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让奴婢替您好好打扮打扮,梳个最近京城里最时兴的发髻!对了,还有这些新送来的首饰、纱堆的宫花、新裁的衣裳,王妃您还没穿戴过呢,今儿想换上吗?”
她一向不在意打扮这件事,但今天难得户外阳光明媚,展颜又如此大费周章要逗她开心,于是点点头,允许小玉把她妆点得艳丽些。
“王妃,衙门派马车来接您了!”
刚刚穿戴完毕,正对着镜中不同以往的自己发怔,下人又来通报。
“铁护卫回来了吗?”小玉问那下人。
“铁护卫跟随王爷到衙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这……奴婢记得王爷吩咐过,如果王妃要出门,须得铁护卫从旁跟着才行,否则又像上次那样就糟了!”小玉蹙眉。
“既然是衙门派了马车来,我坐上去直达鸿宾楼,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苏怡不在意的笑道,“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铁护卫虽然不在,但府中还有其它高手,不如挑一两个跟王妃随行,如何?”小玉机灵的问。
“也好。”苏怡颔首。
不一会儿,一切准备妥当,她坐上马车,悠悠驰往鸿宾楼。
“王妃,这边请——”
到了目的地,那驾车的衙门差人引着她一路往楼上走,终于到达一处雅座,打起帘子,苏怡却惊奇地发现穆展颜并不在那儿,窗前,只坐着一个蒙面的女子。
“你是何人?!”随行的侍卫立刻警觉,拔出佩刀。
女子饮着茶,见了刀光,却并不害怕,面纱下淡淡一笑,对着苏怡徐然道:“姐姐,好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对待妹妹的吗?”
苏怡顿时感到有一股冷飕飕的风吹人心底,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良久,良久,她才迟疑地问:“阿音……是你吗?”
昨夜才梦见,今日竟然得见,难道夜夜的噩梦要变成真实了?不……她不该这样猜测妹妹前来的目的,妹妹无恙,她应该开心才对!
“难得姐姐做了王妃之后还没忘记妹妹。”苏音轻哼一声。
“这是我妹子,快把刀收起来。”苏怡连忙转身对侍卫道。
“刀既然已经抽出来了,又何必收起来?”苏音微讽道,“说不定,等会儿这刀有别的用处呢!”
“阿音,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我和爹娘山上山下四处寻找你的踪影,你……你还好吗?”苏怡上前关切地问。
“还好,但不如姐姐你好,”苏音句句如利箭,“姐姐自从做了王妃以后,看来过得不错嘛——镶金的衣衫、嫣红的胭脂,还有头上亮闪闪的金步摇,嘿嘿,从前你可不会这样打扮,嫁给了王爷就是不同!”
“我……”苏怡羞愧,恨自己今天打扮得太过招摇,上前想握住对方的柔荑,“阿音,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
“是盼着我死吧?”苏音甩开她的手,“我看你满脸红光,过得好着呢,哪有半分牵挂我之心?”
“我……”苏怡拼命摇头,却找不出话语来回答。
“好热闹呀!阿音,今儿除了请我,你还请了谁?”正在对峙之间,忽然听到穆展颜的声音。
白袍清朗,俊颜绽笑,他喜洋洋地与铁鹰步入雅座。
“呵呵,果然还有其它人,”他看到蒙面的苏音,笑道,“我还以为就咱们夫妻两个用午膳呢!”
“姐夫误会了,”苏音对着穆展颜盈盈一拜,“今天的午膳,是小妹作的东,请贤伉俪来此一聚。”
“你……”穆展颜一怔,转头看苏怡,“阿音,这是你妹子?可我怎么从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子,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个姐姐。”
“是。”苏怡点点头,“她确实是我的妹妹。”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是阿音派人假冒衙门差人,把她接到此处,同时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通知展颜,让他也来相会。
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她和展颜都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阿音计划得如此周密,来势汹汹,看来,姐妹易嫁的事,今天是再也瞒不住了
“姐夫,其实你没有弄错,阿音的确没有妹妹,有妹妹的是苏怡。”
“什么?”穆展颜不解。
“难道姐夫还不明白吗?”苏音笑答,“你娶回京城的,并非阿音,而是苏怡。”
穆展颜把目光投向苏怡,微微茫然。“阿音,你妹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姐夫,你叫错人了。”苏音挡住他的视线,“我才是阿音。”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素来精明的他感到此刻脑子怎么也无法转动。
“姐夫,还记得你送给我的信物吗?”苏音袖子一扬,翠色的玉雕小人递到他眼前,“你本来要娶的人是我呀!”
“这件东西……”穆展颜愕然,“怎么会在你这儿?”
“是你送给我的呀!姐夫,你忘了吗?你被那个戴铁面的侍卫接回去的那天,你送给我的!”玉坠轻摇,让他看清楚手中的信物并非假冒。
“你……你们……”他望了望苏音,又望向苏怡,一时间失语。
“姐夫,你想知道为什么嫁给你的是姐姐,而不是我吗?”苏音逼近一步,“你想知道吗?”
“因为阿音掉下了山崖,生死不明,父母便让我代嫁。”苏怡轻轻地道出答案。
事到如今,一切不必再隐瞒了,她终于可以亲口对心上人道出真相,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释然。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上天并不就此放过她,让她轻松好过。
“姐夫,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掉下山崖吗?”苏音眼中射出一道凛冽的光芒,“因为,是姐姐推我下去的!”
“你……”苏怡没料到妹妹竟会信口雌黄,顿时一愣。
“姐姐趁我不备把我推下山崖,想置我于死地!”苏音流畅地续道:“为的就是代我出嫁,当上南敬王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展颜只觉得额间隐隐作疼,一切来得忽然,他完全听不懂,弄不明白,为何一瞬之间,突然出现两个阿音?当初救他的,当初他爱上的,到底是谁?
“姐夫,你不相信阿音吗?”苏音的语调忽然变得楚楚可怜,“你与姐姐成了亲,就偏袒她吗?也罢,也罢,阿音自知现在已经配不上王爷了,那日摔下山崖,阿音已经……”
楚楚可怜的语调变成哽咽的微泣,她将面纱拿下,露出一张骇人的脸。
一道深深的疤痕从鼻翼而出,深入发鬓,划过半张脸,从前美丽的面孔变得狰狞恐怖。
“阿音……”苏怡大惊,“你、你的脸……怎么了?”
“还不是拜姐姐所赐,摔下山崖的时候被岩石划破的。”苏音冷笑,“还好,天不绝我,幸亏路过的同乡救了我。”
“你得救之后为什么不回家?”倘若早点回家,这道伤疤,她自认可以施些医术让它痊愈,不至于让妹妹破了相。
“回家?回家让你再次害死我吗?”苏音斜了她一眼,只面对穆展颜,再次利用哀婉的语气说:“姐夫,你看,这就是姐姐的杰作。我今日到京城来,并非想索要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的枕边人是什么样的心肠,我害怕你上当受骗了……”
穆展颜蹙眉不答,只默默地坐下。
他暗自深深吸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惟有冷静,他才能辨别此刻谁是谁非,不至于错信谁、错怪谁。
“阿音说得没错!”
四下正一片静寂,有人自他们身后忽道。
苏怡抬眼之际,望见父母满脸怒色地走进来,瞪着自己。
“爹,娘,你们来了!”苏音如遇救兵,连忙迎上前。
“阿音,你把一切都告诉王爷了吗?”苏母不理她,迳自问。
“刚才都说了,不过也不知王爷信不信。”苏音一副乖巧的样子,垂下眉。
“王爷,这事说起来也怪我们两个老东西贪恋这桩大好姻缘,所以才让阿怡代阿音上轿。当初阿怡拿着一封信,说阿音不愿嫁给你,与同镇的小伙子私奔了,我们信以为真,没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的亲妹子推下山崖……”苏父说得煞有其事,“王爷,昨儿在客栈巧遇阿音,我们才知道这一切,所以今天连忙把真相告诉你。”
“爹!”苏怡难以置信,父亲竟帮着妹妹如此诬赖自己。
“王爷,这就是当初这个死丫头模仿她妹妹的笔迹写的信。”苏母递上一张薄纸,“我把它翻了出来,当作证据。”
“娘……”苏怡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几乎跌倒。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父母?再怎么样,她也是他们亲生的,就算他们再疼阿音,也不该这样呵……
虽说天底下的父母大多偏心,但偏心至此,倒真是罕见。
这一刹那,她明白了——什么昨儿在客栈碰见,什么昨儿才知道真相,一切都是假的!
分明父母早已遇见了苏音,或许之前他们并不想把自己一手策划的“掉包计”拆穿,可是直到昨天在王府里,她拒绝了父亲求取官职的事,他们才明白这个无私的女儿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把阿音再换回来。
即使换不回来,也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那封信,也是刚刚才让阿音自己写的吧?捏造罪证,要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前的这一家人,本是她的血肉至亲,可此时此刻,视线模糊中,她却觉得这些人离她好远,远到一血之亲也荡然无存了。
她只望着穆展颜。
现在,她惟一可以指望的只有展颜了。她的爱人,她的丈夫,他……会相信吗7
“展颜,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她的目光满是哀伤,“你相信我会做那些事吗?”
他一直低头坐着,像一个按兵不动的人,旁观者无法看透他此刻所想。
听了她的问语,他头也没抬。亦没有看她一眼。
“王爷,倘若你真的偏袒阿怡,我们也没话说,但阿音实在太可怜了,是她在王爷你重伤之际救了你,照顾你,不料却换来这样的结果,破了相不说,连丈夫也被抢走了……”苏母说着大哭大嚷,“阿音啊,阿音,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这样命苦哇!”
“娘——”苏音亦不放过这作戏的时刻,跟着嚎啕大哭。
“铁鹰,”穆展颜终于开口了,却仍旧没有看任何人,只问身边的侍卫,“出了这样的事,该怎么查办?”
“皇族内部的人犯了法,应送交宗人府,只是册封王妃的皇旨还没有正式下来,苏……苏怡娘娘还算不得真正的皇家人,倘若真有谋害伤入之事,大概得送到刑部去。”铁鹰低声答。
“那就先把人带回王府吧。”穆展颜抬手挥了挥,抬手的时候,仿佛有凝重的力量在牵引着,缚着他的胳膊。
苏怡闻言一怔。他、他真的信了她是杀人凶手吗?
相处了这么久,有了这么深的感情,他对她的为人连一点了解都没有吗?当初在仲州,他把苏音错认为是她,看在认识不久的份上,她不与他计较,可此刻……他实在太令自己失望了。
苏怡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前硬撑着的一口气骤然泄了,身子往前一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