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书房,段子让已翻开上回没读完的书册,继续研读。
“吩咐好了?”段子让见她回来,两眼仍盯著书册,头也没抬地问。
“吩咐好了。”凌皖儿赶紧回答。
“嗯。”段子让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趁著用点心之前的空档,把握时间多读点书。
不一会儿,茶和点心送来了,凌皖儿把东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便不再动它。
段子让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她有任何动作,于是抬起头,以一种忍耐的语气提醒:“你尝过了吗?”
“尝?”凌皖儿诧异地看看他,然后指著那盘茶水点心。“你是说——这些点心?”
“嗯哼。”段子让以一副“你终于发现了”的眼神瞧著她。
“啊?可是,这不是你要吃的吗?我怎能先尝?”凌皖儿傻傻地问。
“你不先尝,我怎么吃?”段子让无奈地翻翻白眼,实在受不了她的迟钝。
“你……要让我先品尝?”凌皖儿受宠若惊,眼角含泪,胸中的感动充盈到快要炸开了。
没想到他待她这么好,有好吃的,还礼让她先吃,这……这……哎呀呀,她怎么承受得起呢?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才是太子,应当由你先吃啊,我想这样比较好……”
凌皖儿还在自我陶醉,段子让已经受不了地摇头叹息。
“请问,你不先帮我试毒,我怎么用?”
“咦?试……试什么?”凌皖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试、毒!”
啊,她没听错!这两个字,一宇也没漏。
“试毒?!试什么毒?”凌皖儿惊恐地跳了起来。
“你都没想过,想暗杀我的刺客,有可能会在我的膳食中下毒吗?”段子让双手环胸,白净修长的手指,不耐地在手臂上打拍子。
“我……我当然有想过……”其实,她根本没想过。
“但是,这该不会也算是我……”
“这当然是你分内的事!”段子让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回找你来,是要你保护我的安危的;你想想看,如果我在你面前吃下有毒的茶水点心,中毒身亡,你说你脱不脱得了责任?”
“自然……脱不了。”人在她面前出了事,还能说与她无关吗?
“那不就对了?为了避免我让人给毒死,牵连到你,你理当先为我试毒。”段子让说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也没必要找她来试吧?凌皖儿无法抑止冷汗不断滴下。
他是太子,吃了毒药,是会被毒死没错,但她这小婢女吃了毒药,也同样会被毒死呀!
她也是个人啊!
“我记得小时候曾听我爹娘提过,宫里的食物,在端上去呈给主子之前,都会先拿银针试毒,怎么……你们没先拿银针试过毒吗?”
“试过了呀。”段子让回答得一派轻松。
“不过你想想,一道菜从御膳房端到这里来,得经过多少人的手?做好的菜试过毒,途中只要换过手,就增加了被下毒的可能性。再说——”
他压低嗓门,附在凌皖儿耳边说:“试毒的内侍也有可能被买通呀,所以没有绝对安全的做法;在自己眼前试毒,才是最可靠的。”
“可是……”凌皖儿简直快哭了。
“万三这些茶水和点心真的被下了毒,那我不就会被毒死?”人死就不能复生了耶!
“那倒也是。”段子让一副“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的遗憾表情。
“不如我们拿银针,当场再试一次,你说如何?这样既可以试毒,又不会有人因此死掉,岂不是一举两得?”凌皖儿灵机一动,赶紧提议。
要她对抗一大票图谋不轨的刺客她不怕,但她才不要蠢兮兮地试了毒药,再蠢兮兮地口吐白沫倒地而亡,那样的死,太没价值了。
“果真是个好办法!皖儿,你真是太聪明了。”段子让拍掌叫好,装得好像他从未想到这个办法。
“嘿嘿,哪里,好说!”不想冒著被毒死的风险,脑筋当然转得快啦。
“事不宜迟,那咱们赶紧来试毒吧!”说完,段子让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根银针来,快速在茶水与点心里戳刺了几下,见银针毫无变化,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愉快地喝起茶、吃起点心来。
“你……等等!”凌皖儿再也没有比此刻更震惊的了。“你……早就准备好银针了?”
“嗯哼。”段子让毫不羞赧地点头,嘴里还在大嚼。“我四姑丈很谨慎,打小就吩咐我们,一定要随身携带银针,无论是谁送上吃食,都得当场再试一次毒,所以我一直随身带著。”
凌皖儿一听,顿觉怒火冲向脑门。“那你方才还教我试毒?既有银针,何须牺牲人命去试?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
“我只是同你开玩笑嘛。”段子让笑得好不天真无邪。
“皖儿,你该不会心眼这么小,要与我生气吧?”
“我……”凌皖儿哑口无言。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狠狠倒打一耙,却不能发火;一发火,就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是个无量之人。
她急促呼吸,竭力忍住怒气,张嘴停顿许久,小嘴才缓缓合上。“我想……”
“嗯?”段子让好亲切、好温柔地看著她,等她乖乖吞下这次的暗亏。
“我要生你的气!”谁让他真的把她吓坏了!
“在我原谅你之前,我决定不跟你说话!”说完,凌皖儿就转身背对他,真的不理他了。
段子让愣了好半晌,陡然爆出大笑。“哈哈哈!皖儿,你真让我惊奇。”
她居然有胆子同他堂堂太子生闷气?
不过——
他喜欢!
在宫里,谁不是把他捧得高高的?
大家都讨好他、奉承他,即便吃了他的闷亏,也没人敢抗议。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倒挺有胆的嘛!
段子让瞧著她气嘟嘟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心里浮现一种既愉悦又爱怜的感觉。
喔喔,他可爱的小皖儿气炸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呵呵。
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也无论段子让如何喊她,她就是装聋作哑不回应。
“皖儿?”
不理。
“我说皖儿——”
还是不理。
“皖儿、皖儿,小皖儿?”
凌皖儿自动关闭双耳,听若未闻。
“皖儿,你真不理我了?”一张可怜兮兮的俊颜出现在她面前,几乎贴著她的鼻梁。
那张放大的俊脸,让凌皖儿心口猛然一缩,强硬的伪装差点瞬间崩塌;但她忍住了,故意装酷,别开头不理他。
谁教他如此恶劣?活该她不理他。
“别这样嘛。”段子让眨巴著咕溜溜的大眼,装无辜使哀兵政策。
若换成其他人胆敢在他面前拿翘,以子让绝对立刻让人把对方绑起来,治个大不敬之罪。
但她不是别人,她是凌皖儿。
他也不晓得自己干么这般容忍她,竟让她斗瞻对他如此无礼放肆。
想了好一会儿,段子让终于想到自己纵容她的原因。
嗯,原因有好几个。
首先——
她是他父皇母妃的好友的宝贝女儿,他要敢治她的罪,他们第一个不放过他,而他并不想与父母正面冲突。
这是他说服自己原谅她无礼的第一个理由。
再来,他对她另有计画;光动张嘴,让人把她绑起来扔进牢里,并无法使他感到满意痛快——他还没折腾够她呢!
这是他说服自己的第二个理由。
而他说服自己的第三个理由是——她不是大理国的子民。
她是中原人士,根本不是大理国的人,所以对他这位大理太子放肆不敬,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再来,他说服自己的最后一个理由,是——
他不喜欢看不见她的笑脸。
在他的印象里,她就应该永远堆著天真的微笑,即使他恶整她、捉弄她,她仍是该傻乎乎地搔搔头,可爱地笑笑,绝不能板起臭脸不理他,这教他无比难受。
反正比起把她绑起来严惩,倒不如慢慢地折磨,还更能让他乐在其中。
说服了自己,段子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对她使出纠缠绝技,一直缠到她心儿软化像豆腐,再也板不起臭脸为止。
“啊,对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当作赔礼。”段子让突然灵机一动,响亮地弹了下指头,彷佛想到什么绝妙好计。
“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