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还没过门就惦记着你未来婆婆的东西了?”雅皇后不由笑道。
“算起来,那是熙淳的婆婆,所以就算元清去讨,穆夫人也不一定会给。”元清亦笑道。
“怎么,又是在和熙淳较劲?”雅皇后思索一番,“穆夫人最近不太来本宫这里走动了,但她欠着本宫一个天大的人情,想来本宫要的东西,她不敢不给。”
元清这便猜到,当初雅皇后出手对付淑妃,应是穆夫人从中挑拨。
“到时候就叫你那大婆婆捡出几颗最大的夜明珠,让尚服局磨成轻盈的碎珠子,给你制衣便是。”雅皇后决断道。
“多谢娘娘!”元清再度施礼一拜。
“不过你这孩子要玩什么花样?好端端的制舞衣做什么?难道想跳舞?”雅皇后不解地问道。
“元清想在归宁宴上跳舞。”元清坦言,“别人都喜欢在夫君面前展现才艺,元清也想出出风头。”
“也对,”雅皇后颔首,“男人就爱吃这一套。”
“到时候娘娘可否帮元清邀请侯爷一家都到宫里来呢?”元清道:“大费周张摆了这归宁宴,单给我夫君一人观看,岂不可惜?”
“虽然没有这规矩,但就算是本宫为你设的宫宴吧,”雅皇后道:“叫定远侯一家来看看也好,有本宫给你当靠山,婚后他们便不敢欺负你孤苦无依。”
“若是皇上也在场就更好了。”元清道出最最关键的所在。
“皇上……”雅皇后顿了顿,“皇上日理万机,只怕不会有空。”
“元清觉得皇上会来的,娘娘去皇上跟前说说吧。”元清道:“想必淑妃娘娘也会劝皇上来的。”
她这话不无道理,穆子捷深得宋淑妃喜爱,为他新婚设的宴,淑妃应该会劝萧皇前来。
“皇上若来了,见到皇后娘娘,说上一阵子话,大概气也消了,”元清笑道:“或许从此娘娘这宫里又会热闹起来。”
“你这孩子……”雅皇后惊喜地道:“鬼主意这么多,亏得你了!到时候本宫在,淑妃自然不会出席。呵,淑妃费了那般周折,笼络定远侯一家又有何用?穆子捷就算是她干儿子又如何?这样的场合她依旧不能来。”
元清抿唇莞尔,心下的算盘已经拨过一万遍,自然是步步笃定。
要设局,便得这般左右欺骗,将所有她想要的拧在一起,最终事态朝着她希望的方向渐渐变化,直至“砰”的一声,如爆竹炸裂。
终于,元清跟穆子捷成亲了。
本来这应该是她此生最最欢喜的一日,然而她遮着大红盖头坐在喜床上时,一颗心却像落在黑不见底的古井里。
红烛在风里微微摇曳,她整个人十分忐忑。今晚要与穆子捷面对面独处一夜,喜娘守在门外,随时会听见屋里的动静,然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门外传来喜娘的声音——
“郡马。”
“你们都下去吧。”穆子捷似乎带着些醉意,脚步有些不稳。
喜娘却道:“郡马,按规矩,老身须得守夜。”
穆子捷没有多说什么,只入得屋来。
“郡马,请掀盖头。”喜娘在他身后递过喜秤。
烛光忽然变得刺目,元清看到自己的红盖头翩然而落,穆子捷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身为新郎倌的喜悦,也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还是因为念及紫芍有些愧疚。倘若他真的是为了紫芍,倒让她心里有些高兴。
“郡主、郡马,请喝交杯酒。”喜娘又捧上托盘。
穆子捷端起其中一个酒杯递给她,自己则将另一杯一饮而尽。两个杯子之间系着红绳,取百年好合之意。
元清不擅饮酒,只品了一口,喉间便觉得辣辣的。
有婢女随后上前,在喜帐间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色干果子,闹腾了一阵子才离去。
喜娘合上门,屋里恢复冷清与尴尬。
别人成亲也是如此吗?依例行了礼,就只剩这样呆呆地坐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穆子捷忽然道:“天色不早了,郡主,歇着吧。”
元清十指相缠,双颊兀地红了。她想起方才喜娘进来,给她看了一册春宫图,那上面的小人儿赤裸着身子,着实让她害羞。
其实对于男女之事,她并非一无所知,那些话本小说里常常有些露骨的描写,她半夜读来,心里总扑通扑通地跳着,然而书是书,画是画,让她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男子,终究会感到无所适从。
元清除去繁重的首饰,褪下缀满珠饰的喜服爬到床上,就着一个枕头,蜷缩着躺下。
穆子捷看着她,怔了怔,而后也褪去外衣,睡在床的外侧。
烛火依旧通红明亮,他俩瞪着眼睛,谁也没睡着,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她忽然想起那时候他曾说自己对她并无私念,也不知现在换了这副躯壳,他的心绪有没有发生变化?若有,便说明那时候他只是嫌弃她不够美貌。
她忽然想试一试。
元清轻轻转过身,凝视他的侧颜。他的侧脸极美,鼻尖若山峰一般挺立着,睫毛居然比她还长,像蝴蝶翅膀般微颤。
穆子捷冷不防地道:“郡主这般瞧着微臣,更让微臣拘束了。”
“别的夫妻也似我们这般吗?”元清低声问:“这样睁眼躺到天亮?”
“微臣酒喝多了……”他只答道:“有些倦了……”
元清知道这话只是搪塞她,趁他不备,凑到他颊边猛地轻啄了他一下。
穆子捷霎时愣住。
“郡马,”她问:“如此,会让你有私念吗?”
私念?这个词就像一根刺,戳了戳他的心尖,他的胸膛顿时酸痛起来。
曾经有另一个女子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私念……是他当时拒绝对方的理由,真可笑,为何在伊人已逝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私念是对谁?
不过今夜的元清让他感到异样,特别是她看他的目光,那澄澈的眼神似曾相识。
是他想多了吧?天底下的女子大概都会有这样的眼神,并不是只有他思念着的那个人才有。他怎么可以将她俩混为一体?她们分明天差地别。
“郡马,我能枕着你的胳膊睡吧?”元清又道:“晚上我时常作恶梦,如此会让我感到安全。”她不容分说地靠了过去。
穆子捷身子僵了又僵,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非第一次接触女子,从前那些烟花之地他确实没有白去,然而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血脉贲张。
不可能,他为何会对憎恶的人产生这样的感觉?这难道不该是爱侣之间才会有的吗?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是一个正人君子,好像连起码的良知也没了,方才还说要替紫芍报仇,一转眼便对杀害她的凶手动了情……
穆子捷脑中一片混乱,突然坐了起来,避到床沿去。
“郡马,你怎么了?”元清故意问:“不舒服吗?”
“微臣有些热,许是喝多了,刚才应该去沐浴的。”他披上外衣,“郡主恕罪。”
“喜娘就守在门外,你若出去,被她看到,明儿得传出闲话了。”元清皱眉。
“只是去泡一泡澡而已。”穆子捷执意道:“微臣会对喜娘解释的。”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间屋子,这里仿佛有洪水猛兽,再多待一刻,他就会被吞噬殆尽。
他已经对不起紫芍了,断不能因为一时意乱情迷,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元清看着执意离去的他,不知该欢喜还是无奈。她明白,碍着紫芍的缘故,他才不肯亲近她。方才故意考验他,他承受住了,然而她心底却变得惆怅。
所以他依旧对她没有私念吗?不论是移魂时还是现在,她都无法引诱他吗?
他们之间的感情扑朔迷离,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所谓的男女之爱,就是如此吗?
元清觉得自己就像在浓雾笼罩的丛林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方向,亦找不到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