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包袱还有这人皮面具您拿着,记得戴上,免得让人认出您。”玉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莫雨澄默默接过,将那张人皮面具塞入怀中时,唇瓣微张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什么都没说,踏出寝房。
顾隐牵了两匹马等在外头,看见他,她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时,顾隐便抬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夜离。
“夫人,主子在那边。”言下之意是,他是真正的顾隐,并非夜离所伪装。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瞥去一眼,夜离身穿一龚自衣静静的站在一株树下看着她,衣袂被风吹得轻轻飘扬,那双浓黑的瞳眸正深深的凝盼着她。
那幽幽的眸光望得她心上一阵窒痛,可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望向顾隐,“顾总管,我可以自己回都城,你无须随行。”
“除了随行保护夫人,属下此次到都城,另有要事要办。”顾隐那张刚毅的脸庞仍面无表情。“时辰不早,请夫人上马。”
莫雨澄不再多说,她身着一身墨色劲装,驱策着膀下的棕马离开别苑,往北方的都城急驰而去,顾隐紧紧跟在她身后。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入夜之后,见她似无意停下,顾隐策马上前劝道:“夫人,就算您不累,马儿也需要休息。”
她这才停下来,转入附近的一处镇上,找了家客栈下榻休息。
此刻她归心似箭,若是能够,她恨不得就这样一路跑回都城,用过膳及梳洗后,她躺在榻上仍毫无睡意,她已两夜未曾阐眼,一闭上眼,她就会看见父兄浑身是血的惨况,以及莫家上下满门的尸首。
她知道,即使此刻赶回去也挽回不了他们的性命,但身为莫家仅存的人,她不能不回去奔丧,不能让父兄亲人的坟孤零零的无人祭拜。
长夜漫漫,满心哀恸令她无法成眠,睁着眼到天明。
天一亮,草草吃完早膳,出发后她仍一路策马急奔,骑在马上的身子,因多日未眠而晕眩的微晃了下,她强忍着不适,继续赶路,半晌之后,她感觉昏沉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缰绳顿时从手中松开,整个人无力歪斜从马背上往下坠。
一直注意着她的顾隐迅速跃下马,飞扑上前及时搂住她即将落地的身子,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孔,瞬间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她怔了怔,下一瞬语带恼怒的喊道:“你是夜离?放开我!”她推开他,摇摇晃晃的爬起。
“夫人,属下是顾隐。”他也跟着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却仍注意着她,随时可出手扶持。
她下意识的关向他左手的虎口,那里不见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抬首再望他一眼,她不发一语的跨上马鞍。
“夫人,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她此时一心只想尽快赶回都城。
“夫人脸色很差,若再不歇着,途中倒下只怕会更耽误时间。”
沉默须臾,她默默再下了马,牵着马走到官道旁,将马挂在旁边一株树下后,她坐下倚着树干合眼休息。
“夫人,喝口水。”顾隐递了水囊给她。
迟疑了下,她接过水囊,饮完后眼皮忽然沉重起来,抵挡不了突来的睡意,她双眼一暗,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隐解下身上的墨色大鳖,轻轻盖在她身上,他静静的守在她身边,低垂的眸光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长听掩住了他眸中翻涌的思绪。
三日末眠的莫雨澄直到日落时分才悠然转醒。
“这么晚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睡了这么久,“顾总管,你怎么不叫醒我?”
“属下看夫人睡得很沉,所以不敢打扰。”他刚毅的面容上如往常般不见任何表情。
她也不再追究,急忙跨上马,一路策马奔驰,直到满天星辰,弦月高悬时,分,
才停下来。错过了城镇村落,两人只好在一处荒野之处休憩,顾隐生起篝火,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默默吃完,她抬首朝顾隐说道:“你睡吧,我今日已睡了大半日,我来守夜。”
“嗯。”顾隐没有反对,在篝火里添加了些方才找来的干柴,然后盘腿坐在树下,轻闭上眼。
莫雨澄以为不会再有睡意,不料,没多久一阵浓浓的睡意便袭来,她勉强想撑起眼皮,但终究抵不住困倦,不知不觉的闭上眼。
她睡着后,顾隐缓缓睁开眼悄然走过去,伸指轻抚着她那张透着苍白疲惫的脸庞。
好一会后,他在她身畔坐下,舒臂搂着她的肩,让她靠向自己。
“好好睡吧。”如乐音般悦耳的嗓音低喃的对她说着,垂下的眼眸隐隐泄出一抹柔色。
白天赶路,夜里休息,莫雨澄总是在用完膳不久便有倦意,不再无法入眠,如此一路快马急驰,终于在出发后第九日抵达都城。
入城前,她戴上玉露交给她的那张人皮面具,易容成一名面目平凡的男子。
与顾隐两人牵着马,走进都城后,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你走吧,夜离,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不是……”
“你以为你遮去了那颗朱砂痣,我便认不出你了吗?即使你扮得再像顾隐,你的眼睛也没办法骗人。”不会再有人拥有像他那双星子般灿亮的眼眸,即使他刻意掩饰也无法完全掩住他眸中的光彩。
沉默片刻,他启口问:“你是何时发觉的?”
“第二日。”第一天跟着她起程的人确实是顾隐,但翌日他扑上来救坠马的她时,那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令她发觉到了异样,她还知道她之所以能夜夜安眠,是他在她的饮食和茶水里动了手脚。
“我也想去吊唁岳父他们。”他语气微沉。
“不必了。”她漠然的一口拒绝,牵着马往莫府的方向而去。
来到莫府,她看见门楣上原本书着“莫府”的牌区,竟被换成了“陈府”。
她站在门前死死的瞪着“陈府”那两个字。
莫家众人死绝,竟然连宅子也保不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再也抑不住满心的悲愤,她不能容忍别人占了她的家!莫雨澄上前奋力的拍打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开门、开门!”
听见拍门声,出来开门的一名家丁抬眼打量了下她,“你找谁?”
“这里为何会变成陈府?”她怒目质问。
“莫家被抄家后,这府邸便被我家老爷向官府买下了,这事街坊邻居皆知,你是谁呀?”那名家丁瞅着她不客气的问。
“我是……”莫雨澄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扯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闻人尹。
“跟我来。”闻人尹不由分说将她一路拉离莫府。
“侯爷,你要带我去哪?”
“先到我府里去。”他搜着她,将她带回到他在都城暂时落脚的一座府邸,进了屋放开她后,他一开口便叨念,“嫂子,你就这么跑到原来的莫家宅邸去,你是怕旁人不晓得你还活着吗?”
他没像莫雨澄那样快马加鞭的赶路,因此虽较她早出发,仍是在昨天日落时分才抵达都城,方才一出门便遇见师兄,师兄一见他,随即要他到莫府带回莫雨澄。
“我现在这模样,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你以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就万无一失?你突然跑到陈府去问莫府的事,会惹来旁人对你起疑。”
方才看见莫府的横区换成陈府,她确实是有些激动,但她还不至于贸然泄露自个的身分。
“我只是想打听我父兄他们葬于何处。”
“这件事我会派人帮你打听,莫府已易主,你不能回去了,你暂且在这里住下,等打听到消息再告诉你。”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方便住在此处。”她转身要走,不愿再与夜离有太多牵扯。
闻人尹急忙拦下她,“欸,你不理我师兄,难道也不理我吗?我可没有得罪你。若你是不想见我那不成材的师兄,你尽管放心,他没住在这儿,他回夜府去了。”见她这副冷然的模样,他忍不住心忖,看来师兄这回可要惨了,嫂子似乎真的恼了师兄,不想再见他。
虽然方才师兄没多说,只说她为了莫家上下的死而不谅解他,在与他使性子,但他想其中内情必定没有师兄说得那么单纯,嫂子一看就知不是会胡乱使性子的那种女子,师兄定然还做了什么事,才令她如此愤怒。
见她还是想离开,闻人尹赶紧再劝,“你就安心住下吧,我保证绝不让师兄来打扰你,我这就差人去打探莫家一门埋在何处,再命人帮你准备香烛,让你去吊唁祭拜。”
说完,他立刻唤来家仆,派一人出去打探,一人出去购置香烛素果。
“嫂子,你先到厢房歇着,等他们回来我就通知你。”
心忖应该很快会有消息,莫雨澄也没再反对,便跟着一名侍婢走向后方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