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脚步踉跄了下,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又有什么法子?树倒猢狲散,万家只剩万更年主持大局,他都自身难保恨不得多找几个替死鬼,又怎可能帮她?
“求你了……首辅夫人。”万氏抓着她的手双膝跪下。“若是以往我曾有任何对你不敬和失礼之处,我在这里跟你认错道歉,还求你网开一面,救救那对苦命的父子,他们并未真的犯罪,只是万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阮岁年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戚氏见她不语,以为她松动了几分,忙道:“是啊,岁年,你就帮帮忙吧,戚家父子只是替死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在首辅面前说上几句,这事对首辅来说不过椿梢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刚才她要拿我写的书信来威胁我,说要将信交给大人,让大人休了我,如今伯母你又说要我在首辅面前替他们求情……你们是病急乱投医了不成?大人早知道我和戚觉的事,如今我求情有用吗?”她冷声道。
“可是……”
“与其求我,伯母不如要大哥将这件事查个详实,究竟是不是替死鬼,在证据底下总会见真章。”话落,她甩开了万氏的手,朝抱厦外走去。
万氏横眼瞪去,突地站起身要追,榴衣赶忙挡在阮岁年面前,就怕万氏又动手伤人。
“你这个婊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连外室女都比不上的小杂种而已,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万氏像是失了理智追打阮岁年。
阮岁年心跳漏了一拍,蓦地想起在乱风馆见过父亲的事。后来事情太多,她一时把这事给忘了……万氏不会真的知道什么吧?
戚氏见万氏失态,神色带着几分癫狂,忙要身边的仆妇赶紧制止她,就怕她失了理智让事情变得更糟。
“大嫂别说了,咱们再寻其他法子便是。”戚氏赶忙向前安抚着万氏。
“哪还能有什么法子?”万氏是万念倶灰,一心豁出去了。“说不定就是她故意要夏大人对我儿痛下毒手!好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就跟她娘一样不要脸,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可骨子里都是烂的!”
“大嫂,别说了!”戚氏喊道,使了个眼色要仆妇给万氏塞条手巾。
“小姑子,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她才不是阮二爷的女儿,她是顾吟霜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搭你丈夫生下的!”
万氏一席话犹如炸下落雷,教阮岁年和戚氏都愣在当场。
阮岁年身子微微发颤,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嫂,你不要胡说!”戚氏率先回神,出声制止,让身边的仆妇去四周瞧瞧是否有其他下人在附近。
她的心颤跳不已,虽然认定万氏是胡言乱语,但这话已在她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大哥,你大哥说过阮二爷是个断袖,根本无法近女色,他要如何生出一对儿女?而顾吟霜一直待在你们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要与谁私通?”
戚氏怔愣地瞅着万氏,心里慌成一片,她旁边的仆妇也吓得不敢上前给万氏塞手巾。
“住口!万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我伯父和我娘亲,你信不信我将你告上衙门!”阮岁年出声怒斥,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容许万氏再紧咬这事不放。
戚氏回神,不敢再往深处想,正打算赶紧将万氏送回长宁侯府,就听见了阮老夫人的声音——
“谁让长宁侯夫人上门的?”众人不约而同朝抱厦旁的小径望去,就见阮老夫人让谭嬷嬷搀扶着走来。
戚氏的心顿时寒了大半。前几日知晓她大哥被押入狱,侯爷就发话,为了避嫌不准长宁侯府的人上门,如今却被逮个正着。
荣福堂里静谧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天色暗下、屋里点起灯火时,阮正气大步踏进屋内,先向阮老夫人问安,回头看了眼坐在下首的戚氏。
戚氏垂着眼,压根不敢与他对上视线。
“你的媳妇,带回去自个儿处理。”阮老夫人神色疲惫地道。
“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现在就带她回院子。”阮正气神色冷凝,朝着戚氏道:“还不跟上?”
戚氏垂着脸,不发一语地跟着离开。
阮岁年瞧着两人的背影,良久才问:“祖母,长宁侯夫人说……”
“你不用理睬她说什么。”
阮老夫人回应得太快,反让阮岁年更坐实了猜想。“祖母,所以我真的不是爹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你当然是你爹的女儿,都上了族谱还骗得了人吗?”
阮岁年闭上眼,道:“可是,我曾经在乱风馆里遇到爹。”
“……那又如何?”
“祖母!”原来,祖母早就知道了!
“你爹确实是断袖,但不能因为他喜男风就断定他不能与女子在一块,有些人是可以的,就好比你,夏大人虽是断袖,但……你们圆房了,对不?”上回孙女回府时她就注意到了,还为此欣喜。
“祖母,那不一样。”夏烨是假断袖,但她不能说。
“哪里不一样?你爹也是如此,所以我当初认为夏大人也许是一样的,我才会让谭嬷嬷差人教导你。”阮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不要听万氏捕风捉影的话,你也知道这世间太多流言实属阴谋,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会不知道真相?”
阮岁年心里乱成一团,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说不定就连祖母也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阮正气和戚氏一前一后进了房,阮正气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往榻上一坐,戚氏赶忙给他斟了杯茶。
“侯爷。”她小声唤着。
阮正气并未接过茶水,只拿冷眼瞅着她。“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阳奉阴违。”
“侯爷……那毕竟是我大哥我的侄儿,我怎能坐视不管?”戚氏声泪倶下地道。“嫂子都求到我面前了,我能不管?”
这事还是她儿子办的,亲手将她的大哥和侄儿送进牢里,她心里的苦还能跟谁说?他却无视她的心情,只会独断地要求她不得这样、不得那样。
“你要插手,我还真管不着,可你为何买通了母亲屋里的人,让人假传口信将岁年给骗回府?”
“我……”
“跟你说过了!朝中如今风声鹤唳,一个行差走错,整个家族都得跟着陪葬,别人都关起门户明哲保身,你倒是将灾祸给引进府,现在是戚家落难还不够,连我阮家你也要拖下水?”阮正气怒不可遏地吼道。
戚氏吓得瑟缩了起来。“侯爷……”
“戚氏,你三番两次挑战我的威信,连母亲屋里的人都敢买通,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阮正气眸色阴戾地怒视着她。
戚氏跪行到他面前,紧抓着阮正气的手,“侯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想不到法子,岁年又不肯见人,我只好出此下策……”
阮正气一把挥开她。“我想通了,你回戚家吧。”
跌坐在地的戚氏难以置信地抬眼。“侯爷……”
“带着你的嫁妆回长宁侯府吧。”话落,阮正气瞧也不瞧她一眼,起身要走。
“侯爷,你不能这么做……岁真和岁怜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你在这当头把我给沐了,他们两个要如何议亲?”戚氏扑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她的大哥入狱,必遭削爵,她如今回去,哪里有她的容身?
“他俩的亲事有母亲可以代劳。”
“侯爷!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我跟着你二十几年了,难道我这二十几年只有犯错而无丝毫建树功劳?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女,教导他们长大,你怎能因为我今日一步走错就要休了我?”戚氏声泪倶下地问着。
“岁真是我带在身边教导的,心思端正,但是岁怜呢?你把她教导得刁蛮任性,让她事事都针对着岁年他们姊弟,你甚至私下克扣他们姊弟的分例,好比冬天的银丝炭,夏天的冰块,就连衣料你都挑次等的……太多太多了,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然而你今日却纵容你嫂子拿当初岁年写给戚觉的信威胁,你自己说,你是什么心思?”
戚氏泪水还挂在脸上,脸色忽青忽白。
是了,她就是不满阮岁年得夏烨的疼爱,甚至都闹出那么大的事了,夏烨竟还肯替她善后……不,说起来她最不满的就是丈夫儿子都不向着自己。
“那么,我问你,你又是什么心思?”她突道。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就对阮岁年他们姊弟那般好,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好?”戚氏抓着他站起身,冷声质问。
嫂子说的话她并非全然不信,实是有太多迹象教她不得不怀疑。
阮正气微眯着眼。“他俩是我侄儿侄女,生母走得早,我护着点有什么不对?”
“可我怎么听说二叔是个断袖,他和顾吟霜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那对儿女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夫妻俩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夫妻之实?”
“所以二叔确实是断袖,对不?”
“是又如何?他是断袖,但不代表他不会爱上女子!你不要忘了,这门亲事还是他自个儿允的!”
“他自个儿允的又如何?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是不?说不准看上人的是你,你再让你二弟迎娶她,实际上真正夜夜软玉温香的人是你!”
话落,阮正气给戚氏的是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你在胡说什么,简直是不可理喻!”阮正气怒声咆着。
他不过是因着岁年姊弟的生母早亡,自家弟弟又是个断袖,虽生了一双儿女却无心照料,他跟儿子知情才处处多看顾了些,真不知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这般不了解他为人,把他想得如此下作!
突地帘子被掀开,阮岁怜跑进屋里抱着倒在地上的戚氏。“爹,你……为什么打了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自个儿问她去,问她说的那些话还能听吗!”话落,他拂袖而去。
阮岁怜拉不回亲爹,只能抱着戚氏一起哭。
戚氏双眼空洞麻木,不断想着,她并没有误会他,因为记忆中在她有了岁怜之后,他就甚少碰她了,而顾吟霜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嫁进侯府,没多久后就怀了身孕……
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他竟然为了私生女要休了她,逼她去死……他都不顾她的死活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