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前,你要是不帮我写作业,小心月老爷爷会割你耳朵。”
长相清秀的小男孩缩了缩脖子,信以为真的望向笑颜灿烂的神明。“可是老师说我不可以再帮你写作业,这是在害你。”
“胡说八道,让老师打我手心才是害我,你想看我被老师打是不是?”大声驳斥的小女生盛气凌人的睐去一眼,一副我说的才是对的凶恶样。
十岁的方芊伦足足比同年龄的韩翔叡高出一颗头,发育得头好壮壮、白白嫩嫩的,也比天生吃不胖的韩翔叡多出那么一点肉。
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女强男弱的姐弟,没人猜得出他们是同班同学,而且生日只差七天,都是在冬天出生的小孩。
依照规定,他们是虚岁八岁入学,所以是小学三年级,不过礼拜三和礼拜五下午不用上课,两小无猜相约溪边捉虾。
只是小男生的想法较为死板,老师的话跟圣旨一样伟大,他坚持要先做功课才能去玩,拗不过他的小女生只好拿出课本,把失物招领处的大桌子当成书桌,写起她最厉害的作文。
可是,她也只有国语赢人,一遇到数学题,小脸马上一皱,在数学习作簿上画青蛙。
反之,韩翔叡早就写完数学,他同样苦恼国语好难,太阳明明是红的,怎会像熟透的番茄呢?又不能吃。
“伦伦,数学真的很简单啦!你用五分之一加五分之一,再用一减掉算出来的数字,就是答案。”他很快地演练一遍,得出答案。
方芊伦嘟着嘴,仍是看不懂他的算法。“不管啦!你要帮我写作业,不然我以后都不跟你玩。”
“伦伦……”韩翔叡很紧张,生怕最好的朋友当真不理他。
“你要不要帮我?”她很凶的问道,用她肉肉的手指戳他额头。
他半是无奈,半是迫于她的淫威的点头。“好啦!好啦!就这一次喔!”
“嗯!叡叡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她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
小女生哪晓得什么男女有别,她是看爸妈老是肉麻的亲来亲去,有样学样地亲人。
“我也……呃!喜欢伦伦。”小男生脸蛋红通通的,偷亲她粉嫩的脸颊。
“叡叡,你觉不觉得月老爷爷的胡子太长了。”越看越不顺眼。
“有吗?”
鬼主意一大堆的方芊伦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她手长脚长的爬上供桌,拿了把剪刀剪掉月下老人过胸的白胡子,十分得意地咧嘴大笑。
不过她这鬼灵精一瞧见有人走近月老庙,马上动作敏捷的跳下桌,将月老爷爷的胡子塞入一头雾水的韩翔叡手中,快速的退离他三步远。
“夭寿喔!谁家的小孩这么缺德,居然也敢对神明不敬。”一定会天打雷劈啦!太不像话了。
“是他。”
方芊伦食指一比,韩翔叡当晚被罚不准吃晚饭,还被父亲罚写一百遍课文,手写到发肿,隔天没法子玩他最喜欢的躲避球。
诸如此类的事件层出不穷,每次都是顽皮得叫人头疼的方芊伦带头做坏事,遭殃的却总是反应慢半拍的韩翔叡,他挨罚的次数绝对不少于小同窗。
不过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两家大人都十分纳闷,性情差距甚大的两个孩子怎么没闹过脾气,始终维持纯真情谊。
那一年,台风来临的前夕,两名半大不小的小孩同时消失,全村忧心的四下寻找,以为他们不是被绑架了,便是走失了,没一个人敢入睡,漏夜呼喊小孩子的名字。
谁知次日清晨,两团灰头土脸的小泥人手牵手,从后山的防空洞走出来,笑嘻嘻的说去山洞探险,手里各捉了一只天牛和独角仙,兴奋莫名的逢人便献宝。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下场非常凄惨,凄厉的哭声响遍红线村,挨板子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让街坊邻居听了好笑又不忍。
“伦伦,这个送你。”小男生红着脸,送出生平第一件礼物。
“这是什么东西?”圆形的,扁扁的,上面还有花鸟图样。
“饼干盒。”他像说着秘密,声音又小又细,口水直淌。
“呃!我奶奶偷吃了好几块,还有爸爸也说很好吃,妈妈用手帕包了几块要送给朋友的小妹妹……”
“到底还有多少,要是连一块也没有,我一定扁死你!”方芊伦气呼呼的手擦腰,不想一口也没吃到。
“应该还有……”他怯生生的说道,不敢保证的看向鞋尖。
“我要吃饼干。”她任性的说着。
饼干盒盖得很紧,四只小手很用力的想要扳开,可是力气太小,扳了很久才掀开一点点。
不太有耐性的方芊伦干脆拿了块石头,敲出个凹陷,终于顺利的打开盒子。
“哇!有七片耶!你两片,我五片。”瞧,她不小气,见者有份。
分到少少两片的韩翔叡发出小小的疑惑。“为什么我只有两片。”
“因为你个子比较小呀!当然要吃少一点,不然你会胃痛。”外婆偷藏鸡腿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每次只能抢到一小口。
“可是你有五片,不公平。”要平均分配,不可以贪心。
方芊伦把大眼睛一瞪,再次戳他眉心。“饼干盒是你送我的对不对?”
“对。”他没多想的点头。
“那它就是属于我的。”
好像没错,脑筋不懂转弯的韩翔叡很直,顺着她的话又点点头。
“既然是我的,你跟我讲什么公平呀!我还好心分你两片耶!没有独吞。”她说得振振有词,条理分明。
“咦!”是这样吗?
“说谢谢,叡叡,老师说别人给你东西的时候,你要心存感谢。”她神气地抬起下巴,好不威风。
遭到误导的韩翔叡被她似是而非的话搞糊涂了,傻乎乎的张口道谢,“谢谢伦伦。”
“不客气。”她当真不客气,占人好处还理直气壮,让人觉得她很有义气。
小孩子的胃口很大,几片饼干很快吃光了。
静不下来的方芊伦又突发奇想,拉着内向的韩翔叡,两道小小的身影来到小学围墙,一个翻墙,一个钻狗洞,嘻嘻哈哈的走向校园内一棵好老好老的椿树。
“叡叡,我们来玩时空蛋的游戏。”
“时空蛋?”
“我们名自把喜欢的玩具放进饼干盒里,然后挖个洞埋起来,十年后再来挖出来。”一定很好玩。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离别在即,在韩翔叡满十一岁的那一年,他们被迫说再见。
“好呀!好呀!我要把我的小熊铅笔和故事书放进里面。”他兴匆匆的拍掌叫好,迫不及待的想把时空蛋埋入土里。
“还有,我们要各许一个愿望,不能让对方瞧见,等将来一起打开时,才可以知道愿望有没有实现。”不过,嘻嘻嘻,一定不会料到她会来偷看。
不懂事的年代,两个不识愁滋味的孩子分别从家里搬来最心爱的东西,一一放入圆弧状的饼干盒,以及用小信封装好的心愿纸条。
说是慎重,却有点滑稽,他们合力挖了个很深很深的洞,将饼干盒放进洞里,然后你一铲、我一铲的铲平覆盖,两只小猴子在上面又踩又跳的,还种上向日葵的种子作为记号。
他们以为会有很多时间可以相聚,可是在升上五年级的那年夏天,韩翔叡缺席了,他的座位空了。
而深埋地底的时空蛋也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