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燕王是武夫,因为他杀人无数,可是上了战场,不想杀人,难道等着被杀吗?
这道理寻常老百姓不懂,他们只知道燕王是英雄,但也是粗暴的莽夫。
其实比起拿刀砍人,燕王更喜欢拿笔作画,像个优雅的文人,因此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总是待在燕王府景色最美的揽花阁作画,而这种时候,无论身边的人有多着急的事,也不敢打扰他。
周子曜看着燕王放下手上的笔,欣赏了一会儿,方才出声赞叹道:“父亲的牡丹不愧是花中之王,冠绝群芳。”
“可惜,终究不及宫里的牡丹。”
燕王不是没想过京城的那张龙椅,可是当今皇上看得很明白,比起大周长年的死对头北辽,燕王府才是他难以预料的对手,燕王府可以是伙伴,也可以是敌人,取决于双方势力的差距,所以,与其成日想着对付北辽,还不如先削弱燕王府的兵力,确保将来大周在对付北辽时,燕王府不会反过来咬一口。
这个道理北辽也懂,偏偏北辽诸位王子忙着内斗,不愿意跟大周对上,附和大周议和之声便起,唯有三王子清楚燕王府是北辽制衡大周朝廷的最佳盟友,只是这位王子不是北辽王最爱的儿子,说话有分量但起不了太大的影响力。
“在我看来,父亲的牡丹乃天下第一。”
燕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热毛巾,擦净双手,又递给了小厮,再接过一盏茶,终于不疾不徐的道:“说吧。”
“消息送出来了,楚昭昀身边有位容先生,说是永安侯的谋士。”
燕王微微挑起眉,“永安侯的谋士?不是皇上的人?”
“这是楚昭昀亲口所言,不过究竟是谁的谋士,父亲不如让京中眼线细细查明。”
略一思忖,燕王摇了摇头,“即使他是皇上安排的人,那又如何?最重要的是,他是谋士,只是给楚昭昀出谋划策的。”
怔楞了下,周子曜听出父亲的言下之意,困惑不解的问道:“如果他不是谋士,他会是谁?”
“他年纪多大?”
“三十左右。”
“你可知道皇上宠信的那几家权贵中,有哪一家公子年纪三十左右?”
想了想,周子曜只想到一个人,“东平侯世子,可是一个月前,他代替皇上出使西域诸国,如今应该还在西域。”
“东平侯世子倒是个有本事的,比起楚昭昀更适合担任与北辽议和的使节,可是每三年出使西域诸国是大事,上一次皇上还特地派镇南侯和安宁长公主出使西域诸国。”
“这一次皇上为何不派镇南侯和长公主?”
“这几年皇上的心思皆在经营南方,镇南侯一家也一直待在南方,如今南方的海贸已经步上轨道,镇南侯刚刚喘一口气,若是再将出使西域诸国的事交给镇南侯,朝中大臣可得有异议了。再说了,皇上只怕也不愿意什么事都交给镇南侯,免得镇南侯权势滔天,反倒成了他的隐患。”
周子曜清楚这个道理,皇上要用镇南侯,但也要防着镇南侯。
“那人若非东平侯世子,便应该是永安侯的谋士,当然,也有可能是镇南侯的谋士。”
在燕王看来,最适合与北辽议和的人镇南侯,只是这样目标太大了,因此他不曾考虑过镇南侯,但若安排他的谋士待在永安侯世子身边,这就很有可能了。
这会儿周子曜终于明白父亲的担心,“难道父亲怀疑此位容先生不过是假借谋士之名待在楚昭昀身边,事实上他才是皇上安排与北辽议和之人?”
“不能排除此种可能,不过,永安侯世子也是个骄傲的人,如何愿意给别人当挡箭牌?因此我更相信他是皇上属意的谋士,很有可能是镇南侯的谋士。”
“我以为父亲还是让京中眼线查明为好。”
“他以谋士之名待在楚昭昀身边,想必也不怕我们派人去查。”
“要不,父亲设宴款待,亲自摸清楚这位容先生的底细。”
燕王摇头否决,“他们初来之时,本王已经设宴款待永安侯世子,没道理再来一次,再说了,永安侯世子可曾在你面前提过这位容先生?”
“没有。”
“既然没有,我们就不应该知道容先生的事,即便再设宴款待,也不能点明请容先生,而楚昭昀也不会主动带容先生来赴宴,终究只是白忙一场。”
“这倒是。”
沉吟片刻,燕王想到一个好主意,不禁笑了,“虽然不能亲自摸清楚他的底细,倒是可以让人探一下他的身手。”
“探一下他的身手?”
“权贵子弟少有不习武的,但是若为谋士,他们通常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周子曜两眼一亮,“对哦,只要双方交手,就能探出他的身手。”
“不过,这事要仔细安排,最好别教他们察觉到咱们头上。”
“我明白,明面上我们不能跟朝廷撕破脸,更别说得罪永安侯,对我们也没好处。”
燕王点了点头,“今日本王敢派人动他儿子,明日他就会派人动本王的儿子。在燕州,本王还能护得住,可是出了燕州,他要取你们的性命就轻而易举,更别说在京城的老大。”
燕王是个好父亲,无论与儿子关系亲近与否,他不会任意牺牲儿子。
“父亲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抓到把柄。”顿了一下,周子曜忍不住道:“无论容先生只是谋士,还是另有身分,索性借着试探身手的机会杀了吧。”
“杀了是省事,可是皇上便能藉此事调动幽州兵马进入燕州,我们暗中的勾当就藏不住了,而皇上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本王。”
尽管燕王掌握燕州兵权,可以支配燕州一半的税银,但是唯独盐铁煤属于朝廷所有,燕王无权开采。皇帝老早就想削弱燕王手上的兵权,燕王一直很清楚,便动了养私兵的念头,因此发现煤矿之后,当然不愿意交给朝廷,于是私自开采,再偷偷卖到北辽。正因如此,燕王更不愿意大周与北辽议和,因为两国若是开放买卖,北辽可以透过官方管道买到煤矿,比起他私卖的煤矿价格还低,他便养不起多少私兵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谋士,皇上就调动幽州兵马进入燕州,这不是小题大作吗?”
“就算只是一个谋士,也是永安侯府的人。皇上因此震怒,藉此事大肆渲染——燕州驻军无能对抗盗匪,致使盗匪在燕州猖狂杀戮,故而皇上调动幽州兵马进入燕州剿匪。这样你明白了吗?你只能试探对方的身手,不能大动干戈。”
周子曜气馁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别急,想要与北辽议和,就不可能不出燕州,一旦出了燕州,他们的性命就会落在我们手上。”两国议和乃暗中进行,北辽的使臣不便进入大周,因此议和地点应该是在距离大周最近的北辽雁沙镇。
闻言,周子曜重新打起精神,点头应是。是啊,他们可是占有地利上的优势,何必着急于一时呢?
每月的义诊日是林言姝最爱的日子,因为这个时候,她觉得自个儿最有大夫的样子——
来看病的都是出身穷苦的百姓,能得她看病施药,已经很感恩戴德了,根本没想过她医术好不好的问题,而且他们是真心感谢她,他日在城里巧遇,也都会热情的喊她一声“小林大夫”,那一刻她觉得很骄傲——她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从马车上下来,已经有人为他们摆好摊子,老百姓已排好队看诊,不挑大夫,轮到谁就给谁看病,若遇疑难杂症,徒弟两人再转给师父诊治。
林言姝给人看病喜欢闲聊几句,关心对方的日常生活,因此她的摊位总是最热闹,孩子们尤其喜欢她,看完病,她都会给一块糖,师父说她是最佳“小儿科大夫”,她听了这词觉得新鲜有趣,也很贴切。
林言姝刚刚看了一个闹牙疼的小丫头,就见一人一骑从福恩寺的方向飞奔而来,吓得众人更贴向路边,就怕不小心被撞了,不过是转眼之间,一人一骑“咻”一声就从众人面前飞过去,可是眨了一下眼睛,都还来不及出声讨论,一人一骑又折回来,而且是停在她面前。
林言姝根本是傻了,不记得何时得罪过如此凶猛的人物。
“小大夫。”洪兴欢喜的声音打断林言姝正要无限扩张的想象力。
怔楞了下,林言姝略带迟疑的反应过来,“洪侍卫?”
“是,福恩寺闯入了几个窃贼,伤了容先生和晴姑娘,我正急着回城里寻大夫,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小大夫,可否请小大夫随我走一趟福恩寺?”洪兴简洁的道。
一听见容先生受伤了,林言姝急急忙忙拿起自个儿的药箱,一边走向自家马车一边道:“师父,我跟洪侍卫去一趟福恩寺,很快就回来了。”
“丫头,别慌,让牧儿跟你一起去。”
林雨兰不喜欢打宝贝徒儿主意的容先生,可是人家受伤了,又不能不管,索性让苏云牧跟着,苏云牧闻言也立马拿起自己的药箱跟上去,此时负责驾马车的张叔已经就定位,待他们一上马车,马车便上路。
马车一停,林言姝拿着药箱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福恩寺山门前的阶梯。
“姝儿妹妹,别跑,小心滑倒。”苏云牧斯文惯了,根本追不上平日像猴儿般四处乱窜的林言姝,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叮咛。
林言姝举手表示知道了,可是脚步一刻也没慢下,转眼就跑进福恩寺。
“怎么是你?”看见洪兴带回来的大夫是林言姝,楚昭昀的脸都绿了。
“容先生呢?”这会儿林言姝可没心情跟他夹缠不清。
事有轻重缓急,楚昭昀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便道:“你跟我来。”
楚昭晦领着林言姝去了卫容骏所待的厢房,洪兴只好带着随后跟上来的苏云牧去了余芝晴那里。
卫容骏的伤是外伤,林言姝因为林雨兰自幼教导,在外科方面很擅长,因此见到深可见骨的伤口不会惊慌失措,就是进行缝合都没有问题。
楚昭昀在一旁紧紧盯着,第一次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