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怡秀不平的咬着下唇,怎么会这样?她是要栽赃冯雨璇的,怎么反而让她得了人情? “娘,这贱女人分明是骗你的,她跟哥又没见过,怎么有心?我看她一定是巴上府里什么下人了,瞧瞧她,一脸狐狸精样。”她就是见她那张粉妆玉琢的天仙面容不爽。
“贺大小姐,我重伤进贺家门,卧榻月余才能坐起身,进出除了我家丫鬟外,也只有几名嬷嬷,哪来的男子?”冯雨璇泪光盈盈,“贺大小姐,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侯府庶女,你何必视我为眼中钉?我绣这鞋子只是为了你哥哥啊——”
“骗子!”她怒叫。
“好了!”翁氏没好气的看了女儿一眼,“这事你闹够了。”
“娘!她真的是个骗子啊!”她气得直跺脚。
“为什么要一直说我是骗子?我不过是想替你哥哥尽一份心啊。”冯雨璇脸色煞白,“你哥哥早逝,我心里惦记着,也是不舍。”
贺怡秀瞧她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憋在胸口的怒火层层叠叠,越烧越旺,终于气不过的冲上前,对她嘶吼,“你这个不要脸的大骗子,那双鞋子明明是我叫丫鬟绣的,你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为了我哥哥?而且你这穷鬼在我家白吃白喝的,哪来这么好的丝线可以绣鞋?”
“那到底是谁在栽赃?”冯雨璇可怜兮兮的哭问。
“你真是笨到无药可救了!我不都说了是我——”贺怡秀原本吼得脸红脖子粗的,但脸色刷地一白,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天啊,那个贱女人挖个坑,她竟傻傻的让自己跳下去。
翁氏听了,岂能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她怒不可遏的看着女儿,“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嫌我烦心事还不够多?你可知我思念你哥,夜不成眠,偏偏府里后院一个个都不让人好过,你是我生的,就不能少生事,让我可以喘口气吗!”
贺怡秀僵在原地,额际冒汗,久久说不出话来。
翁氏凌厉的眼再瞪向头垂低的冯雨璇,“你也很能装啊,那些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哽咽一声,夫人,事关女子清誉,我也是无计可施,这里,我无人能依靠,离开又处可去——呜呜呜……”
翁氏冷着一张脸,甩袖离去,四名小厮也连忙跟上去。
贺乔殷抚着下颚,含笑目光落在那个自称人微言轻的庶女身上,她正低头,以帕拭泪,但他仍然很清楚的看到那微微弯起的粉嫩唇角。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会演戏,整个行云流水,信手拈来,相当有脑袋,他看得津津有味。
贺怡秀恶毒的瞪着冯雨璇,恨不得把她给吃了,是她害她母亲讨厌她了,“来人,给我抓着她,该死的小贱人,让我娘给我恨上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冯雨璇瞧这大小姐眼内冒火,连忙拉着裙子绕着桌子跑,还不忘泣诉道:“贺大小姐,你不能恼羞成怒啊,老天爷让你长这么美,心不该那么坏的啊,虽然,让你笨到无葯可救了——”
树上藏身的贺乔殷及越瓦纳差点忍俊不禁的噗笑出来。
屋内的贺怡秀气得差点没抓狂,冲上前要去抓冯雨璇,“你还说,看我撕烂你的嘴,抓住她!”她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两方夹攻,冯雨璇闪来闪去,硬是被那名丫鬟揪住手臂,牢牢抓住后,一把拖到贺怡秀前面,在贺枱秀怒不可遏的要扬手掴她时——
冯雨璇突然抬头看着她,“贺大小姐,你赶快走吧,大少爷——你的大哥正往这里来呢。”
贺乔殷正想着要不要隔空出手,让她不会被掴耳光,没想到,她竟然拿他当挡箭牌,嗯,她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你、你少骗人。”一提到大哥,贺怡秀马上紧张起来。
果然,贺乔殷真是个强大的存在,冯雨璇心里给他按个赞,却是哽咽一声,“我有胆子拿大少爷来骗人吗?”
“当然不可能!”贺怡秀不屑的看着她那柔弱的孬样,直觉回答,可是——
“我大哥来你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要离开的事,那些帐——我在这里的花费,我家始终没送钱过来,你大哥要找我谈,他先前派人来说,我正紧张着,没想到贺大小姐却早一步过来了。百合,是不是?”她泪眼看向惊愕看看自己的丫鬟。
“呃——是——是啊。”呆站一旁的百合其实搞不清楚,她这阵子忙着跟府里一名小管事谈情说爱,鲜少在屋里侍候,但她相信软弱的主子没胆子撒谎。
“你要离开了?”贺怡秀连忙让丫鬟退下,看了看又将头垂低的冯雨璇,又不安的看着外面,若是遇上大哥,这女人要是将事情说出来,大哥不知会怎么责罚?她给丫鬟使个眼色,再看着冯雨璇,“这次本小姐先饶了你,要是你敢骗我,我一定跟你没完没了。”
主仆俩急匆匆步出门外,宁愿绕远路回自己的院落,就怕真的遇上前来夜云轩的贺乔殷。
在树上的贺乔殷不得不佩服冯雨璇啊,眼睛也越来越离不开那个演很大的美人儿。
“贺大少爷真的要来?”百合问。
“当然是假的。”冯雨璇拿起茶盖,迳自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百合一愣,随即怒视,“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说?万一大小姐跟大少爷求证,那我们都要倒大楣了,我们主仆都会被赶出门的。”
“被赶出门总比在这里老被找碴、被骂,甚至被诬陷栽赃坏了名节要好吧?”
她幽叹一声,“横坚这里也不是我家,再赖又能待多久?”
她其实已有主意,身子骨也养得差不多了,贺府里多是吃饱撑着老来找碴的无聊人士,她又何必留在这里浪费生命?倒不如回和郡侯府,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大显身手。
百合见她说得平静,心里却不舒爽,“小姐若是听我的,要赖在这里长长久久哪会有问题?先前机会都送到小姐面前了。”
她顿了一下,怀疑的看着主子,“这阵子三少爷不出院 4其它少爷也很安分,显然夜云轩闹鬼的事吓到他们了,只是,小姐你真的跟闹鬼的事无关吗?”
她仍然怀疑啊,在事发后几日,她不是没探问过,但小姐也一副在状况外的样子,不知道厅堂为何一片狼藉,为何有小碎石及绿豆红豆,甚至泥水,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她好像被人点了穴,昏过去了总之,主子一问三不知,倒是贺府大小姐是个胆子大的,特意过来,看到主子的长相后,近日更是浑身像长刺似的,频频来找碴。
“你这么想见鬼吗?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替你呼唤看看如何?”冯雨璇笑眯眯的说着,忽地站起来,看着她的身后。
百合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她,这会儿又看她频频往她身后看,突然又绕着她走,来来回回的打量后,一脸惊恐的说——
“鬼说你叛主,卖主求荣。”
“没有,我没啊。”百合吓得毛骨悚然,转身就跑了。
“冯姑娘还挺调皮的,只是这坐姿实在不像大家闺秀。”
枝叶茂密的树上,越瓦纳一手抱着肚子,忍着笑意说。
可不是吗?贺乔殷笑看着冯雨璇斜坐在椅上,双手当枕,接着还伸长手臂的伸了懒腰,呈现仰躺方式,也是这个慵懒姿势,让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全落在他的视线。
突然他想到她这娇俏模样还有另两个男人也看到了,他立即以内力传音给何松“还看不够?”
就见原本窝在窗下的那团黑影吓得慌乱的站起身,东看西看,接着,急急的跑了。
他再看着越瓦纳,越瓦纳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怎么了?主子。”
“没事。”他突然觉得遮尬,那抹独占欲来得快又猛,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这一晚,冯姑娘又爬到老树上,在那里甜滋滋的睡到天亮,才神清气爽的回到屋里当小病猫。
但她不知道,有人也一如过去几夜,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替她拉妥掩身的披风,让秦剑继续守护着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
翌日,贺乔殷也是带着笑意醒来的,心情愉悦的用了早膳,一想到昨日冯雨璇整治大妹的手段,再想到她说的那句横坚这里也不是我家,再赖又能待多久?
她做了要离开的打算?他抿抿唇,笑了笑,想起她的古灵精怪,他还挺期待她会怎么离开呢。
他走进书斋,何松也笑咪咪的跟进来侍候。
他看着他一脸贼兮兮的笑,明白这个表情就是昨晚他也跟他一同观赏了冯雨璇精湛演出的模样。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一眼,这才在案桌前坐下。
桌上已有几封由南方送来的书信及月报表,南方航运生意,他交由几名管事坐镇,这几个月,他才能安心留在皇城。
几名管事很是忠心,每月都会固定送来月报及书信,让他清楚每个月的营运情形,也对一些新方针提出建议或征求同意。
他以笔沾墨,连回了几封信函后,贺乔殷看着摆放在另一角、那一叠让他心情欠佳的帐本,黑眸迅速闪过一道冷光。
他交代何松一些话,何松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立即步出书斋,向石杰转述那些话后,就回到书斋内侍候。
半晌,石杰就带了府中四名特别孔武有力、体型髙壮的小厮进来。
贺乔殷满意的看着四人,接着,亲口吩咐他们去办事。
石杰跟何松一听,飞快的交换目光,相视一笑,看来主子要下重手了。
四名小厮却是面面相觑,但是大少爷亲自下令,他们可不敢质疑或多问,拱手行礼,“是,大少爷,我们马上去办。”
他当然看得出他们神情上的不安,这就是他的计划,听谓“子不教,父之过”,因此帐本上贺家子女强取了多少,他就让四名小厮去父亲的院子搬等值的物品,直接将问题丢给父亲。
不意外,接下来几日,贺府是鸡飞狗跳。
贺敬哲当然怨这个长子,伹他更疼那些儿女,所以也只是口头告诫,这对那些享受惯了的少爷小姐根本不痛不痒,一连几日,照样往店铺里索要钱,吃喝玩乐当然也是免费。
贺乔殷让人到父亲的屋里搬到差不多后,就改让人到翁氏及其它姨娘的屋里搬,是哪个娘生的儿女就由哪个娘来支付,这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几日,这些女人全涌向贺敬哲那里哭诉及抗议,贺敬哲头昏脑胀的不得不来找大儿子。
“其实、其实……你你……你离开南方也太久……久了,是不是该、该回去了?”他说得结结巴巴,但硬着头皮也得来,不然,他简直快被烦死了。
“对爹而言,我就是让你过得水深火热的祸首吧。”一抹森冷的微笑缓缓在贺乔殷的俊脸上绽放。
他脸色微白,神情略显不安,“你别怪爹,可是……你在这里,大家都不好过。 ”
他在这里大家都不好过?!贺乔殷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接着,他低头,胸膛起伏震动,突然抚着额头,大笑出声,“哈哈哈——”
贺敬哲吞咽了口口水,明明儿子大笑,他却只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只想逃开,“爹、爹先走了,你、你慢慢笑啊。 ”
贺乔殷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但那双黑眸里只有冷意。
“多么悲哀啊,儿子牺牲许多时间撑起这个家,却老是被赶,娘,我可以违背承诺,不再管贺家的死活吗?”他喃喃低语。
他静静的坐了许久,天人交战,走或留?
蓦地,敲门声陡起,秦剑进来拱手禀告说半个时辰前,府外来了一名老仆妇,在外头走来走去,守门的前去问,老仆妇告知是侯府来给冯姑娘送信的,但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进贺府,说信是冯姑娘的娘亲所写,让她偷偷送来的。”
“由于爷有交代,有关冯姑娘的事,都要特别注意,所以,手下也早知会过门房,门房收了信来找我,我检查信上没有毒的反应,就叫人将信送给冯姑娘,她看了,哭了许久。”
贺乔殷听到这里,立即抬头看他。
“她这次是真的哭。”秦剑很老实的回答。
冯雨璇装模作样的假哭功力,他已见识太多,主子更是听了不少。
但这阵子,夜云轩清静多了,贺家人没空再去找她麻烦,因为那些贺家子女都忙着去贺家各店铺抢钱、抢东西,反正,主子只会让人去老爷的屋里搬等值的东西,即便后来主子改往他们的亲娘屋里搬,那些只懂享乐的天子骄子、骄女也不改贪婪本性,继续到店铺抢钱,在他们的亲娘发现状况不对后,忍无可忍,杠上自己的亲生儿女,现在的贺府是乌烟瘴气,天天闹哄哄的。
相较之下,夜云轩就分外平静了。
他严重怀疑,大少爷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让那些讨厌的贺家人内斗外,冯雨璇也能享受无人叨扰的安静生活。
秦剑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无言,堂堂一个武功髙强的贴身侍卫,没办什么正经事,却天天跟越瓦纳听一个姑娘家的壁,传到江湖上,很丢人啊。
她真哭了?贺乔殷无法想象她真哭会是啥模样? “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
秦剑一愣,尴尬低头,“事涉隐私,小的没看。”
深邃目光一敛,“我知道了。”
秦剑躬身退了下去。
贺乔殷静静坐着,想着前两日,秦剑向他报告的另一件事。
即使庶女身分卑微,但冯老爷这只铁公鸡对家里几个姑娘都算有爱,花在栽培女儿的支出倒不苛刻是为了得到可预见的权势财富,就像养猪似的,养肥后才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和郡候府的女儿不少,嫁的也不差,好一点或小富小贵的官家都成,一旦女儿嫁出去后,就如泼出去的水,婚后是好是坏,和郡候府从不过回,倒是在几个大节日不忘向女儿再讨些钱来花用,相当寡情,如今却来了封家书……
他拿起青瓷茶盖,以杯盖缓缓滑过杯缘,沉思一会儿,才啜一口香茗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