在地上。
这地方乱到不行,像是被人抢劫过一样。
她不记得昨天刚到这里是这样,虽然她刚到没多久就昏过去,可她确定当他生起火时,旁边那些家具都在正常的位置。
如果不是她刚刚要去开门时,几次都遇到障碍物,绝不会想到他是故意的。但现在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制造障碍,就像他咋外头做了陷阱。
她在壁炉旁坐下,拿毛毯裹住自己,提起那放在壁炉旁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冷掉的水里仍残留着茶的味道,让她想起他昨晚曾替她清洗伤口。
蓦地,她感觉到身后有人。
那不合常理,她什么声音也没听见,但那一秒,她知道他回来了,空气中有什么改变了。
她转过身,看见那个男人站在那里,手里的木制长矛叉着一条肥美的大鱼。
鱼在滴水,他也是。
只是,他并不是完全没穿,他穿了一条黑色四角内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为他什么也没穿就跑出去。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才发现,即便他昨晚救了她,纵然他把衣服留了下来,她还是很害怕他已经离开;几乎在同时,当他那样看着她,当她凝视着他的眼,当她全身上下都因他的存在而发热,她确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不是春梦。
他确实和她上了床,眼前的男人曾经在她身上,在她怀中,在她身体里,和她缠绵厮磨,和她深深的结合在一起。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关于他的一切,就这样笼罩包围着她,变得那样鲜明而真实,让她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气息。
她不知道他在这一秒,想着什么,可她能看见他眼里的欲 望,看见他下颚与肩背微微紧绷起来。
然后,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可楠放下杯子,吸气,挺直肩膀背脊,在他跨进门时,起身迎了上去。
他不知道她醒了。
他以为她还在睡,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谁知他回来时,她坐在壁炉前,裹着毛毯,捧握着那茶杯,乌黑长发披散在她身后,衬得她小脸更白,她那模样看起来好娇弱,像是以为自己被抛弃在森林里。
可她很镇定,没有丁点歇斯底里。
但他确实瞧见她眼里一闪而逝的脆弱,然后是心安,跟着浮现些许的羞涩,那一秒他猜出她想到了什么,她苍白的脸染上了颜色,浮现淡淡羞怯的红。
那因他而起的羞涩,猛地抽紧他的心,也再次忆起那火热的缠绵。
然后,他知道她晓得他想起了什么,她的脸更红了,他以为她会继续坐在那里,但她深吸了口气,挺起那瘦弱的肩膀,起身朝他走来。
一开始,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但她将围在身上的毛毯递给了他,仰望着他道:“你不应该没穿衣服就跑出去。”
他垂眼看着她有些泛红的小脸,她佯装着镇定,没有闪避他的视线,但忍不住舔了下水嫩的粉唇。
那让他差点又想低头吻她,这小女人一靠近,他就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让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
她黑眸微紧,悄悄喘了口气。
他几乎要忍不住,然后他看见她额角上的擦伤,想起她其实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再蹂躏她一次。
他强迫自己退了一步,接过毛毯,但先抓了衬衫擦去身上的水,扯着嘴角,道:“我打算去抓鱼,穿了也得脱。况且,外面在下雨。”
当他退开,她送了口气,但迷人的黑眸透出些许的……那是失望吗?
他没来得及看,因她飞快垂下了眼眸,瞅着他手里矛上的鱼,道。
“希望这只鱼是食物,我饿了。”她说。
“它是食物。”他放下手中的矛,转身脱下身上湿透的内裤挂到一旁,抓了长裤穿上。
当他转身,她忍不住抬眼,她无法不注意他臀部的肌肉有多结实,又如何在他抬脚屈膝穿裤时伸缩,她脸红的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看着那条肥嘟嘟而且看起来已经被宰杀好的鱼说。
“幸好不是狐狸。”
“我没吃狐狸的习惯。”他穿好长裤转过身来,将毛毯披上。
“真巧。”见他转身,可楠才镇定的抬起眼,看着他说:“我也是。”
这话,让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轻笑出声,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气氛因此开始变得轻松,他生火时,她到外头接了些雨水进来,趁着有火煮了开水,她回来时,他已经曲起一只脚坐在壁炉前烤鱼。
“你确定我们这样生火没关系吗?”
那只鱼烤起来香到不行,她吃饱喝足之后,才想去那在外的威胁,她不想破坏两人短暂的平静,但安全问题最重要,所以她还是开口问出自己的担心。
“白天还好,虽然有烟,但风雨会将其吹散,晚上比较需要注意,再说我们能用的柴火不多,省一点比较保险。”
他边说边在开水里丢进茶叶,将茶水煮开之后,倒了一杯给她。
“谢谢。”可楠接过手,和他道谢。
他牵动嘴角,露出微笑,没说什么,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她看见他脸上也有擦伤,当他转过身去时,她看得他背上有一整片的瘀青,才想起昨夜在她滑落山坡时,他将她护在怀中,曾经撞到了东西才停下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了他可能也受了伤,但这男人从头到尾不曾将疼痛表现出来,他自始至终行动自如,仿佛不觉得背上的瘀伤会痛。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手,轻轻搁到了他按占据了他三分之一背部的瘀青上。
那一秒,他静止了手边的动作。
“不会痛吗?”她忍不住问。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坦承:“不太会,我很久以前出过一点意外,造成我的痛觉神经有些迟钝。”
他嘴角扯着一抹笑,但眼里却藏着一抹疼痛的情绪,他说他的痛觉神经有些迟钝,但他眼里潜藏的痛楚却不是那回事。
忽然间,她好想追问,想知道他到底出过什么事,但那太过头了,她清楚他和她一起,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她和他才刚认识没几天,这一切都只是身体之间的性吸引力,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她清楚她最好不要问太多,所以她压下那好奇,只收回手道:“你应该小心一点。”
一抹微笑,在他薄唇绽放开来,舒缓了他眼中的忧郁。
她的心,轻轻又颤一下。
然后,他垂下眼,握住她的脚踝,把茶水倒在一块黑布上,替她清洗她的双脚,她楞了一下,没有反抗,那黑布十分柔软,她这才发现那是他的真丝衬衫。
他一边清洗一边检查,她柔嫩的双脚看来已经好上许多,虽然仍有些红肿,但有伤口的地方都已收口,没有造成感染。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顺手,她领悟到他昨夜到现在已经这样替她清洗许多次。
热烫的茶水温度已经降了许多,感觉起来十分温暖,他动作也非常轻柔,有些地方一开始还会刺痛,她忍住没真的抽脚。
“你忍一忍,茶水能镇痛消炎,等一下就好好很多了。”
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他也这么说过,但她仍好奇:“你怎么知道茶水可以消炎镇痛?”
“茶叶里含有茶多酚、茶皂素、叶绿素等。”他没有抬头,只直接解释:“茶多酚里的儿茶素单体和聚合体,还有茶皂素都有抗菌作用,叶绿素则能刺激组织中纤维细胞的生长,促进组织再生,也能抑制金黄色葡萄球菌和化脓链球菌的生长——”
他话到一半,抬头看见他这一长串的解释,让她瞪大了眼,才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他猛然顿住,迅速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垂下眼维持平稳的语气说。
“总之,它能镇痛抑制发炎。”
她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错看他脸上闪过的不自在,但那尴尬的神情真的浮现了一下下。
这男人真奇怪,他能面不改色的和她调情,也曾头能清楚的质问她,却只是因为他懂得这种冷知识,而觉得不好意思。
他清洗完她的脚,镇定的抬眼看她,指指她额头上的擦伤:“你这儿还痛吗?”
“事实上,”当他抬眼,她对他皱了下鼻子,笑着说:“我全身都在痛。”
她那模样,让他再次放松下来,扬起嘴角,柔声说:“过两天就会好些了。”
望着眼前的男人,可楠发现他的表情和前两天在城堡里不太一样,像是……几乎像是不同的人。
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会觉得尴尬,城堡里那个不会。此刻的他,看来比较轻松,且温柔可亲,没那么冷硬讥诮,也没那种英国贵族式的高傲,不会以鄙夷的眼神看人。
肯恩。
他那带有磁性的嗓音蓦然在脑海里响起,然后她领悟到,城堡里那个男人是杰西,但眼前这个男人不是。
屠肯恩。
这是他真正的名字,她问了,而他告诉了她。
杰西是虚假的人物,是他扮演出来的角色,但肯恩不是。
“肯恩。”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她。
情不自禁的,可楠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茶,抬手抚着他的手臂,瞧着他,真心诚意的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瞧着她,蓝眸微紧,哑声道:“那没什么。”
“那很有什么,那个疯子在追杀我。”可楠看着眼前的男人,说:“如果不是你,我就算没被他砍死,也会摔断我自己的脖子。”
他瞧着她,舔着微干的唇,苦笑:“如果你没争取到那点时间,我也来不及。”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了?”看见他舔唇,知道他也渴了,她反射性将手里半满的茶杯递出去,然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这好像很不礼貌,这茶水她毕竟喝过了,她应该喝完再帮他倒一杯才是,可他像是没注意到,半点没有迟疑,接过手就灌掉那半杯。
“我从楼上看见你们,还有那家伙。”
她看着他将茶杯再次倒满那杯子,又递还给她,一时之间,小脸莫名又发烫,她极力压着羞怯的感觉,伸手接过那杯茶水,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茶水里仿佛也渗进他的气味。
她要自己别胡思乱想,只问:“你知道……其他人怎么了吗?我们逃出来时,一路上都没看见活着的人。”
“我也没看见。”他告诉她,“但我不认为我有看见尸体里有仆人,你有吗?”
她困惑的摇头,“没有。”
这件事很奇怪,他没问之前,她真的没想到这一点。
“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怀疑什么?”
“我不知道,不是很确定,昨夜我在玛丽房里。”
这一句让她楞了一下,突然想起林姐说他是玛丽的小狼狗,一时间,心口像是被人用力一楸,不知自己在介意什么,真要有人该介意,也是那位大导演吧?
天啊,她是当了人家第三者吗?
这领悟,教她脸白了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