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话间,靖王从远处走来,在认出叶曦时,他暴跳如雷,指着梁璟朱、梁瑀晟就是一通责备。“是谁带她过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不同过往……”
曦曦说事的那天,他们都在啊!因为曦曦的梦境,妻子开了库房,把金丝软甲给掏出来,他明里暗地布置多少人手,所有人都慎重其事,就怕不够仔细出一丁点细漏,没想到她不躲远一点还掺和进来?
梁璟朱痞痞一笑,摊开双手自首。“王叔,我也是无可奈何,不带她来,她成天哭鼻子抹眼睛,哭声吵到街坊邻居要联名告官了。”
“才不是这样呢。”叶曦凑到靖王身边撒娇,俏皮地皱皱鼻子、举起右手道:“爹,您看这是啥?”
“不就是手,还能是啥?”靖王一把扯下她纤细的右腕,这是能够玩闹的事吗?
“不对,它叫做摇钱树,倘若抓不到幕后黑手,日后‘它’可就使不上劲啦,所以某人得尽心尽力。”她挑衅地朝梁璟朱一勾眼。
舍人消失,人满为患的淘墨斋生意凄凉,当东家的才要哭鼻子呢。
“胡闹!”靖王拉起叶曦的手道:“走、跟爹进帐篷里。”
“马上要狩猎了,进帐篷做啥?”
“爹身上有金丝软甲,给你穿上。”
这话才真会让叶曦哭鼻子,凭什么啊,就她这个冒牌货,怎么能让大家对她小心翼翼?
“不要,爹爹好了曦曦才能好啊,爹爹是曦曦最重要的。”
叶曦这话也差点儿勾得靖王老泪纵横。
从小,女儿就老说这一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全都要留给他。
你说说,这种女儿不好好疼,要留给谁去疼?不管了,今天过后他要去石榴村找叶家谈谈,看他们是要命还是要把女儿让出去。
叶曦离开叶家的事,靖王还被瞒在鼓里,就怕他知道女儿被欺负,一把刀往叶家和吴进财头上砍去,更怕靖王知道女儿的心思,一力作主让梁瑀晟把叶曦娶回家。
若非如此,行事沉稳的梁瑀晟怎会跑到皇上跟前求赐婚?
连叶曦都知道,一个没弄好会把靖王府给拉到二皇子阵营里,梁瑀晟岂会不知?明明知道还非要做,就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叶曦在爹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没事,爹爹武功可高了。”
“我才厉害呢,我是黄蓉、丐帮帮主,有降龙十八掌在身,区区几个小贼还不看在眼里。”
她搬出小时候常说的大话,逗得靖王呵呵大笑,他的女儿啊,最让自己风光骄傲疼入心的女儿……
看着靖王眼眶微红,梁璟朱明白,不能让曦曦再煽情下去了。
他道:“王叔别担心,摇钱树在此、宁可我伤了也不能让她受伤。我承诺,曦曦在,我在;曦曦亡,我先亡。黄泉路上,绝不让曦曦踽踽独行。”他的痞话惹得靖王破涕为笑。“行,我把曦曦交给你,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和你没完。”
“没问题,倒是王叔得谨慎些,我怀疑这次针对的是您。”
梁璟朱目光凝重,前世若干证据都证明梁璟桦针对的是梁璟森,若非凶手逃脱,梁璟桦早就在这件事情过后失去圣心,哪还需要梁璟森再牺牲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四皇弟。
而今梁璟朱对两人都不信任,于是暗中派人盯哨,谁知竟被他盯出意外消息——梁璟桦的目标是靖王。
而梁璟森清楚所有计划却不打算阻止,只安排手下活捉刺客,准备一状告到父皇跟前。
梁璟森依旧是条毒蛇啊,他预备牺牲靖王叔成就大事。
由此梁璟朱可以合理怀疑,前世梁璟森也洞悉一切,才刻意与王叔同行,至于为什么没逮到刺客……是刺客武功太高强?
倘若如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派出身手最好的手下,为防万一,同时决定以量致胜,大批高手再加上几张铁网,应该不至于再出现漏网之鱼了吧?目光微凛,靖王道:“我明白,曦曦交给你了。”
“就在前头。”梁璟朱和叶曦同骑,他在她耳畔低语。
一行人跟在梁璟森身后策马前行,不久一阵震耳吼声传来,果然……与前世一模一样。
梁璟朱和叶曦对望,梁璟森扬起浓眉,眼底带着噬血的兴奋,也许外人的解读是他对猎物的激情,但梁璟朱和叶曦心知肚明,这是即将扳倒梁璟桦的欢喜。
梁璟森拉起疆绳走进密林中,身后侍卫随之跟上。
“坐好。”语落,梁璟朱也扯紧逼绳跟随。
走进密林后,眼见五、六名侍卫举剑抽刀,正围着一头黑熊。
兽性大发的黑熊举起前脚,厚厚熊掌一挥,两名侍卫被扇倒在地。
梁璟森站在队伍中间,从箭袋里抽出羽箭搭弓。
靖王策马行在梁瑀森正后方,梁璟朱对叶曦道:“箭是从左后方射出的。”
叶曦点头,梁璟朱又说:“你坐正,什么都不要做,好好看一场表演。”
话刚说完,他飞身下马,当所有人注意力全急中在黑熊身上时,他绕到梁璟森马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枝箭从密林中射出。
听见声音同时,靖王直觉驱马上前保护梁璟森,没想梁璟朱扬眉一笑,下一刻梁璟森腿下座骑扬蹄,恰恰成了盾牌,护住前往的靖王。
瞬间,羽箭险险地从梁璟森脸上擦过,在刷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后钉在树干上,而原本该受重伤的靖王,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劫。
旁人没发觉的情形,叶曦看得一清二楚——
梁璟朱先是目光示意,让爹爹靠近二皇子,然后在无人看见时,重重扯了一下马尾巴,力气之大、大到马匹受惊扬蹄,与此同时他施展轻功,几个纵身重新回到马背上。
怎么会这样?书上明明说梁璟朱手无缚鸡之力,怎地能够飞檐走壁?
见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他觉得好笑,问:“吓傻了?”
声音在耳边响起,口气中带着一分得意、两分骄傲,很显然,他很欣赏她的吃惊。
“你会武功?”
何止会,还会得气势磅礴、会得盖世无双,会到让人连嫉妒都抬不起头,连她满口弧的降龙十八掌,拍死迦马也追不上。
“对,在莫名其妙变成刺娟之后,要是再不懂得习武保命,可就真是对不起老天让我重生。”
是啊……重生,前世他是忠诚的二皇子党,啥事都没做就浑浑噩噩地死掉,今生他发家致富,努力当个谁也看不上的四皇子,既然能改变作法、改变命运,学点武功算什么?
所以有他在靖王府会更安全吧,放心了,她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顺遂地走完他们的故事,这份安心让她无后顾之忧,让她有足够勇气去发展自己的全新故事。
两人对话间,因为突发状况乱成一团的队伍重新恢复秩序,侍卫兵马将两个皇子团团包围。
梁璟朱笑看梁璟森的茫然失措,但当他的视线转过来时,他立刻做出一脸的后怕,把弱鸡演得入木三分。
梁璟森想不透座骑怎会突然发狂,他又怎会受伤,那箭要射的分明是靖王叔啊。自从赐婚圣旨下达,他就到处放风声,说靖王府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才引得大皇兄决定动手,没想到……
想到什么,梁璟森跳下马背,在马身上到处寻找小箭或针孔,企图找到马被人动手脚的证据。
梁璟朱嘻笑着对叶曦说:“证据在我手上。”
“什么?”她猛然转身。
“我手上有一把马毛。”
“还不快丢了。”
“丢啥?这可是战利品。”前世太傻,被梁璟森骗了一辈子,今生若不回骗几次,怎能平息自己满腔怨气?
与前世一般,去追刺客的人无功而返,他们只好整装回到帐篷里。
这天晚上,梁璟朱送了两张鱼网和两条肥鱼到皇帝跟前——
一条是梁璟桦手下的刺客,一条是梁璟森守株待兔、准备抓刺客的隐卫。
话没有挑得太明白,但隐隐点出梁璟桦消灭弟弟同路人,以及梁璟森乐意送王叔去牺牲的前因后果。
当然,马临时发疯这件事属于“上天有眼”,谁都搞不懂。
皇上紧盯着梁璟朱,寒声道:“你来说说,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些什么,你怎会命人带大网守株待兔?”
那两只大肥兔可不是泛泛之辈。
梁璟朱看看靖王、再看看皇上,然后满脸委屈道:“儿臣不敢说。”
“为啥不敢?”
“儿臣说了,父皇又要怪儿臣没出息。”
皇上一听,想笑又笑不出声。这话并不冤,这些年他骂老四最多的话就是没出息,成天只在意那些黄白阿堵物,半点没有身为皇子的气势。
“说!”
“之前在酒楼遇见大皇兄,被嘲笑了几句,儿臣不服,想趁秋狩找回场子,可儿臣的身手父皇很清楚,不用点方法,哪能找得回场子?”
皇上被气笑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连连吸几口气后方道:“所以你就命人张网捕兽?可真聪明啊!”
是要说他天生福气,投机取巧还能被他抓到刺客,或是骂他不学无术、没长进?
但是真要说他没长进,是谁在国库空虚却处处用钱之际,一口气捐出五十万两银,解除户部的燃眉之急?瞧瞧现在户部那几个钻到钱袋里的,一听到四皇子,谁的眼睛不发光?
要不是他买进大量羊毛,助边关士兵熬过一年又一年的酷寒冬日,每年朝廷在边关折损的兵卒,至少是现在的几十、几百倍,更别说他几次拗不过瑀晟,两人出京办皇差,哪回不是办得圣心大悦?
没出息吗?皇上突然发现,一堆儿子里面,竟找不到比他更出息的。
“父皇恕罪,是儿臣的错,从明儿个开始,儿臣一定好好跟着靖王叔习武,明年秋狩再也不投机。”梁璟朱双膝跪地,把额头磕得砰砰响。
站在一旁的靖王和梁瑀晟紧抿双唇、死命憋住笑意,观戏父子表情有惊人一致性,莫怪,这家伙实在是太会演戏。
够了,他看不下去了,靖王上前道:“皇上,就饶了四皇子吧,怎么说他都有功,就当是将功赎罪。”
皇上无比感激靖王适时递过来的台阶,说来说去,这群儿子光会惹事,要是能有一个像亲弟弟那么贴心,这把龙椅他至于坐得那么辛苦?
挥挥手,叹道:“你和瑀晟下去吧,阿耀,你陪皇兄说说话。”
“是。”
年轻人离开后,皇帝与靖王关门密谈,宫卫太监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多听一句。
叶曦紧张地来回走动,没有她的事,她大可以回帐篷睡觉,睡到天荒地老。反正爹爹没受伤,靖王府会持续荣耀,反正梁璟朱行事绰密、莫测高深,他定会把这件事给处理到无缝无隙。
只……还是担心啊!
无法改变结局的担心,通称为无聊的担心,她从不做无聊事,但这会儿……看着当头高照的太阳,她开始做起无聊事。
远远看见梁瑀晟和梁璟朱走出帐篷,叶曦连忙丢下手中那把被自己掐烂的草,快步朝两人跑去。
“还好吗?没事吗?”
梁璟朱痞笑道:“我在,会有啥事?”
“所以后续……”
“过去的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皇上有意立太子。”梁瑀晟沉吟片刻后道。
“立二皇子吗?”叶曦问。
“对,但经过这件事后,风向可能会暂停。父皇很在意兄弟阅墙这种事,当年的皇位之争战况惨烈,父皇不会容忍相同的事出现,在知晓梁璟森的歹毒后,东宫应该会暂且空着吧。”
梁璟朱的评估准确,皇帝悄悄处决刺客和隐卫,却没有半点敲打动作。
而手下莫名失踪,梁璟桦和梁璟森心惊胆颤却都不敢声张。
这样的气氛持续两个月后,在梁璟森的操作下,年近五十的礼部尚书借机提出立东宫一事。
早朝皇上没表态,但过不久这名尚书就因年事已大,致仕退隐。
才五十岁哪来的年事已大?这让梁璟桦得意非凡,而梁璟森战战兢兢,隐约猜到些许事情,却无法求证。
从此敢拿前程去赌、敢到皇帝跟前奏禀立太子一事的人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