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茜两眼发直,瞠目地瞅着信。不管再看几回,都对信的内容感到惊诧不敢置信。堂堂一国之后,竟会写出如此荒谬的“求救信”!
她猜,当时皇后尚年轻,不够沉稳才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举,她许是担心皇上盛怒下会判他们一家死罪,索性先下手为强确保自家人的性命无虞。
后来也不知皇上为何没重判皇后父兄,不过当时皇后突然传出喜讯,再度怀上龙胎的她因此保住了后位。
后位既然保住,这封附有皇后手绢为信物的亲笔信函自然见不得光。
她不知这封信后来有没有送到溥克泰手中,而天蔚的爹娘又是如何得到这封信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蔚爹娘就是因为这封信遇害的。
当初天蔚的爹一定是担心皇后的人马会寻迹找上他夺回此信,才会在举家返京前,将皇后通敌叛国的证物放在不起眼的古董花瓶中,先差心腹送到自家的古董铺子,还将它列为非卖品,并且叮嘱除了他们夫妻,谁都不许碰它。
若不是九皇子在好奇心驱使下,执意要一睹非卖品的真面目,这个置于瓶底的重要证物,恐怕再放个十年八年都没人发现。
愣愣看着信,华茜低眼沉思片刻,灵光一闪,她突然间恍悟一事……
当初皇后陷害容妃娘娘,她牺牲自己性命护全主子,许是感动了老天爷让她得到重生机会,因缘际会下,九皇子又来助她找出此证据,这一切肯定都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安排,要她护送证物入宫揭发皇后的罪行,让皇上知道皇后曾通敌叛国,将皇后绳之以法,也算是为自己当初冤死讨个公道。
华茜突然心乱如麻,她不知当此事揭发,皇后得到应有的惩处后,自己是不是也……也会被老天爷收回这条命,倘若她的重生真是为了揭发此事,那这事告一段落,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大概也终了了。
她一怔,心头惶然不已。
她不该太贪心,能够重生并且得到天蔚的疼爱,虽然时间短暂,但她该知足了,若无这个重生机会,她不过就是一缕含冤孤魂,如今能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生活,此生也无憾了。
将信收起,华茜坚定的想着,自己重生的任务如此重大,她得想办法将证物送入宫中揭发皇后罪行,为自己报仇,同时也能告慰公公婆婆在天之灵。
但这事绝不能让丈夫参与,她也不打算让他知情,当初他爹娘让家仆护他先离开,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她不能让他再陷入危险之中。
她细想了下,此事不仅不能让他知情,还得让他和她撇清关系,免得万一送信任务失败,他一样会遭受牵连。
她眉心紧蹙,和他分离,她极其不愿,但她更不愿见到十年前郭家遇到的劫难,十年后再度在她最爱的男人身上重演。
华茜已收到容妃娘娘让小褚子带来的信,容妃娘娘信任华茜,相信她能照顾好关祯卿。
另外,容妃娘娘还提及关祯卿的外公和亲舅已在回京途中,早在容妃娘娘得知自己有喜,皇上龙心大悦之际,她便央求皇上恩准让她父兄回京来探望病母,顺便进宫来向她道贺,皇上自然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容妃娘娘在信中并未要求华茜让关祯卿回兰家去,但她非得这么做不可。
一来,她送证物进宫时,得确保九皇子安全无虞,兰家守卫森严,加上她爹已请来渠帮的几位高手,等两位大将军一回京,便能一同护送九皇子回宫,因此他若待在兰家绝不会有危险;二来,唯有她被休回兰家,才能让天蔚和她彻底撇清关系。
她正愁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的被休,不料郭天豪的妻子又来找她麻烦。
“兰秀仪!”秦秋凤疾步走来,一见到她,恨得牙痒痒,劈头质问:“你这个贱胚子,给我老实说,你和我丈夫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华茜知道她为何如此气愤,都怪郭天豪那张嘴,他不只在郭天蔚面前提过两人间有秘密,今早在园中遇到,他又“叮嘱”她千万不可把秘密说出去,许是表情太过暧昧,下人见着便去跟秦秋凤禀报,这会她就气腾腾的来质问她。
说到质问,她知道天蔚对她和郭天豪的秘密一事很在意,可他明明想问却一直未开口问,反倒是秦秋凤忍不住气,先来兴师问罪,还一副想扒她皮的模样。
“没有。”华茜懒得理她,转身想走被她拉住。
“你是作贼心虚想走是不是,今天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没了!”被秦秋凤拉住,华茜用力甩手想挣脱她,秦秋凤松开手时冷不防地推了她一把,没防备的华茜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飞扑撞到后头的大树,后脑杓撞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才想着,双眼立即合上,她整个人顺着树干滑下,瘫软倒在地上,佯装昏厥了过去。
“大少奶奶昏倒了!”耳边,只听见大房仆人的惊呼高喊声——
“秀仪,你醒醒。”郭天蔚坐在床沿,神色焦急的呼唤犹在昏迷中的爱妻。
“秀仪……”
他轻抚着她的脸,神色忧郁。
方才他人在铺子,家中仆人匆匆来报说她被秦秋凤推倒,陷入昏迷,他急忙赶回时,大夫看诊完正欲回药铺抓药,他问大夫她的情况如何,大夫叹气又摇头,只说先喝两帖药看看,还说她伤得太重,幸运的话可能一两天就能醒,要不,恐怕得当活死人了。
这会,见她还昏迷不醒,他真担心她会……不,她不会的!
“秀仪,你快醒来……我……”
“去把门关上。”华茜忽然微张眼打断他,低声对他说。
他怔愣了下:“你……”
“先去关门。”她再度悄声说。
他对她点点头,去关了门后返回床边,见她又闭着眼,他说:“门已关上。”
华茜再度张开眼,欲坐起身,头上传来一阵疼痛感:“我的头……”
“小心点。”他轻扶她坐起,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让大夫那么说?”大夫也许会误判病情,但她明明没昏迷,大夫却把她的病情说得如此严重,光想就知道是她要大夫那么说的。
华茜干笑,直接点出自己的用意:“我想趁此回昏迷苏醒后变回刁蛮的本性,大闹郭家一回,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把我赶回娘家。”
他紧遵眉头,她又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她才从娘家回来不久,无端又要回娘家难免启人疑窦,若是被赶回去反倒能合情合理。
她知道他可能不会认同她的做法,于是,她搬出法宝:“你欠我一次,记得吧?”
她没头没脑的话,令他一脸不明所以:“我欠你一次?”
她从枕头下拿出“休书”,他突然忆起之前她病重昏迷醒来后,见到这封休书便直嚷着要他补偿她,不过那时她还没想到要他补偿什么,没想到现在竟拿它逼他沈扼。
他苦笑:“你还留着它?”他原以为她将休书收起,隔一段时日便会将它销毁,未料它还在。
他欲拿过那封休书,她调皮的把它藏在身后:“不给!”
她扬着下巴,强颜欢笑,休书不能还他,她还要借用它保他性命呢!
“快答应!你欠我一回,现在我要求你得照我的话做。”她使起性子:“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决定要这么做。”
“你都开口了,我能不照做?”他冷不防在她嘟起的红唇上吻了一下。
她怔了下,心口又甜又酸涩。
经她细想,送信和送九皇子入宫得分头进行,如果让皇后的人查到信在九皇子身上,无论九皇子有无回宫,他都会遭杀身之祸,再者,万一……虽然她不想做此臆测,但万一九皇子回宫前就遭遇不测,若让他送信,那信也会跟着被销毁。
证物或许可以托九皇子的外公、舅舅先行送入宫呈递给皇上,但她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回京,也许两三日,或者途中有突发状况延宕得等上更多日,她等不了那么久,证物一天未进皇宫,未送达皇上手中,她便天天惶惑不安。
再者,只要皇上看到证物,确定皇后曾想通敌叛国,即便没立即处斩皇后,也会先将她押入大牢候审。
只要皇后一被关,那些碍于皇后命令或想巴结皇后的人,便不会再听从国舅爷的指令私下胡作妄为,如此一来,九皇子回宫后可能遇上的危险便去了大半。
是以,她已决定要亲自将证物送入宫,且越快越好,只是这一去不知能否有命回来,也许此刻便是她和他最后的相处。
水眸幽幽的凝睇他,她勉强济出一抹笑容:“我回娘家这段期间,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来。”
他眉头皱得更紧,一副不依的表情,她马上又把休书拿出来。
“我知道了,有事我就让店里的小伙计去找你。”为了顾全大局,他顺着她。她轻点头,心虚应着:“若、若有要事,我、我也会让萍儿通知你的。”
他直瞅她,黑眸深情款款凝睇她,想到要分离,心中万般不愿亦不舍,他低头轻吻她,吮吻瑰唇一遍又一遍,让缠绵轻吻淡化即将到来的日日思念……
“这菜太难吃,我不吃,马上给我换菜!”客房内,摔碗摔盘的声音此起彼落。
这是关祯卿住的客房,但摔盘子的人却是华茜。
“是,大少奶奶。”萍儿战战兢兢的收拾一地狼藉,顺便让下人赶紧去通报厨子,让他们重新上菜。
“萍儿,你都跟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喜欢吃什么,让他们上这些连猪都不吃的菜,你安的是什么心!”华茜怒骂着。
“大少奶奶,可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你还敢顶嘴!”
“奴婢不敢!”
“还不去蔚房给我盯着!”
“是,奴婢马上去。”
萍儿一走,华茜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一副虚软累瘫样。
“秀仪姐姐,你方才那刁蛮样和宫里的那些嫔妃娘娘挺像的。”关蹢卿低低窃笑着。
华茜一脸啼笑皆非。
她昨日下午“醒来”,个性丕变,闹得郭家鸡犬不宁,为求逼真,她连奶奶都给骂了,她还听说奶奶一早就去庙里上香,想求菩萨让她身体快点好起来,令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她变刁蛮也是有好处的,昨晚她狠狠的教训了二房一家人,还甩了秦秋凤两巴掌,秦秋凤因推她撞树受伤,受那两巴掌自是敢怒不敢言……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秦秋凤,毕竟她想顺理成章回娘家,还得让秦秋凤助她一臂之力呢!
原本她和郭天蔚说好,他今日傍晚回来,她佯装又耍脾气吵闹,必要时他得装作忍无可忍打她一巴掌,她才能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去。
这其实只是她要回娘家虚应他的版本,她真正要做的是要下足猛药,让他和她彻底脱离夫妻关系。
心口沉甸甸,她不是故意要骗他,只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卿儿你准备一下,等会我们就回兰家。”她已去信给父兄,禀明中午过后就会启程,她带九皇子回兰家,一路要有护卫暗中保护他们。
关祯卿也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他不再喊无聊,反而事事配合她。
交代候在外头乔装成下人的兰家护卫保护好表少爷的安全,华茜旋即先行离去,去执行她要回娘家的最终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