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圣帝真的对那个白卿卿做出那样的举动?”
锦瑟宫内突然传出一声娇吼,发脾气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昭阳宫内受了赵御辰一肚子气的怡太妃柳香怡。
一大清早,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婢女秋怜,便将昨晚发生在鸣和宫的事情告到她面前。
很显然,圣帝当着众多宫娥、太监的面,对白卿卿做出那番亲密举动,就是在张扬宣布,那个看起来和村姑没有任何区别的乡下丫头,在圣帝心目中所占据的地位,连她这个掌管后宫的太妃都不如。
圣帝此番行为,等于在她的脸上重重挥了一巴掌。
要知道,自从孝烈皇后和蓉贵妃相继去世之后,当今天下唯一有资格被称之为
圣帝之妻的,除了她柳香怡外,根本没第二人。
圣帝久不回宫,独守空闺数年的她早已经对他心存不满。
如今好不容易等他踏进宫门,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料对方不但对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妃不闻不问,反而还把一个乡野村姑带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怒极之下的柳香怡很想冲进昭阳宫问问赵御辰,他究竟置她于何地?
可是冲动之后,她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不行,在她没确定圣帝对白卿卿究竟抱有何种感情之前,她不能贸然行动,坏了自己在圣帝心目中的形象。
当年整个大燕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道,圣帝痴情于内阁大学士的嫡女苏若晴,甚至还要为她荒废六宫。
若不是英宗皇帝以死相逼,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也没有她柳香怡的位置。盼星星盼月亮,她总算将苏若晴那个碍眼的女人给盼死了,结果圣帝却在悲伤之时瞎了一双眼睛,更是在不久之后,为了那个女人放弃皇位,隐居墨园。
这六年来,圣帝不近任何女色,始终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他这明摆着是在对世人宣告,亡妻巳故,他将用余生来悼念对亡妻的思念。
结果六年之后,圣帝突然对一个乡野村姑产生兴趣,这其中所隐藏的内幕究竟是什么,不得不引人深思。
假如圣帝对白卿卿只是玩玩倒还好说,一旦他动了真情,她就不得不在白卿卿身上寻找原因了。
“秋怜,你可查清那白卿卿的来历究竟为何?”
秋怜是柳香怡从娘家带来的使唤丫头,自幼就受她精心培养,对她这个主子自然是忠心不一一的。
“回禀娘娘,据奴婢打探所知,那白卿卿之所以会出现在圣帝身边,是秦相亲自引荐的。原本圣帝对白卿卿并无任何好感,可自从她医好了圣帝的双眼,圣帝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前些日子,白卿卿原本要出城,没想到圣帝为了拦住她的去路,居然动用皇城军,以通缉犯的名义将她强留在墨园。”
柳香怡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
她没想到,圣帝为了一个乡野丫头,竟会花费这样多的心思。
秋怜又道:“另外,奴婢从鸣和宫那边还打听到,那白卿卿不但让圣帝对她另眼相看,就连一向不喜欢亲近人的皇上,也对她十分依赖。”
这番话可真把柳香怡气得不轻。
对于赵睿那个死小孩,她心中可谓是怨言颇多。
当初为了能让圣帝对自己另眼相看,她也曾花费了许多心思去讨好他,没想到那小贱种任她如何讨好献媚,就是不肯与她亲近。
结果这白卿卿刚进宫没多久,就成功将小贱种给俘虏了,其心机之险恶,倒真是让她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她拉过秋怜附耳几句。
秋怜闻言,立刻喜上眉头,脆声答道:“娘娘此计甚妙,奴婢这就着手去办。”
此时正在鸣和宫里和小皇帝说话的白卿卿忽觉背脊发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冥冥之中,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白姐姐,这个香囊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吗?”
下了早朝的赵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寝宫,美其名曰是最近龙体不适,不能过度操劳国事,需要好生调养,实际上却是巴不得每一时每一刻都能留在寝宫和父皇相聚。
可惜父皇一大清早就被秦相以有要事相商为由请走,回到鸣和宫的赵睿虽然扑了个空,在看到白姐姐耐心在宫里等他回来的那一刻,心头立刻泛出几分甜蜜。
连续两日调养,赵睿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真应了那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
赵睿的病原本就没什么大碍,之所以迟迟不见好,一方面是他拒绝吃药,故意拖着病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思念父皇过度,积郁成疾。
如今父皇在他的苦肉计下终于现身,顺便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真心疼爱他的白姐姐,赵睿一时心宽开怀,病情自然也是痊愈得快。
就在刚刚,白卿卿将一只巴掌大的天蓝色香囊递给他,据说里面装了不少珍稀药材,经常带在身上,不但可以安神明目,还有助于睡眠。
她认真对小皇帝道:“我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皱眉头,外面稍有动静,就会让你心神难安,这都是因为你的精神长时间紧绷,日积月累,早晚会拖垮身体。别看这香囊不大,里面装的药材可都是我这些年精心搜集来的宝贝,把它带在身边只有益处没有害处。另外……”
她拉着小皇帝的手,让他摸摸香囊的底部,轻声在他耳边道:“这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夹层,里面装着我独家配制的迷幻粉,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救你于危难之中。”
赵睿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这迷幻粉要如何使用?!”
没等白卿卿答话,门外便传来李大总管的声音,“万岁爷,怡太妃来了。”
赵睿和白卿卿一听,面色皆是一怔。
没等两人回神,扑鼻的香风便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她披金戴银,满身的雍容华贵,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身分有多尊贵似的。白卿卿原本就对柳香怡没好感,后来又听儿子说,赵御辰不在宫里的日子,柳香怡这个太妃娘娘经常因为个人喜怒,责打后宫里的婢女太监,让人很难亲近,以至于她对柳香怡更是摆不出好脸色了。
赵睿也在听到怡太妃驾临的那一刻,原本带着笑意的小脸顿时染上一抹阴郁。他象征性地给柳香怡问了个安,看似带着几分谦恭之态,实则对柳香怡充满了排斥和抗拒。
柳香怡也不是傻瓜,自是一眼就看出那两人对自己的不欢迎。
不过,她并没有将不满表现在脸上,而是笑意盈盈道:“听说皇上近日染了风寒,龙体欠安,本宫甚是忧心,所以亲自下厨给皇上熬了一碗参鸡汤补身。”
说着,冲着秋怜使了个眼色,只见秋怜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玉盅。柳香怡道:“这里面放了不少养身的食材,希望皇上不要嫌弃才是。”
赵睿皱了皱眉,似乎对那碗鸡汤并无半分期待。
白卿卿立刻猜到他的心思,皮笑肉不笑地对柳香怡道:“太妃娘娘一番心意皇上领了,不过皇上刚刚喝过药,一个时辰之内不宜再吃任何东西,所以这碗鸡汤,皇上怕是无福消受。”
秋怜并没有因为白卿卿的拒绝而露出不悦之色,她好脾气道:“白姑娘既然是圣帝亲自领进宫门的大夫,奴婢自然相信您的医术。至于这碗鸡汤,是太妃娘娘亲手所熬,既然皇上现在不方便喝,就待皇上什么时候想喝了,着宫里的下人用小火热一下便可食用。”
说着,她无可奈何地想要将玉盅放回食盒里,结果手抖了一下,一盅鸡汤“砰”地落地,发出巨响的同时,里面的鸡汤也随之洒了出来,溅脏了离她最近的白卿卿的衣摆。
在场之人无不惊呼,尤以柳香怡叫声最是尖锐。
“你这该死的奴才,做事怎么粗手粗脚的?”
秋怜自知惹下大祸,急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太妃娘娘恕罪、白姑娘恕罪。”
赵睿没有理会秋怜,他急忙上前打量那碗滚热的鸡汤有没有烫到他的白姐姐,鸣和宫里其他的奴才也全都上前询问。
柳香怡最是夸张,她上前抓住白卿卿的手,用十分自责的语气道:“真是抱歉啊白姑娘,都怪本宫这奴才一时手抖,不小心打破盅碗,你有没有烫伤?来人啊,还不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再把这不长眼的奴才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
白卿卿被这突发状况弄了个措手不及,虽然不知道柳香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知道这女人之所以会来这么一出,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我没事,不必去请御医。至于娘娘身边的宫女,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哼!对方就是故意的,只是她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加上她现在的身分让她一时之间不宜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才对柳香怡一忍再忍没有发作。
“可是白姑娘的衣裳都脏了。”柳香怡露出一脸自责的样子,急忙吩咐跪在地上的秋怜,“虽然白姑娘没有怪罪于你,你也要将功赎罪,莫失了礼数。还愣着干什么,快带白姑娘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小心伺候着,别让白姑娘着了凉。”
“是!”
秋怜不敢怠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白卿卿去更衣了。白卿卿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起初,她本以为柳香怡来意不善,问题会出现在那碗鸡汤里,没想到对方居然打翻鸡汤,难道说,柳香怡搞出这么一出闹剧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借一碗鸡汤弄脏她的衣裳?
可是,她的衣裳应该没有那么值钱吧?
只见柳香怡的这个宫女带着其他几个宫娥,将她引到鸣和宫东北角的一个温泉池,很是细心地伺候着她更衣。
那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样子,仿佛真把她给当成主子一样来看待了。
当白卿卿终于逃出那群宫女的魔掌,踩着轻盈的步子从里面走出来时,候在外面的小皇帝忽觉眼前一亮。
此时的白卿卿身穿一袭粉色绣金长袍,袍摆拖地,广袖翩翩,那股飘逸之美,仿佛九天玄女突降人间。
虽然赵睿早就知道白姐姐容貌生得讨喜,却没想到被人精心打扮一番后,竟是如此绝色美丽。
只是,当他看清白卿卿身上所穿的那件粉色外袍时,原本的惊喜顿时被恐惧所取代。
“白姐姐,快去换掉这身衣裳……”
没等他把话说完,坐在一边等着看热闹的柳香怡忽然起身,语气恭敬道:“臣妾给圣帝请安。”
众人回眸一看,出现在门口处的俊朗男子,可不就是圣帝赵御辰吗?
身穿一袭粉色衣袍的白卿卿,美丽的倩影落入赵御辰眼底的那一刻,众人清楚的从他眸中看到一闪即逝的诧异和深思。
赵睿满脸紧张,柳香怡则是满脸算计。
白卿卿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柳香怡还真是抱着陷害她的目的而来啊。
她抬起目光,不经意间与赵御辰四目相对。
只见他沉着俊脸,一双厉眸紧紧盯着自己不放。
“圣帝……”柳香怡适时打破房里的尴尬,用充满歉意的口吻道:“臣妾得知皇上龙体不适,心中甚是牵挂,本想亲自熬碗鸡汤给皇上补身,结果下人手忙脚乱之际打翻鸡汤,竟不小心污了白姑娘的衣裳。臣妾正准备和白姑娘赔不是呢,没想到圣帝这就回来了……”
说着,偷膘了一眼赵御辰的脸色,果然不出她所料,圣帝在发怒。
原因很简单,白卿卿身上所穿的这身衣裳,正是孝烈皇后还活在人世的时候经常穿的衣裳。
应该说,粉色,是孝烈皇后最喜欢的颜色之一。
过去但凡进贡到宫中的丝绸,只要是粉色,就会被赵御辰下令送到苏若晴面前去讨她欢心。
久而久之,大燕的后宫便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有资格在后宫穿粉色衣袍的,只有皇后苏若晴一人。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和她一起做为侧妃被迎进太子府的陈月蓉,正式封为贵妃之后,因为不满皇上只宠爱皇后一人,便三番两次挑衅皇后的权威。
最让她记忆犹新的,就是在一次皇家盛宴之上,陈月蓉故意穿了一袭与苏若晴款式颜色都很接近的凤袍,顿时引起众人哗然。
可想而知,当时还身为皇帝的赵御辰龙颜大怒,皇家宴结束之后,便治了陈月蓉一个大不敬之罪,命人狠狠责罚她二十记板子。
自那以后,赵御辰更是直接下令,除了皇后之外,所有后宫中的女子皆不允许再穿与粉色接近的衣裳。
粉色,那是他心爱的皇后最喜欢的颜色。
苏若晴穿,就是美若天仙,旁人穿,就是亵渎了他的皇后。
不管这道圣令曾引来多少人的不满,总之从那以后,偌大的后宫之中再也不见任何人有胆子将美丽的粉色穿在身上。
柳香怡就不相信,此时的赵御辰还能冷静得下来。
赵御辰的确是不够冷静,在他亲眼看到白卿卿穿着苏若晴的衣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乱成了一团。
虽然早猜到白卿卿就是苏若晴的转世,可她身上所穿的这袭粉色衣袍,却是在瞬间勾起了他对亡妻疯狂的思念。
六年的想念、六年的等待、六年的惩罚,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让他一时之间不敢相信,梦中的人儿就近在咫尺,而且还触手可及。
他大步上前,缓缓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碰触白卿卿娇嫩的脸颊,清晰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恨不能将她用力拥进怀里,感受她身体的柔软。
白卿卿被赵御辰那火热的眼神盯得心神难安,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指,轻声道:“我的衣裳脏了,临时换了这么一件袍子……”
“颜色很漂亮,非常适合你!”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不但把小皇帝吓了一跳,就连正等着看好戏的柳香怡也是为之一惊。
是她听错了吗?圣帝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赞白卿卿?
他不是应该在震怒之下大发雷霆,然后厉声指责白卿卿胆大妄为,将她逐出宫门永不再见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精心策画的这一切,完全没有按照她预想的结果上演。
最要命的就是,圣帝在看到白卿卿的那一刻,眼底不但没有愤怒,反而还流露出浓浓的情意。
就在柳香怡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赵御辰投给她一记冷淡的眼神,皮笑肉不笑道:“怡太妃,你真是有心了。”
柳香怡闻言,心情猛地一沉。
圣帝口中的这句有心,绝对不是夸赞,而是在无形之中给她施了根本无法招架的威胁。
他……他居然看出来了!
这让柳香怡的背脊忽生一股凉意,面孔也瞬间惨白得毫无血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鸣和宫的,踉踉跄跄回到锦瑟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里到外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流出的冷汗给浸透了。
这起换衣事件并没有给鸣和宫带来什么影响,但白卿卿却因为这件粉色的衣袍而勾起了对从前的怀念……
若不是柳香怡的陷害,她几乎忘了好多年前,在她还是苏若晴的时候,整个后宫的确只有她一个人有资格穿粉色。
赵御辰对她的爱过于执着、过于霸道、过于沉重。
同时,她也不能否认,她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大燕国天子,妻以夫荣,她因此成了大燕国最尊贵的女人。
在丈夫给予她无上权力和地位的同时,还给了她独宠一身的荣耀。
可以说,如果当年不是赵睿的身世成了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今时今日的自己,说不定可以继续享受那份荣宠,被世人所敬仰,被天下女人所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