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今天最后一位预约的客人,毕飞平请助理帮他把剪具整理收拾好,然后走到外面抽了一根烟。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他从前反抗的社会阶层,和他及父亲之间的种种对话,就像是倒带似的。重新在他脑海里播放一回。
高中还没毕业,他就因为叛逆反抗而逃家。
什么医生世家的白袍使命,精英教育下的未来小提琴手,他极度反弹那些叫人作呕的身分拙在他身上,他想要挣脱这种虚伪造作,想要逃开这种阶级束缚的社会,于是他不断跟家人作对,跟学校、跟社会,甚至是跟自己作对。
跷家后,他阴错阳差的到了一家发廊当起学徒。
还记得跷家的第一天,他出门没多久,就正路上为了闪避一个骑脚踏车的女孩子而摔了个四脚朝天,淌着血的痛楚他还记得。
但他没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好吧,也许他就是会一直反社会的去逃避,在没有遇到那个小女人之前。
可偏偏老天爷让他遇到了她,既然已经逃避不了,那就挑战它吧——挑战他和她之间的阶级差距,让大家看看一个高中辍学的狂妄小子,怎么相一个高学历的富家千金携手人生。
“原来你躲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织田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怎么,找我有事?”
“有眉目了,之前你托我找的人有眉目了。”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捻熄烟,毕飞平眼睛一亮。“你是说你找到奥田了?”
织田将手中的资料递上,“差不多啦!我透过熟识的中介找了你的前任屋主,然后从他口中问了一些关于奥田的事情,再依据他所说的线索去找人,发现奥田的老奶奶目前正住在关西的一个疗养院里,我想,只要透过疗养院,应该就可以找到奥田的行踪。”
知道可以帮女友完成这件事情,毕飞平觉得心情太好,他想,当她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非常开心。
“谢啦,织田,你不只有狡兔三窟的能耐,而且还有很广泛的情报网,不去开个侦探事务所还真是埋没你了。”
“哈哈哈,我也这么想!”织田得意的抓抓脑袋。
对,马上回去跟妍蕾说!毕飞平立即想走人。
“欸,你不请我到你家吃顿饭,藉此感激我一下吗?”织田大言不惭的提议。
自从某天有幸品尝到苏妍蕾的爱心便当后,他马上成了她最忠实的粉丝,三天两头就巧立名目要去拜访,实际上是想要趁机海吃一顿。
“改天吧,这几天妍蕾的精神看起来不大好,我今天想陪她去看医生。”说完,毕飞平已经从助理手中接过东西,跨上他的摩托车,直奔回家。
望着归心似箭的好友,织田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为什么这家伙能如此幸运,前阵子还满口不爱女人,现在就成了一个爱情的守护者?
而他,早八百年前就立志想找一个伴侣,却总是只能拥有短暂的陪伴。
“老天爷,你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他抗议的大吼。
好啊,干脆他也学毕飞平先来个不相信爱情,再看老天爷接下来会赏他什么好女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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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在回家的途中经过了一家花店,从来不懂浪漫的毕飞平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车子在路口折返,回到花店门口。
“您好,请问要买什么花?”穿着围裙的花店小姐放下手边的工作,亲切的迎上前来。
毕飞平当下一愣。
对喔,他要买什么花?除了玫瑰之外,他对这些花花草草根本是一无所知,也从来没问过妍蕾喜欢什么花,这下子糗了……
花店小姐十分真诚的望着他,似是察觉他的窘迫,会心一笑。“要送人的吗?”
“嗯,对,送人。”
“是什么样的对象?是朋友,还是长辈?”
“朋友。”
“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样的花吗?”
毕飞平感觉浑身不自在,可还是不得不诚实的摇头。
真是挫败,难得他想要给女友惊喜,却连她基本的喜好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两光的男人?
花店小姐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低笑,“那个人是你心仪的对象吧?”
他难掩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懊恼,通常会让一个大男人表现出如此没辙的苦恼模样,除了心爱的人之外,没有别的了。”
“我好像太丢脸了,想要送花,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他的脸又热烫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很在意她。如果不介意的,我来帮你搭配如何?”
“可以吗?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他顿时有种解脱的感觉。
“不过你得大略告诉我,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才能有个概念去选择花材。”
他二话不说,手指抵住下颚,便开始滔滔不绝的陈述了起来——
“她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一看着我,我就会浑身不对劲,整个脑子无法思考。她长得娇小可爱,脾气有点拗,可是却也很率直,尤其是对于爱情……”
毕飞平说的很认真,仿佛人就真实的站在面前似的,她的习惯、她的模样,还有她的说话、她的手艺……不管是可爱的、迷人的,还是叫人气结的,他通通都巨细靡遗的说了出来。
直到花店小姐把一束圆筒型的花束递到他手中,他都还在想着那个小女人。
“唔,已经好了?”他被吓了一跳。
“我感觉到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率直、慧黠又柔情的女孩,她带给你一种缤纷的甜蜜感觉,所以我用色彩鲜艳的花朵来搭配,您还喜欢吗?”
缤纷……对,就是缤纷!
好像认识了她之后,他的世界开始变得丰富起来,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色彩在他们的生活里填补着往昔的空白,如果不是遇见她,他可能还会抗拒着爱人,抗拒着可怕的女人,是她让他感受到女人与生俱来的多变性、丰富性。
“太好了,我很满意,谢谢!”掏出皮夹,把钱交给花店小姐,转身离开的同时,专注的眼睛没有一秒钟是离开手中花束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花护在怀里,飞快的加速催促油门,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家。
推开门,满室的芬芳让人感受到幸福,流理台前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你回来啦,晚餐马上就好,先去洗澡吧!”
苏妍蕾熟练的从一旁捞来一只瓷碟,舀了些许汤汁在里头,浅尝一口,满意的笑容让她的眼睛形成雨抹小弯月。
匆匆盖上盖子,熄火,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汤瓢,腰间顿时一紧。
她吓了一跳,下一秒,娇嗔的赏了腰上那只手一记轻拧,低低的埋怨,“好端端的,干么突然吓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料理的背影真是要命的性感。”毕飞平低哑的气息温热热的拂上她的颈,引来一阵战栗。
别开视线,掩饰发烫的脸庞,她娇声说:“毕飞平,你少没个正经了。”她敢说,现在自己的耳根子一定是红辣辣的。
如果一开始有人跟她说毕飞平会讲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信,可是她发现,当关系越来越亲密,他的语言也就越来越叫人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她转过身来,捧起他的脸,淘气的啄了一口,“感激你的赞美,好了,去洗澡,准备待会吃晚餐吧!”
谁知他动也不动,只是瞪着她瞧。
“怎么了?”她纳闷问。
毕飞平甚是不快的扁扁嘴,“竟然这样就想打发我?”他孩子气的拗了起来。
“你今天真奇怪!”她好笑的睨着他。
“我奇怪?我哪里奇怪了?不知道是谁不解风情呢!”他一脸不满足的垮下肩膀,松开她的拥抱,悻悻然的转身。
“欸,去哪里——”她拦住他。
“洗澡啊!”没好气的说。
“这样也不开心,不然要怎么样?”
“看你诚意喽!”带点挑衅的意味,毕飞平等着看她如何讨好自己。
苏妍售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半晌才红着脸踮起脚尖,双手规规矩矩的圈注他的颈项,献上自己的唇。
只是轻柔的吻才结束,她正准备退身的时候,毕飞平的眼睛又强烈的表达出抗议,没等她说什么,便贪婪的把她压向自己,加深这个吻。
他尝着她的柔软,魅惑的轻啃她的唇,不仅仅是他乱了呼吸,就连苏妍蕾都迷蒙的发出嘤咛。
正当她茫然陶醉的时候,一股花香蓦地窜入鼻息,她恍惚的睁开眼睛,眼前缤纷的花色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见到了海市蜃楼,可是把眼闭了又睁开,反复几次,那束花都依然清晰的在她面前,于是她傻傻的仰头望向好不容易愿意让她喘口气的男人——
他咧开一抹笑容,“喜欢吗?”
“这、这是送我的吗?”
“当然!”
小心翼翼的接过手,苏妍蕾欣喜万分的用指尖碰触那娇艳欲滴的花瓣,她望着男友,继而注视着手中的花束,脸上的表情除了娇羞,还有一种下可置信的喜院。
拜她的身家背景之赐,以往身边不乏有男人藉由送花来表达对她的追求之意,但她总是无法有一丝一毫的感动,甚至连一秒钟的欣喜都没有,无论那些花有多昂贵、多希奇。
可是此刻的她,竞开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为什么突然送我花?”她揩去眼角的湿润问.
“谁说非得特定的日子才能送花,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每天都是很特别的日子吗?”
“嗯!”把脸凑上花束,她深深的嗅了一口。一定要记住这个味道,她要永远记住这份甜蜜温馨的味道。攀上他的肩膀,她感动的说:“谢谢,我爱你——”
毕飞平开心的拥住她,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有种难以克制的冲动。他好想要看着她披上白纱,手捧花束,然后在众人的祝福下套上他买的戒指,在身分证上写上彼此的名字,他属于她,她也属于他……
“欸,嫁给我好不好?我们结婚好不好?”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凝视他的眼,下一秒,苏妍蕾不假思索的回答,“好。”
毕飞平抱起她,两人在飞快的旋转中掩不住大笑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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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来得有些仓卒,在发廊同仁们的祝福与见证下,他们在日本完成了简单的仪式。
不按照规则走,似乎已经是毕飞平的招啤风格。
当他打电话回家,说两人已经举行婚礼时,毕家父母显然一点也不意外,只要求他们务必返台一趟,毕竟进了毕家门,才真正算是一家人嘛!
为此,毕飞平特别向发廊告假一个月,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回台湾。
望着眼前的独栋别墅,苏妍蕾下断的深呼吸。
不是富丽堂皇的建筑,也是简单方正的格局,论奢华,自然比不上她家里的铺张,但她还是紧张。
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毕飞平不禁莞尔,
“我可以把你现在的模样解读为紧张吗?”
听见他揶揄的话,苏妍蕾埋怨的睨他一眼,“你们男生永远不懂这种心情!”
当父母的人可以容许儿子叛逆无道、惊世骇俗,但那并不代表可以允许媳妇也这样如法炮制,她真怕她的离经叛道惹得公婆不满意,那可就糟了。
“放心,我选定的老婆,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的。走吧,进屋去!”
啥,要进去了?1苏妍蕾脸色更加苍白,挣扎着不颢迈出步伐,无论毕飞平怎么威胁利诱,依然死抓着雕花铁门不放,两个人甚至在大门口上演拉拉扯扯的愚蠢戏码,直到后头传来汽车喇叭声——
叭!叭!
苏妍蕾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退到一旁去。
房车停在两人身边,并自后座走下一名外型抢眼美丽的女子。
女子踩着高跟鞋,毫不犹豫的走到毕飞平面前,“兔崽子,到了日本一待就是两年,家书没一封,电话没几通,也不怕大家想死你?”一出手,就狠狠的弹得毕飞平的两边耳朵暴红,十分的女王。
苏妍蕾诧异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尤其是丈夫逆来顺受的模样,让她久久不敢吭声。
接着就见女子把目标镇定在她身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盯住她不放,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
被那注视瞧得很不自在,许久,她忍不住将手往背后伸,偷偷拉扯毕飞平的衣服,希望他能赶紧解围。
“大嫂,你看够了没?又不是动物园里看猴子,是想看多久?”他没好气的说。
“啧啧,能被你拐到这么漂亮的母猴子,也算是你三生有幸了。”傅雅妍朝苏妍蕾露出一抹微笑,“你好,我是那个不成材兔崽子的大嫂,真是委屈你了,牺牲幸福嫁给他,我呢,代表我们毕家上下由衷的感激你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话落,还不忘煞有介事的送上一鞠躬。
“噗——”苏妍蕾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嫂,你够了没,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大哥娶了你才真是委屈!”
“你说什么?免崽子,长嫂如母,不给我乖乖的,当心我跟妈说!”
只见叔嫂两人处在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交相攻讦,浑然忘了要进屋去。
终于,屋里有人等不及了,雕花大门上的对讲机传来声音——
“我说你们还要吵多久?菜都要冷了,我跟你爸爸也快饿昏,快把我的新媳妇带进屋来吧!”
喋喋不休的两人这才止了嘴上干戈。
傅雅妍眼捷手快,一把挽住苏妍蕾的手,“走,甭理他,我们进屋吃饭去。”
“等等,我的行李!;”
“不用担心,那种粗活给他去忙,我们毕家的宗旨就是女人是宝、男人是草,不信你待会可以问婆婆。”
这跟苏妍蕾以往的生活经验是截然不同的,一大家子围在桌边吃饭的热闹景象对她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更遑论在是这么热络的气氛下。
丈夫的大哥继承家业,当起医院院长,大嫂傅雅妍虽然是所谓的名门千金,却不带一丝骄气,公婆也都是充满书卷气的好人,看在她眼里,毕家唯一的捣蛋鬼应该就是她身边的男人吧!
察觉她意有所指的笑,毕飞平别过脸来,“干么冲着我的侧脸傻笑?我怕你会爱上我的侧脸。”
“胡说什么,谁看你了!”
“是啊,别看他,多吃点东西。”婆婆不断的招呼她进食。
“是,妈。”
他们谈论的话题很广,有时候说说时事,有时候谈谈自己的近况,一些稀松平常的话,从他们嘴里听起来总是特别有趣。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家的和乐融融,她真要以为家就是一种组织架构,冰冷空洞是天性了。
大伙是那么自然亲切的接纳她,面前那堆聚成山的佳肴都是对她的关爱,苏妍蕾努力的吃着,好几次,她感动得几乎要哽咽。
不需要鱼翅、燕窝,就算只有一碟腌瓜,有这样的家人围绕在身边,尝在嘴里也会觉得丰富满足。
饭后,她被婆婆跟大嫂拉到房里去,大嫂将她按坐在床沿,转身和婆婆两个人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她们嘀嘀咕咕的热络模样一点都不像婆媳,反而更像是一对姐妹。
须臾,像是达成了协议,婆婆捧着一只锦盒走来——
“来,看看喜不喜欢这个。”
锦盒里是一组昂贵的珍珠首饰,温润的色泽散发出典雅高贵的光芒,“喜事来得太快,妈妈都没来得及替你们两个张罗什么,这是我的珍珠首饰,就当作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妈妈,这太贵重了。”她赶紧推辞。
能够被接纳,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婆婆这么慎重的想要送她一件见面礼,让她更是受宠若惊。
“傻孩子,东西再贵重也比下上你的无价。真是委屈你了,飞平那孩子向来说风是雨的,连一场风光的婚礼也没能给你,不仅让你委屈,对你的爸妈也很不好意思。以后就请你多担待一点。”
“以后飞平不乖的时候就打电话回来,我跟妈一定好好帮你出气。”傅雅妍打趣。
“谢谢妈,谢谢大嫂,其实我一点都下委屈,因为飞平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她诚恳的说。
“那就更要收下了,因为你是飞平的妻子,也是我们毕家的一分子,这是妈的心意,不能推辞的喔!”傅雅妍取过珍珠项炼就往苏妍蕾的脖子挂去。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毕母张开手臂给了苏妍蕾一个拥抱,感激她对自己儿子的爱,“谢谢你能够这么爱我的儿子。”
苏妍蕾的心跳得好厉害,原来这才是家的感觉,这才是家人之间拥抱的温度,她知道她爱毕飞平,但是现在更知道,她也会爱他的每一位家人,因为他们也是同样爱着她。
这一夜,睡在夫家的床铺上,她的胸口涨满了幸福。
“晚餐后你跟妈还有大嫂躲在房间里做什么?”毕飞平坐在床边,边擦着头发问。
她开心的笑了笑,淘气的摇了摇手,“秘密,女人家的秘密。”
“呿,这么快就有秘密,一定是大嫂教坏你的,从明天起不许你跟她说话!”
“哼,我偏要跟大嫂说话!我们约好了,改天要跟妈一起去逛街。”她拉过被子,得意的闭上眼睛。
“我不准——”
“妈说毕家的男人不可以干预女眷的活动,所以我只是告知你,不是请你允许喔。”
他不满的眯起眼,掀起棉被窝了进去,扳过妻子的脸,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才说:“野了、野了,别以为有妈撑腰就可以不把我当一回事,要以夫为天,听到没有?”
她回敬他一记狠掐。“八股,谁跟你以夫为天,自大狂!”
毕飞平出手一个熊抱,紧紧的把她困在怀里。“我就是自大狂,你已经嫁给我了,不能后悔了。”
嘻笑平静后,她转了身子面对他,在月色的衬影下,轻柔的吻上他的唇。“谢谢你,我觉得很温暖。”她轻声说。
“何止是温暖,我整个人都热起来了……”他知道她的心情,只是要报答他,一个浅吻太下够了。
“毕飞平,你这个色狼——”
还来不及把他踹下床,苏妍蕾就成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