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中,被禁足已久的季霏嫣见了偷偷过来探视的成秋雨。
“我真为德妃娘娘不服,这都多久了,皇上竟还不肯解您的禁,实在狠心。”成秋雨一来先替季霏嫣抱不平。
季霏嫣心中的怨恨自不在话下。“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外头情形怎么样?”她被关着不晓得宫里都出了什么事,这才要人去通知成秋雨过来说详细。
“有喜有悲啊!”成秋雨说。
“喜什么又悲什么?”
“喜的是您的死对头淑妃也失势了,连手上统摄后宫的大权也被拔除,还让皇上赏了一个耳光。”
“她怎么会被皇上打了耳光?”季霏嫣蔚然,莫香凝是最懂隐忍做表面功夫的人,再有怒气,在皇上面前也会忍下,怎会激怒得皇上打她?
成秋雨将那日莫香凝到景月宫的事向季霏嫣说了一遍,她人虽没在现场,却形容得活似自己亲眼见到莫香凝被狠打的惨状。
“您想想,淑妃娘娘平日可是趾高气扬的,这会什么权力也没了,又当众被打,这脸往哪搁?虽没与您一样被禁足,自己也不敢走出寝宫,这整曰关着自己,说是吃斋念佛悔过。”成秋雨说这话表情幸灾乐祸,莫香凝平日对她也不是很瞧得起,态度轻视,又当她是季霏嫣的人,对她防范得很,得了今日下场她当然高兴。
死敌惨,季霏嫣不笑反皱眉,“连她也斗输了云绦紫?”
“可不是,这就是我要说的悲了,你们二人失去的大权全落在云嫔手上,皇上对她是宠上天了。”成秋雨嫉妒的撇嘴。
季霏嫣脸色沉凝,想她与莫香凝多年来斗得死去活来,却不及一个刚入宫的云绦紫!
“等本宫得以解禁时,再与她斗斗,就不信斗不过她!”季霏嫣恨声说。“对了,你说云嫔央皇上给她云家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火,这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闹得宫里都不像话了,皇上如此待云嫔,那狐媚子可是翻了天去,如今她在宫中可说是横着走了,尤其……我听见了一件事,这事若是真的,咱们恐怕就真斗不过她了。”成秋雨声音突然放低,神神秘秘起来。
季霏嫣侧目过去,“你听见了什么事?”
成秋雨吞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靠近她耳朵低声说:“那日长公主宫里的一个宫女突然死了,死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如何莫名其妙?”
“说是有个术士指景月宫的那孩子将来能登大位……”
“什么?!”季霏嫣惊跳起来。
“娘娘小声点,这事传不得,那宫女就因为这样死的,我这也是刚巧与那负责运送宫女尸体出去的太监熟识,这厮平日从我这里得了不少好处,私下对我讲的,还嘱咐万不得再说出去,否则连我也要没命的。”外姓孩子怎么能登大位,这不是要变天了,这事谁戳出去,谁死!
“真有这样的事?”季霏嫣还是不太信。
“这我也不能确定的,毕竟不是我亲耳听到,但……听说,那宫女死后,景月宫陆续又失踪了几个人,这些都是平日伺候云嫔与那孩子的人,您说……这有没有关联?”
季霏嫣脸彻底阴沉下来,且还有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惊慌。
右相府内,季汐山手紧捏着从盒里取出的纸笺,用力得指节都透出青白。
云暮突然出现时已令他惊疑,派人深入去查了此事,却想不到得回的结果那孩子竟是……
当年皇上也去了离峨嵋山不远的鲁镇彻查抓拿晋王党羽一事,那趟他也去了,但不是伴驾查案,而是自己就是他所要追查的人!
他即是晋王的党羽,当年晋王叛变失败,他立即隐藏了身分,假装对谷若扬效忠,事后还将女儿送进宫中以示忠诚。
然而那回在鲁镇,他怕事迹败露,确实有杀谷若扬的心,他趁谷若扬乔装进妓院查案时,让妓女下药杀他,怎知那妓女得知谷若扬的身分,竟是害怕了,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他万万没料到谷若扬会遇到云绦紫,更可恨的是,那丫头居然还因此怀了谷若扬的龙种,所幸谷若扬当时中了春药,神智不清,因此不知身下的女人是谁,而那云绦紫也失了忆,两人这才至今都不知孩子是他们亲生的……
在招待图悟八里的国宴上,见到谷若扬对云绦紫那宠冠后宫的态度,自己心惊起来,如今再得知云暮那孩子是谷若扬的,这事情可就加倍棘手了。
“相爷,宫里有消息来。”他思绪翻飞中,一名老仆拿着密函进来。
他接过密函,这是季霏嫣送来的,女儿是他在宫中的探子,不时为他送来宫里的消息。
他摊开看女儿给自己送来的是什么消息,这一看,原本就阴鸷的脸庞,更显阴狠了。
“天子之命……那孩子有天子之命……哼!休想!”他将密函揉捏成一团。
“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他立即交代。
老仆马上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他出现在图悟八里面前。
图悟八里斜眼瞄着他,态度很是不满,“怎么,你终于来替西朝皇帝传话,肯给我消息了吗?”
季汐山扬唇一笑,说:“明知皇上有意刁难金国,无心签订盟约,这才迟迟不给你答案,让你不能回去交差,你再怎么闹都是一样的,他近期内是不会见你的。”
图悟八里哪里不知道这情况,自是气不过,拍桌责怪起他来,“季汐山,你也拿了我金国不少好处,见我在这吃瘪受辱,你就帮不上一点忙?”
这季汐山之前是晋王的谋士,晋王虽死,他一直以来仍与他们大王有联系,大王为得知西朝的事,私下送了他大笔大笔的银钱,这人拿了钱却不办事,这样说得过去吗?无怪乎他翻脸了。
季汐山冷笑,“我这不是来给你送消息了吗?只要我西朝皇帝点头与你们签订盟约,李永在边关的大军便会撤走,你们就能趁机进攻占下西朝边关领地,你们大王这如意算盘若想达成,只需干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了一个孩子。”
“孩子,谁的孩子?”
“云嫔的孩子。”
“荒唐,只是杀一个孩子,他为何就要与我签约?”
“相信我,你杀了那孩子,他会很高兴的……”
长廊上,谷若扬走在前,万宗离走在后,两人边走边说话,身边只有一个尤一东,再无其他内侍宫女随侍。
“还是没消息?”谷若扬问。
万宗离眼神略闪,“这……略有眉目,但因未经查证,臣不便禀明。”
谷若扬敛目,“那就尽快査证,朕要知道那男人是谁,好杀了他!”
“是……臣遵旨,会竭尽所能的查。”
谷若扬忽然定住脚步,万宗离也立即停住身子,不敢超前。
“皇上?”他不解皇帝为何不走了。
“爱卿觉得云嫔如何?”
万宗离一愣,没想皇帝会突然问这个。“臣……不敢评论云嫔娘娘。”不解皇帝何意,万宗离谨慎回答。
“不敢……当是最好,云嫔是朕心之所系,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只属于朕,爱卿是朕的眩骨之臣,能知分际,朕甚感欣慰。”
谷若扬语气很淡,但听得万宗离已是心下发寒,上回在承乾殿皇帝已试探过自己,这回莫非又再度疑心什么了?
“皇上明监。”万宗离低身说。
“明监是吗?”谷若扬浓眉轻扬,表情似笑非笑。“对于背叛者,朕向来杀无赦,所以有些事爱卿背着朕做一次就好,若有第二次,朕……不会轻饶。”
万宗离登时一惊,跪下叩首。“臣有罪!”他心知谷若扬已知当日是他带着阿紫去城郊的宅子救云暮的。
“朕不是说了,这事不追究了。”
万宗离冷汗仍不住滴落下来,“谢皇上隆恩!”
“嗯,起来吧。”
万宗离战战兢兢的起身,但才刚站直,谷若扬又道:“朕刚提醒你了,云嫔是朕的,你勿忘了。”
万宗离一听,随即又跪了回去。“臣……不敢忘!”他艰涩的吐出这三个字,皇上这是瞧出他私慕云绦紫,爱慕皇上的女人可是死罪,他冷汗涔涔。
谷若扬凤目由他身上移走,神情泛冷的望着御花园的美景,这回没让他马上起来。
一名太监快步过来向尤一东附耳说了几句,尤一东摒退他,自己再去向谷若扬低声禀报。
谷若扬听完,神情冷肃,“真死了?”
“是,在回苍国途中马车翻覆身亡。”尤一东道。
谷若扬面色微微发白,那人算出自己有死劫,即便他不杀那人,那人还是死了……竟是……一语成谶!
万宗离跪在地上,不知是谁死了,为何让皇帝的脸色这么难看?
“皇上,不好了,景月宫出事了!”忽然,景月宫的内侍大老远沿着长廊奔过来,来到他面前后跪地急喘的道。
谷若扬皱眉,“云嫔不是与长公主出宫去了,景月宫会出什么事?”
雁萍即将出嫁,宫中替她准备了许多陪嫁之物,母后更是将自己宫中许多好东西都给了爱女当嫁妆,可偏偏雁萍不喜欢这些过于华丽的物事,想要的是宫外那些虽朴素但反而显得雅致的装饰,因此三天前就与阿紫约好,起出宫去挑选,这事也向他报备了,今早才出的宫。
“云嫔娘娘与长公主是不在宫中,可是那云家的小公子因为临出门前,有些微微的发烧,娘娘本来想留在宫里照顾孩子不出去的,但长公主催得急,只得将孩子留下,让朱丹照顾,没想到孩子这会儿……遇刺了!”
谷若扬神色一紧,“遇刺了?”
“云暮怎么了?”万宗离也忍不住吃惊急问。
“小公子腹部受一刀,御医赶来,瞧过后只说命在旦夕!”
万宗离大惊,正要再说什么,谷若扬叫他起身,然后直接往景月宫去了。
他也忙跟着赶过去瞧状况。
谷若扬一到,发现景月宫内乱成一团,地上一滩滩怵目惊心的血,这都是云暮的。
“孩子呢?”景月宫的人见到他到来,全跪下了,他随便问了一个宫女。
“回皇上,朱丹正抱着小公子在寝殿里,小公子的状况……很不好。”这宫女说着都哽咽了。
他二话不说,往寝殿去,果然看见朱丹满脸泪痕的守在床边,而那云暮阖着双眼,小脸一丝血色也没有,像是断气了,他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
万宗离跟在谷若扬身后,见状后也变了脸色。
“他……死了?!”谷若扬问向朱丹。
朱丹摇头,“小公子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请御医向皇上说仔细吧。”朱丹担心自己紧张说不清楚,泣声道。
御医就站在床边,在谷若扬看向他时主动上前道:“禀皇上,小公子身中刀伤,伤势严重,却始终止不了血,如今流血过多,恐怕没救了。”
“怎么可能没救,定是你不够尽心!”万宗离忍不住上前斥道。
这御医姓李,是御医院的医首,此刻满头大汗,迟疑道:“其实也不是没救……宫中有一味药,叫作紫联花,此花产量极为稀少珍贵,具止血疗效,是只有皇上与太后娘娘可使用的药材,若是能用上此药,孩子可能有救。”
“紫联花?皇上,您是否——”万宗离马上询问谷若扬,以为他定是会拿出来救孩子的,可却见他眉宇布满冷意,凤眸里的情绪更是深沉难解,一股寒意不禁从自己背脊涌上。
“紫联花极其珍贵,是百年才采摘得到的良药,药在母后那里,朕不方便去讨。”皇帝口气极淡,竟是不肯救人!
万宗离错愕,“皇上忘了吗?这孩子是云嫔娘娘的心头肉,若是死了,娘娘必定断肠。”他提醒谷若扬,若见死不救,阿紫必会怨恨他。
谷若扬双唇抿着,神情仍冷冽得丝毫不动摇。
这孩子……不能留!
事实上,当日那术士的话确实在他心里种下杀机,但瞧在阿紫的分上,他是真忍下想放过孩子不杀的,可那术士居然将自己的命算得如此的准,有命来,无命回苍国,这教他不得不再度对那术士的话警惕起来……
眼下阿紫不在,刺客闯入景月宫,替他杀了祸害,云暮若死,与他何关?阿紫怨不了他的!
为今之计,自己只要隐藏下紫联花的事,不让阿紫知道自己见死不救,与阿紫便不会生出嫌隙,若再让阿紫诞下孩子,她很快就会忘记失去云暮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