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位于盛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对面则是盛阳最大的玉器店——珍宝阁,而珍宝阁的老板正是首富段德远,也就是段灵儿的爹。
在一行人来到珍宝阁之前,段灵儿早将贴身侍女打发回去向爹娘禀告,将方才被人调戏却遇上一位公子搭救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也不知道那侍女是怎么形容李玄臻的,当一行人来到珍宝阁前,就见一个五十来岁、打扮体面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段灵儿见了那人,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爹爹后,便借口要向娘亲请安,朝内室走了进去。
李玄臻和明轩则是下了马,冲着那中年人行了个礼。
在听侍女说有个贵公子搭救女儿时,段德远并没有太在意,直到远远看到那个衣着不凡的俊俏公子骑着白马朝这边而来,阅人无数的他立刻察觉这人并非池中俗物,便赶紧迎了出来。
近距离一看,这公子不但相貌堂堂,就连与生俱来的贵气也是平常老百姓无法比拟的。
李玄臻在道明来意后便踏进珍宝阁,里面别有洞天,打磨出来的玉石各形各色样式非常齐全,放眼望去,虽有几块玉看起来成色不错,但皇宫大院里的好东西太多,眼前这些玉石虽然还算名贵,却不足以让他眼睛一亮。
段老爷知道这是个贵客,便殷勤地带着他四处看看,并不时做介绍。
可李玄臻仍找不到想要的好玉,想着不能再在这里耗时间,便朝段德远微笑直言,「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有宝贝,尽管拿过来就是。」喝了口侍女送上的茶水后,又道:「你店里的这些东西,实在无法入我的眼。」
段德远闻言,浑身一颤。
他经营玉石买卖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可眼前这位少年公子年纪看来不大,说出口的话却极具威严让人不得不臣服。
珍宝阁里摆着的这些玉石大部分都只是充当门面用的,好东西自然不会摆在这里供人随便观赏。
既然贵客开口了,他该派人取宝贝来才是,就在他开口欲言之际,一个中年美妇不知何时从内室走了出来,身边伴着刚刚进入内室的段灵儿。
如今那段灵儿换了一身华贵衣裳,似乎多了几分媚色,唇瓣更加粉嫩,面色也更加白皙了。
想必这丫头刚刚进去内室后仔细打扮了一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李玄臻但笑不语,因为这样的女子他见过太多了,根本无法令他感兴趣。
那中年美妇不是别人,正是段德远的正妻。
她一脸亲切的走到李玄臻面前,「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李,李璟祺。」
璟祺是他的字。平日若要出外,为了掩盖自己皇子的身份,他都用璟祺这个名字示人。
段夫人闻言,眉开眼笑地说:「公子不但人长得俊俏,就连名字也取得这么好听,想必公子一定出自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吧?」
李玄臻笑道:「大户人家倒不敢当,但家父的确有几分学识。」
这段夫人摆明想要打听他的身家背景,看样子真是急于给自家闺女找个有力的靠山。
虽然他并未吹嘘自己的条件,但以首富之妻的见识,不假思索便认定这位白衣公子是个尊贵之人。
她讨好的笑问:「听说公子此番来到盛阳是为了买玉?」
「适逢家父生辰,略尽孝心罢了。」
「公子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价钱不是问题,只要够特殊、够体面,能够让人眼睛一亮就行。」
被晾在一边的段德远正想答话,却被他的夫人推到一边,他正感困惑,自家夫人却抢先开口,「不瞒公子说,整个盛阳除了咱们段家,还真找不到第二户有名贵玉石的商家了,只不过前阵子我将几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拿去给娘家人玩赏了,若公子不急于一时,可否耐心等几日,待那几个宝贝送回盛阳再请公子鉴赏如何?」
段德远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珍宝阁虽然没有贵重的玉石,但他府里的藏金阁却放置了几件好东西,若真要拿,只得往那里找去,可夫人却说宝贝都拿去给娘家人玩赏了?这事他可是听都没听过呀。
正想开口,奈何夫人一直偷偷朝他使眼色,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东西不怕晚,如果府上真有宝贝,多等几日倒也无妨。」
段夫人立刻眉开眼笑,「不知公子下榻何处?」
「我二人初到盛阳,还未找到合适住所。」
「那正好,段府的房间甚多,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就留宿在这里可好?小女刚刚说公子救了她一命,我和她爹对公子感激不尽,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报答公子一番……」
李玄臻刚想拒绝,眼角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着黄纱衣裙的姑娘正鬼鬼祟祟接近珍宝阁对面的段府,府门前有家丁守卫着。那黄衣姑娘贼头贼脑的四下瞧了瞧,趁守卫不注意时,很快地跑到段府的侧面。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就见那黄衣姑娘将手指放在唇边,学了一声奇怪的鸟叫,不消片刻,段府内便丢出一条绳子。
黄衣姑娘熟门熟路的抓着那绳子向上爬去,然而脚下不知为何一滑,竟硬生生一个屁股跌坐到地上。
见她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模样,李玄臻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段夫人见状问道:「不知李公子在笑些什么?」
他急忙回神解释,「我突然想起一个有趣的笑话,所以不由自主笑了。」
段德远夫妇和段灵儿一脸不解,却也没敢多问。
「不知公子是否愿意赏脸在寒舍暂时落脚?」
李玄臻的目光依旧飘向那爬墙失败的姑娘,直到对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进段府时,他才笑意盈盈的回过神道:「既然这样,在下就打扰了。」
段德远夫妇和段灵儿没看到刚刚的画面,明轩却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没眼花,刚刚那个从侧门爬进段府的黄衣姑娘,不就是在喜客来饭馆遇到的那个假扮成算命道士的小丫头吗?
吩咐侍女将李玄臻主仆二人安顿在段府之后,忍耐多时的段德远便拉着夫人急匆匆地回房,想让夫人给个解释。
「好端端的,怎么留一个陌生男子住在咱们家里?还有,你对那李公子说我们家的宝贝都送去你娘家,可我明明记得是放在我那藏金阁里……」
还没等段老爷说完,已经掩了门的段夫人不客气的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记。
「你这个老糊涂,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家灵儿着想。那李璟祺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光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袍子,就抵得过咱们府上一年的开销了,如果灵儿真能攀上这门亲事,那可是段家上辈子烧好香烧来的福气。」
段德远平日木讷老实,虽是盛阳首富,可所有钱财都是他一分一毫慢慢积攒下来的。
比起他,段夫人的心思就活络多了。
段夫人出身良好,大哥在外省当差,几个姐妹也都嫁得不错,想当年段德远能娶她为妻,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这些年来,段德远兢兢业业的做着生意,而段家里里外外被段夫人打点得井井有条,正是因为她能填补丈夫的不足,能圆滑地面对各种状况,才能使段家发展至如此的盛况。
由于段夫人只有段灵儿一个女儿,她更是细心看顾着,从女儿含羞带怯的眼神中,她聪明的读懂了姑娘家的心思。
那李公子的确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为了替女儿留住这位贵客,她才撒谎骗对方说,宝贝目前都在外省的娘家家里,就是想趁机让李公子留在段府多住些时日,这样说不定就能顺便促成这段大好姻缘。
段德远听完妻子的说明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那李公子长得那般神仙模样,从他穿着谈吐又不难看出家境殷实,这样的人物,也许家里早已妻妾成群,若灵儿嫁了过去,也不过是个妾室身份,这会不会太委屈我们灵儿了……」
「老爷,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刚刚我让小翠带着李公子到客房的时候,吩咐她打听一下李公子的情况,那李公子今年虽二十有二,可家中却没娶任何妻妾。」段夫人笑得开怀,「这样看来,如果灵儿多花点心思在那李公子身上,说不定不用到年底咱家就可以办喜事了。」
段老爷喝了口茶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灵儿今年真能出嫁,咱们也该为茉儿的终身打算打算了。」
茉儿这个名字才刚说出口,原本还笑靥如花的段夫人顿时绷起脸,冷哼一声,「十里八乡都知道那个丧门星是个克夫的命,自从她的未婚夫婿被她克死之后,你打听打听,这盛阳城还有谁肯娶她进门?」
段茉儿的存在是段夫人心底的一根刺,也是段老爷当年出轨最有力的证据。
想当年段德远将她娶进段家时,曾当着众多亲友的面说从此不再纳妾,可没想到她嫁进段府不到半年光景,他就带回一个名为白玫的绝世大美人,任她怎么哭闹打骂,他仍坚持将白玫娶做二房。
十七年前,她和白玫相继怀孕,在她生下灵儿后三个月,白玫生下了段茉儿那个孽种。
虽然没过几年白玫就因为身体不佳而辞世,可留下的小孽种对她来说,仍是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那个小孽种越大模样越水灵,甚至比起她那死去的美人娘犹胜三分。
她害怕段茉儿的存在会阻碍灵儿,早在两年前就请媒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想将她早早打发出段府大门。
没想到在出嫁的前两个月,男方突然重病不起,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小孽种没嫁出去让她心中十分郁结,不过如今整个盛阳城都知道段茉儿克夫命硬,所以根本没人敢娶,这反让她的心情好几分。
只要段茉儿的存在不影响灵儿,她可以忍受多养那个小孽种几日。
段茉儿的身份虽然是段府的二小姐,但庶女出身的她并不受段夫人的喜欢,所以在段府过得并不如大小姐段灵儿那般舒爽,连住所都被分配到最偏僻的西厢房。
西厢房看上去十分简陋、窄小,除了两间正房外,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外加一条灰头土脸的短毛小土狗。
而且比起段家大小姐有多人服侍的贵族待遇,段茉儿的身边只有一个先天有腿疾的使唤丫头香香。
自从十二岁那年娘亲去世之后,这西厢房的小院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香香两人相依为命。
这香香除了走路一跛一跛之外,五官也长得有些丑,不过她干活俐落、手脚勤快,对她这位段家二小姐更是十分忠心,让她将香香当亲人看待,觉得就算只有两人相依为命过日子也足够了。
直到几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经常来府里送菜的丫头冬杏。
冬杏很善良,对她的处境很是同情,经常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塞给她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日子久了,她俩就这么熟络起来,段茉儿便把冬杏当成好姐妹一般看待。
两年前冬杏的爹去世了,冬杏不再来府里送菜,反而继承了她爹的生意——一家棺材铺。
从那时候开始,只要段茉儿一有空便爬墙出府找冬杏玩。
而香香就成了她的接应人,只要她在府外学鸟叫,香香就会抛根绳子到外头把她拉回府里。
可由于香香性子胆小,总会劝她不要太常出门,以免被罚。
「二小姐,最近你出府的次数真是越来越频繁了,要是哪天被老爷发现,那可就糟了。」
正拿起一颗蜜饯往嘴里塞的段茉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趁香香碎碎念之际,再拿一颗塞到香香的嘴里。
「你放心吧,爹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怎可能有空过来找我,更何况没有『黑山老妖』的首肯,他是死也不敢踏进我这西厢房半步的。」
对于自家爹爹懦弱的性格,段茉儿也很无奈。
想当年娘还在世的时候,她爹还有几分胆色敢在「黑山老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与娘温存。但打从娘去世之后,爹就彻底将这西厢房给遗忘到海角天边去了,更别说会踏进这里。
好不容易将那一颗蜜饯吞下的香香,无力的看了她一眼,「小心隔墙有耳,若大夫人知道你在背后叫她黑山老妖,她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她敢撕我的嘴,我就咬她耳朵。」
说着,又拿起一块蜜饯递到香香面前,香香接过来刚要放到嘴里时,一双大眼突地瞪得溜圆。
她指了指二小姐的腰,惊道:「你那香囊呢?」
段茉儿一楞,低头看了看,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手上留有一些蜜饯残汁,急忙伸手在身上寻了一阵,「呀,香囊不见了!」
「二夫人若知道你将她亲手绣给你的香囊弄丢了,还不被你气得活活从棺材里醒来。」
「先别说这些了,快帮我找找,看是不是在翻墙的时候不小心遗忘在哪个角落里,那可是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要真弄丢了,晚上作梦她不把我骂死才怪。」
说着便和香香两人分头寻找。
其实那香囊并不值几个钱,可那香囊里放的铃铛却是娘在临终之前特意吩咐,要她好好保存的。
当年她娘在弥留之际严肃地说,那铃铛就是白家的命,如果流落到外人手里,可是要造成天下大乱。虽然她怎么也瞧不出那铃铛哪里值钱或有什么特别的,可毕竟那是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失去这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