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也好痛。
夏敏儿觉得浑身都疼,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撑不开,不一会儿,黑暗又吞没了她,接下来好几日,她似乎都神志不清、昏昏沉沉的,然后,再度坠入黑暗之中。
偶尔,她听到陌生的声音,带着激烈的批评——
「真是的,居然疯了似的鞭策马车去冲撞山壁,她存心找死的!」
「但老天爷对她还真好,她从翻落的马车里摔了出来,整个人坠落在突出的平台上,不然,合该跟着摔碎的马车一样,粉身碎骨才是。」
「是啊,是命大,但头撞了一大包,五脏六腑俱伤,骨头也断了好几处,仇爷应该让她活活疼死就好,还砸钱治她做什么?」
活活疼死?!是啊,她的确感到浑身剧痛,也常常无助的喘着气儿,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摔坏的破娃娃,被人翻来翻去的,动作之粗鲁,常让她痛得想吼人,但她喉咙好痛,身子又无力,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得。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她的意识仍然模糊,但比过去几日应该要更清晰些了,她可以感觉到有人在喂她吃药,那是一种很苦很苦的中药,也有人用针在扎她的身体,让她又酸又痛的,一日复一日……
「哼!半死不活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下堂妻的命运?!夏敏敏,你要死就快死,别碍着我当正室的路!」
一个生气尖锐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她觉得好吵,而且想纠正她,她叫夏敏儿,不是夏敏敏!
但瞬间,她又陷入昏迷。
过了不久,又有人在摇着她,力气很轻,但接下来——拍拍拍!
有没有搞错?有人在赏她耳光耶!痛!这力气不轻啊!
「对,打大力一点,叫你娘快醒醒,不然,你这小子也等着被丢出淮园吧!」
夏敏儿仍旧恍惚。什么娘?不是叫她吧?她才十八岁,而且,娘?是妈咪吧?奇怪,她的脸怎么感到湿湿黏黏的,有点恶心。
但下一瞬间,她又昏厥过去了。
不过,有更多的时候,她会听到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这个声音说来应该是她这段昏沉不明的日子里最悦耳的。
「她怎么样了?」
「禀仇爷,愈来愈好了,你看看夫人脸上的伤己经全好、气色也好,其它部份应该己无大碍,这两个月的调养吃药,让她的脉象也己趋于正常了。」
两个月?谁?她吗?!夏敏儿心想。
「那她为何还不醒?」
「这……老夫也不是很明白,或许大夫人受到严重惊吓,所以,打从心眼里不想面对才一直昏睡吧。」
不!我醒了,只是眼皮撑不开!夏敏儿想叫出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知又过了几日,终于,在这一日,又有人很不客气的猛拍她脸颊,还有湿湿黏黏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眼皮及鼻子上,她眉头一拧,幽然转醒。
但在睁开眼的那一秒,她却对自己是否真的醒来感到存疑。
她「应该」还在作梦吧?
她的视线虽然模模糊糊,还是看到有个不到一岁的娃儿就坐在她胸前,胖胖的小手拍打着她的脸,咧得开开的菱形嘴正流下一滴又一滴的唾液……
她先抓住他行凶的小胖手,再一手抹去脸上的口水,然后看着那些——
古人吗?!她眨眨眼,让视线定焦。没错,是几个像演古装剧的男女在她视线范围内走来走去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而这间房子更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场景,黑檀木的桌椅、柜子,原木梳妆台上还有个大大的铜镜,像纸糊的窗棂——
「啊……啊……啊……」小男娃发出怪声,终于有人注意到她醒过来了。
接下来,有人冲上前,一把将男娃抱走,有人急急跑出去说要通知爷,但大部份的人,全都毕恭毕敬的站到一名美女的身后。
那名美人头上有着简单的玉饰发钗,一身素雅裙服,可眼神像冰,好像跟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但其它的男女老少,从服饰看来就比较像是奴仆,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畏惧,也有暗藏的轻鄙。怪了,她跟他们是初次见面,而且这「应该」是在梦境里吧?干啥这样看她?
夏敏儿刚这么想着,一名年轻男子阔步走进房里,身旁跟着一名白发老翁及一名相貌干练的中年男子。
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回到居中的男人身上,他一身圆领黄文绫袍、腰系环带、脚穿黑皮靴,整个人有股内敛沉稳的淡漠气质,还有他的脸——
果然,这种超级帅哥的脸庞只会出现在梦里吧!
两道英挺剑眉,一双深邃如无边大海般的迷人瞳眸,悬胆鼻下是性感的薄唇及刚毅的下巴,结合成一张俊伟不凡的脸孔,帅得无法无天。
「总算醒了。」仇胤康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妻子。
咦?这个醇厚低沉的嗓音……夏敏儿的眼睛陡地一亮。她记得,是这段日子里她听来最顺耳的嗓音,可是……
柳眉一皱。她被搞胡涂了,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啊?
「是啊,敏姐姐,你终于肯醒来了。」那名美少妇也走到床铺旁,脸上带笑,口气却带着嘲讽。
敏姐姐是叫她吗?不会吧!她怎么可能比她老?!夏敏儿心里嘀咕。
仇胤康蹙眉看着一脸困惑的妻子,「忘了吗?你寻死未成,己躺卧床上近三个月。」
「寻死?我?」夏敏儿眨眨眼。奇怪了,这声音是她的吗?怎么这么虚弱?这么纤柔?
「是啊,敏姐姐,生命何其珍贵,你想一死百了吗?可你死也没死得干脆,让仇爷又花了好多银子在你身上啊!」曾以璇这一席话说得温温柔柔,但一字一句,夏敏儿听来可刺耳得很。
既然她搞不清楚这是梦境抑或是真实……她俏皮的朝那女人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一点,因为,她试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骨软趴趴的,沉重得不象话。
仇胤康眉头一拢,不解的看着妻子那双在过往总是带着善妒、愤恨的眸子,竟然出现一抹调皮慧黠。
曾以璇虽然不明白她想做啥,但仇爷在场,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倾身靠近,可没想到——
夏敏儿双手用力的去掐面前女人的脸颊,但就那么一秒,她脸色丕变,还吓得缩回了手,一脸惊恐的瞪着对方。
怎、怎么可能?她有体温、连触感也是真实的,所以说——
「你干什么?呜呜呜……痛死人了啦!」曾以璇双手摀着被捏痛的红肿双颊,可怜兮兮的看着丈夫,「你看,她又欺侮我了,而且完全不在乎你就在这里!呜呜呜……」
仇胤康看着一脸苍白的妻子,那双眸子己变成呆滞。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脸色一凛,「夏敏敏,我把话说白了,你这个妻子我是休定了,但有鉴于你是健健康康的进我仇家门,所以,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一个月,届时,就走人。」
夏敏儿一颗心怦然乱跳,仍处在难以置信的大大震惊中,耳朵听他这么一说,那双冷飕飕的黑眸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你是我丈夫,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而这一切并不是梦?你是真实存在的?」
「敏姐姐又在装疯卖傻了。」曾以璇忍不住代替仇胤康回话。
「我没有。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别吓我了,你们全是幻影吧?」
她又惊又慌的试着坐起身来,无奈身子还是软趴趴的,那名英俊男人倒是伸手帮了她一把,但不是很怜香惜玉就是,她简直像是被他一把揪坐起来的。
仇胤康半瞇起冷峻的黑眸,双手紧扣着她纤细的双肩,再倾身靠近,那张俊颜凛冽又严酷。
夏敏儿惊骇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眸,但令她头皮发麻的是,她感觉到他的手透过衣服传过来的体温,还有他刻意倾身向前,那吹拂在她脸颊的温热呼吸,此时此刻,她完全清醒了。
这不是梦!她全身寒毛直竖,天啊!
「我对你这种装病、装失忆的小把戏己经很厌倦了,你还是省省吧!还演不腻吗?」说完,他冷冷的松开手,她颓然的跌坐在床上。
他的口气好冷,眼神好凌厉,是怎样?她下意识又吞咽了一口口水。
「杜总管。」仇胤康瞪着她,但话却是对着他身后的总管杜天腾说的。
「是,仇爷。」
夏敏儿不解的看着那名精壮的中年汉子走过来,将手上的一封信笺交给她,她不明所以的接过手,「这是?」
「休书。」仇胤康说得干脆。
她张口结舌,简直傻眼。
「从这一刻开始,你只是一名被允许留在府中养病一个月的陌生人。」他丢下这句话,再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曾以璇也抚着红肿的双颊狠狠的瞪她一眼,跟着离去,然后,一个人又一个人的离开房间,最后,只剩一名怯生生看着她的小丫环颤抖的站在门边。
夏敏儿的眉头差点没打结。她有那么恐怖吗?还有休书?她直接抽出里面的信纸,不过两行字嘛——
「夏敏敏违悖礼教,辱没家风,愧为仇家媳,故以此书为证休弃,日后男婚女嫁,毫无干系,立书人,仇胤康。」她喃喃念出来,上面还有盖印章。
好!这是什么鬼状况?她莫名其妙的变成古人?而且,还被休了
不过,惊骇过后,她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脑袋也比较能思考了。
她朝那名频频颤抖的丫环勾勾手指,示意她接近自己一点。没想到——
「我自己捏,我自己打,大夫人……」丫环小羽惊吓得双膝一跪,边哭边掴掌自己,打得作响。
夏敏儿怔愕的看着她又打又捏自己。不痛吗?还是……因为在梦里?她也试试看好了。
于是狠狠的捏了自己的脸颊一把,「噢呜,痛痛痛!」骗人呐!
夏敏儿眼眶含泪的抚着疼痛的脸颊,在百分之两百确定自己是在古代后,整个人反倒冷静下来,也可以思考了。
她也看出这名小丫环对自己有无比的恐惧,所以利用这一点,向她好好的问了自己的身份、处境,还有丈夫,以及刚刚杵在屋里的一些人。
小羽怕死这个动不动就踢她、踹她的主子,根本就不敢问原因,只要主子怎么问,她就据实回答。可是前前后后问了好几个问题,她是愈答愈困惑,怀疑主子是不是飞出马车撞坏头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发脾气,不打人了,还会偷偷捏自己的脸,好怪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