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怎么可以死?
怎么可以在她好不容易保全了他一命后,又死在弄臣的剑下?
艾莫儿披着一头乌黑长发,身着锦绣长袍裸足踩在木头地板上。
“不要再想他了。”她喃喃自语着。
但她怎么有法子不去想罗尔凄惨的死状。她的心打从十五岁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已不再属于她。
讽刺的是,她的身如今属于另一个男人--黑闇之王奥伯伦。
艾莫儿走向一旁燃烧中的火炉,壁炉里的熊熊火焰让她瑟缩了下身子,但她强迫自己走向前。
她朝着火焰伸出手,皮肤开始刺痛,火光也开始让她睁不开眼。
她痛苦地别开眼,后退一步,避开了火光。
“怕什么?你早就死了。”她嘲讽地说。
被奥伯伦在她胸前烙下魔印,宣示占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不是人身。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就罗尔,所以她才把自己给了奥伯伦。
“你是我的。”奥伯伦冷如水的大掌冷不防地攫住她的颈子。
“不,我只属于我。”艾莫儿伸出手,尖锐指甲直接刺向胸口。
她的手掌白皙如雪、温润似玉,可那月牙般的指甲却是锐利甚刀--
轻易地割开缎袍与无瑕雪肌、露出其下猩红的肌肉纤维、泛着灰白的骨骼及赤红的心脏。
好痛。
艾莫儿痛到连发声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血水一样地融化在地上。
“不!”奥伯伦黑眸闪着红光,大吼出声:“不许你离开……”
叮当。
钱莫愁尖叫一声,吓到抱住头,从椅子上跳起来。
叮当。
好险,只是门铃。
写恐怖爱情小说的后遗症就是经常会草木皆兵啊。
钱莫愁捂着心脏跳得飞快的胸口,拿起连接门口对讲机的电话。
“喂。”
“我是李尔。”
钱莫愁将音乐调到“高海拔之恋2”的主题曲,然后走向门口。
他曾经给我什么,带着什么,还有什么没完成。LaLaLaLa是否代表伤痕,你是否暗示不必重温……
“进来吧。”钱莫愁开门说道。
李尔没受伤的右手拿着画册,慢慢走了进来。
钱莫愁陪他在沙发里坐下,替他倒了杯咖啡。
“吃饭了吗?要不要喝点鱼汤?”钱莫愁看着他明显的黑眼圈,轻声问道。
谢谢谢谢我的恋人,感谢你这首情歌,留下一些空白,好像没完成。发生过的,只是一个剧本,没结局才像真实的人生……
李尔入神地听着,好一会儿后才摇头说道:“我吃饱了,德雷是该有你这样一个女人照顾他的。”
“这个话的意思是,你决定站在我们这边了吗?”
“我若不帮你,你一样可以把画册拿给关德雷及关伯伯他们。”李尔握紧拳头,粗声问道:“你还没拿给他们吧?”
“还没。因为我还没听到你的说法。”虽然她已经有八成确定了。
李尔看着她闪着暖意的双眸,他颓下肩颈,看着自己青筋迸现的双掌。
LaLaLaLa情歌就是剧本,没完成也都可以很完整。
歌曲进了耳、入了心,李尔听着,鼻尖突然发酸了。他深吸一口气,在歌曲完毕时,他才终于开口说道:“我交过几个女朋友,没喜欢过男人。但是,当我第一次看到博文笑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我明白,关博文笑的时候,真的很灿烂。”她轻声说。
“我告诉自己,不要离他太近,我不想让他怕我、也不想承认我喜欢男人。可他却是那么自然而然地与我接近,找我去看展、找我去听音乐、看电影。我拒绝不了他的眼睛……”他将脸庞埋入手掌之间,双肩不停地耸动着。
钱莫愁看着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客房,拿出那本上了锁的画册,再次坐到他身边。
李尔感觉到她坐到身边,继续开口说道:“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关德雷有公务,博文帮我庆生。我们都喝多了,他醉倒在我家客厅。我以为他醉倒了,所以吻了他。他回应了我的吻,却没有睁开眼,我们--”
李尔重喘了口气,别开了头。“我们吻得很放肆,我吓得落荒而逃。我以为他喝醉了,直到他离开美国前传简讯给我说,希望那晚的事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清醒的。所以,他会到台湾、他会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吻他的。”
“你认为他对你没有一点动心吗?如果没有欲望,他怎么会回应你,怎么会在画册里画出那些纠缠?”她拍拍他的肩问道。
“我们相差十多岁,他只当我是大哥哥……”
“你还要再骗自己多久?关博文逃走,是因为他也被自己喜欢你这件事吓到,所以才会藉着热烈地追求我,来掩饰他喜欢你的事实。”钱莫愁说道。
“你不用编出这样的谎言来安慰我。”
“我没说谎,因为你们都一样害怕喜欢上同性这件事。”钱莫愁倾身向前,定定看着他的眼。“男人、女人一样都是人。你们没有为非作歹,何必害怕别人的目光?你们甚至可以到对你们友善的地方去生活。”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李尔苦笑地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没有什么太迟的事。你不能因为这事而永远困住自己。”她抓着上锁的画册跟在他身后。
李尔只是摇头,迳自走到门边。
“你同意我把你和关博文的事告诉关德雷吗?”她说。
“说吧,我不想在好朋友面前还要掩饰。”李尔打开大门,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是博文把你带到德雷身边的,你们要好好珍惜彼此。”
“关博文也会希望你没有内疚、活得很好。”钱莫愁上前给了他一个大拥抱,把上锁的画册塞到他怀里。“这就是证据。”
“这是什么?”李尔哑声问。
“关博文的秘密画册,密码是你的生日。”钱莫愁说。
李尔的眼眶霎时飞红,他用力地抓住画册,激动到全身不停地颤抖,半天后才能说得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密码是我的生日?”他问。
“我说过他曾经托梦给我啊。”钱莫愁仰头看着他,紧握着他的手说出善意的谎言。“他说,希望你过得很好。”
李尔点着头,泪水随之滑下脸庞。
钱莫愁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一刻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地灿烂、快乐、是那么地像--
关博文。
关博文以前老说关德雷是工作狂,然而这个工作狂的作息却是因为莫愁在家一事而大大改变。
上班时的休息改以十分钟为单位,如此他才能尽量将公事集中在工作时间里做完。天知道他的创意总监刚累出病来,加上李尔目前也请假,他要处理的事务量是平时两倍不止,他的耳朵甚至因为贴着听筒太久,贴到发痛。
“告诉麦克斯,我们没法子接他们的广告。所有想要将各个年龄层一网打尽的广告主,表示他们不明白自己想把东西卖给谁。”他切断电话。
“这个广告词已经成了他们的企业精神,我们没有必要更改。你要创造新鲜点,去做其他新的品牌。”他切断电话,在笔记本上再划一条线。
“美德饼干十多年来在消费者心中都已经是平价印象,就算花大量广告费也很难改变既定印象,建议他们直接成立新的品牌。”又解决一件事。
“内容简介:标题太啰嗦,看不出你要表达什么。”啪!这回直接挂断电话。
等到笔记本上的待办事项被黑笔全部划掉之后,关德雷起身,呻吟了一声--他的肌肉像是运动过度一样地酸痛。
他揉了下眼睛,做了简单的伸展后,打开电脑信箱,很快挑出台湾出版社编辑寄来的那一封--
“我刚收到莫愁写来的E-MAIL,她说要去环游世界,已经在整理行李了。”编辑写道。
关德雷眼色一慌、下颚一紧,立刻拨电话给住宅大厅的服务员。
确定莫愁今天还未出门后,他松了口气,交代他们注意她的去向之后,他飞快走出办公室,立刻让司机载他回家。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家里整理好了!锅子里的蔬菜浓汤也炖好!她最爱的混合了大吉岭、阿萨姆、锡兰和肯亚四种茶叶HARRODSNO.14早安茶也冲好了一壶,而行李--
也准备好了!
钱莫愁在和李尔谈完话、写完给编辑E-MAIL的三个小时之后,已经整理好所有的一切。
李尔的事已经和平落幕,她现在只剩另一件事,等着控制狂关德雷回来确定。
钱莫愁坐在沙发里喝了一口茶,便听见身后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工作狂关德雷在下午五点回家?
很好,他让她的假设得到了印证。
钱莫愁继续喝茶,并在他进门的同时,用故作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关德雷大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严声问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写了一些E-MAIL、说了一些话、做了一点菜,都是很琐碎的事,你不会有兴趣听的。”她浅浅笑着,像是没看到他焦躁不安的眼神一样。
“我有。我要知道你今天作了什么决定。”他沈声问道,下颚紧绷到连咀嚼肌都僵硬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以为我会远走高飞吗?”
“是。”关德雷直接承认。“我怕你不告而别、环游世界去。”
“我没有啊。”她学起姊姊的笑容,笑得灿烂无邪又可爱。
“你有。”关德雷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走向客房。
客房床边摆着一只大行李箱!
“你连行李箱都拿出来了,还不承认你打算走人?这是什么意思?”他黑眸冒火,灼热气息咄咄逼到她面前。
“你果然认识出版社编辑的意思。”
钱莫愁后退一步,双臂交握在胸前,一脸审视地望着他。
关德雷的气焰在瞬间反烧回自己身上。
他紧抿双唇,握紧拳头,知道该对他的隐瞒表达出歉意,但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认为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
“你怎么猜到的?”他盯着她清亮的眼眸问道。
“就算我和出版社是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但是,不景气年代还能由著作者任意发挥,像是宠孩子一样,这只能说是慈善事业。”她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再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原来出版社对作者太好也会出状况,我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地方被识破。”他苦笑着。
“所谓的太好是由你的观点来做判断。所以,你究竟是出版社的谁?”她提高音量说道。
“老板。”他说。
钱莫愁胸口一窒,虽然多少已猜到,但还是气到必须咬紧牙关。
“我钱莫愁居然落魄到要别人开一间出版社来供应我日常生活。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的施舍。”她握紧拳头后退一步,免得自己真给了他一拳。
“如果你的稿子品质很差,我也不可能替你开一间出版社。”
“错!如果我写句子都写不通顺,你也会叫编辑或写手把稿子改到能出版!恭喜你达到目的了,让我衣食无缺了,让我成功发现我是个废物。”
“你听我说--”他倾身向前,想握住她的肩膀。
“走开!”她打着他的手臂,气到眼眶都泛了红。“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不要一意孤行?”
“因为我这辈子都在替别人作决定。”
“那是别人求你的,我没有!”她气炸了,指甲直接抓过他的手臂。
“我们同样都为了博文的事在自责,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帮忙你。我不希望博文在天上担心你,这样也不行吗?”他大吼出声,心慌意乱地盯着她挫败的小脸。
“你最大的错,就是永远不承认自己的霸道。”她霍然转身,不想再看到他。
“我是在照顾你。”关德雷蓦地从她身后抱住她,将她紧紧纳在怀里,不许她离开。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她说。
“你不是。”
“理由。”
“我不会爱上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