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贝儿没把穆康和赵天源的话听完。
她只听到赵天源要拜穆康为师,就气得火冒三千丈了。
“太可恶了!”回到闺房,她连灌了雨杯凉水才消气。“死傻子,哪里笨了,连这么卑鄙的缠人办法都想得出来!你拜师,那我怎么办?”
她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得跟一个男人争夺另一个男人的注意。
偏偏,穆康对赵天源的耐性、体贴还多于她。
“完蛋了,我一点胜算也没有啊……”她哭吼、悲泣,怎么办?难道学赵天源也去拜师?
不行啊,师徒名分有定、难成正果。
那结拜做兄妹?屁啦!这样更没搞头了。
怎么办?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轮到她头上,比隔了两座山还远?
“赵天源,我恨你!”她居然输了,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哇的——声,她趴在桌上大哭,眼泪就像泉水一样地流下。
以后,穆康每天都要跟赵天源在一起,他们是师徒,同进同出,她就变成无关紧要的路人了。
“我不要啦……”她也要跟穆康一块儿,他们一个威武强壮、一个天真可爱,才是最合适的一对,不是吗?偏偏中间夹了个赵天源——等一下,她和穆康天生一对?
轰,她的脸突然烧热了起来。
忆起他的脸红心跳、靠近他的心慌意乱、纠缠他的不择手段……她……她的目光转向床头木柜,再度取出那只木刻黄牛,看着它的眼睛,伸手抚摸它,想像手指滑过的是穆康深茶色的发,她整个人都发软了。
原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叫喜欢。她喜欢穆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在她心头烙下了身影。
她每天跟他捣蛋,是想吸引他的心思,她想尽办法接近他,是一种相思的表现,她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但他不知道……或许,即使他明白了,也不会在乎。
而她的情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她颓然坐在床上,抱着黄牛木离傻傻地发呆,就连穆康在外头敲门,她也没注意到。
穆康敲了好久,直到年久失修的锁头寿终正寝,门板缓缓敞了开来。
他吓一跳,但沙贝儿却比他更受惊吓,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你怎么可以破门而入?”她赶紧把黄牛藏在身后,但这样显得自己更怪异,她尴尬至极,忍不住便要发脾气。“你不是最讲究礼义廉耻,怎么——”说到一半,又赶紧咬住舌头。
幸亏她还记得他讨厌她要小性子,为了不让他对她更反感,她努力改变自己的脾气。
可有时候急起来,她就忘了,不小心又犯了。
她既难堪又委屈,为什么自己如此倒楣,什么难看的画面都让他瞧见了,难怪他不喜欢她。
“我——”穆康满心歉意。“对不起,我问阿敏,知道你在房里,便想来替你换药。我有敲门,而且敲了很久,可是……”他不知自己的力气大到把门锁敲坏。
这时,沙贝儿的眼泪已像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落下。
“沙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穆康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看着她哭,心痛得要死。
“你转过身去啦!”她抽噎着说。
“那……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她急道:“不要!”他这一走,她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见他?“你就转身嘛,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你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那温婉的语调像针一样,细细地扎进了穆康的心头。
一瞬间,他有股冲动,想进房紧紧抱住她,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好。”他说,转身而立。
沙贝儿赶紧把黄牛藏进柜子里。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她说。
“好了?”他吃惊。这也太快了吧?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事情,唯一的……她目光悄悄转向床头木柜,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珍贵的。
穆康提了药箱步入闺房,再度道歉。
“没关系啦,什么东西用久了不会坏,再换新的就好。”她说。
“若沙小姐不嫌弃,穆康还会修点东西,倒可以为小姐效劳。”
“好啊,那就交给你了。”她点头点到一半,好像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想,却没有线索。
“小姐今天觉得怎么样?手还痛不——”
“等一下。”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为什么叫我沙小姐?你不是都喊我丫头吗?”而且他对她的态度也变了,变温和、变有礼、变亲切……却疏远了,为什么?
“你会一天天长大,我再喊你丫头,岂不失礼?”叫“小姐”可以为他的心装上一把锁,告诉自己,她是赵天源的未婚妻,不是他可以妄想的对象。
“那我们都认识如此久了,你还喊“小姐”岂不太生疏?”
他想了一下。“沙姑娘?”
“贝儿。”她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如果他不再认为她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也不厌恶她,那么,她可不可以贪心一点,只求一丝丝温情,慰籍心底已酸得发苦的相思。
他现在相信赵天源的话了,沙贝儿喜欢他——不,她爱上他了。
但他的心更痛。他们两情相悦,偏偏她有未婚夫。
选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心里突然浮现这两句话。
“不如我叫你沙妹妹吧?”他说,心在同时仿佛也被割了一半。
“你——”她气得在房里团团转,做他妹妹有什么用?她又不要他的亲情,她渴望的是爱情!
妹妹只能看着他娶妻生子,将来——慢着,有一首诗好像是这样写的: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由此可见,“小姑”是非常了不起的。
只要“小姑”不爽了,穆家未来新妇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且先做他妹妹,可以找理由接近他,把他身边的杂草野花斩得干干净净,她就不信凭自己的手段,还能让别的女人抢走他。
没错!直着追求他不行,就拐着弯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她决定了,就做他妹妹!
“你在说什么山山水水的?”他没听清楚她的自言自语,却记着一件事。“你这伤暂时可不能碰水,否则留下伤疤,你后悔莫及。”
“我知道。”她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让他瞧见她不完美的一面。“不过,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她今天古里古怪的,搞得他头都晕了。
“你说要叫我沙妹妹的,你说话不算话。”
原来是为了这回事。他弯腰拱手,作了个揖,“沙妹妹。如此可好?”
“这还差不多。”她拉着他坐到床边,自己则紧紧偎在他身畔。“来吧!换药手法快一点,千万别让我觉得痛喔!”
“沙妹妹……”他们靠太近了,教他有点不自在。“……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叫我妹妹、做我兄长了,还男女呢!”她毫不在乎地更贴近他些许,闻到他身上青草混着泥土的清爽气息,心里好幸福。“快一点啦!别婆婆妈妈的,你是哥哥,不是姐姐耶!”
“可是……”软玉温香在侧,他脸红心跳啊!
“喂,你到底换不换药?万一我的手断了,你可得养我一辈子喔!”
“这自然是要换药的,可是……”他一直往旁边退,而她不停靠过来,几乎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了。
他紧张得要命,哪里还记得换药的程序?
可她乐得心花朵朵开,早知道做妹妹的好处这么大,八百年前便求他做她兄长了。
不过这兄妹之名绝不能做实,只能私下占占他便宜,否则人人当她是他妹妹,她哪里还有机会再攀上穆夫人宝座?
半年后
如今已不能叫赵天源傻子了。
他虽然没学成穆康的劈天掌,但一些小巧功夫,诸如长拳、鞭腿、凌空掌,他倒是都能使上一遍。
至于真正对敌,现在雪堡没敌人,暂时看不出威力。
他也读了《论语》、《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没学全,但吟两句歪诗已不成问题。
赵天源的进步教人刮目相看,但这也是因为他够努力,最近六个月不是习文、就是练武,连最爱逛的集市都不去了,他比人家要去考状元的还认真。
而这全是为了沙贝儿。他是真心喜欢这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
至于沙贝儿,她长高了一寸,可爱而略带稚气的五官也渐渐变得成熟了。
但有一点点遗憾的是,清丽眉目成熟后,透出的是勃勃英气,一股江湖侠女的味道。
沙贝儿为此呕得三天吃不下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她小时候天真可爱,少女时期清丽如仙,长大后居然……呜,不要!她要变成娇艳大美人,正好匹配威武雄壮的穆康。
结果她英气、他英明,这画面有什么好看的?
赵天源想要安慰她,可口才开——
“闭嘴。”沙贝儿喝道:“长得比我漂亮的人没资格说话。”
这也是一个奇迹,赵天源灵智开启后,本就俊秀的脸添了一抹温文,风雅翩翩,竟有一股谪仙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