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琌玥不但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有时也会参考各种药物的药性来调配新药方,今日他在调配新药时缺了一味药材丁仁,正巧有人上门来看诊,所以洛垮玥便托洛棂罂到石家药铺去取药。
丁仁很多见,所以价格不高,只是多生长在崖壁边,采药人不会特地去采,通常都是采其他的药材时顺便采一些丁仁回来配货。
不过这几日阴雨绵绵,在崖壁边采丁仁多少有些危险,采药人并不想为了少少的报酬而冒着生命危险采药,因此石家药铺也缺货了。
洛棂罂见今日放晴,便跟石贤熙告辞打算自己上山去采些回家。
来到久违的地方,洛棂罂想起小时候她就是在这山上生活的,或许是因为回忆起过去,她不自觉地往以前居住的小竹居而去。
来到竹居前,洛棂罂看见了荒芜的景象有些欷歒,走过长满蔓草的庭院进入竹居,里头还维持着他们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洛棂罂想着,或许可以重新整理这个地方做为她休沐日时的休憩之地。
再度走出竹居看到那片庭院,以前师父会在院子里种菜、养鸡,现在……她拿来种罂粟花好了。
当年雷朔夜给她的罂粟花种子,本来她都用小盆子栽种着,既然这里有园子,她可以种个满园的罂粟花。
做了决定后,她便前往山崖要去为师兄采药。
就在洛棂罂刚走不久,竟是雷朔夜骑着马出现,缓缓来到此处。
雷朔夜下了马走到竹居前,七年了,他偶尔还是会到这座山上来,每一次来到这座竹居都可以看出它日渐荒芜。
他今天带了两名随从,都只是静静的守在身后不作声。
过去的雷朔夜心里总是有着遗憾,对于不能报答救命恩人,但那日经由洛棂罂开导,他真的想通了不少。
若上天真打算让他报这个救命之恩,那么总有一天他会见到她的,他让她带走了唯有紫微院才有的种子,只要找到了花便能找到她。
这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了,从此之后,他不再来此……
「走吧!」
雷朔夜转身对两名随从交代便上马离开,由这里前往山径有一条必须穿过竹林的捷径,他带着两名随从进了竹林,却在接近山径时看见两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走过。
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非奸即盗。
雷朔夜扬手让随从停下马匹,果不其然,就听见那两名蒙面人讨论着有人雇他们来此假扮山贼,不但要打劫且要调戏一名落单女子,接着再由雇主英雄救美。
对于这种小把戏雷朔夜向来不屑,他挥了挥手把随从叫上前,正想交代随从抓住那两名蒙面人时就听见……
他们所说的目标女子竟是洛棂罂!
雷朔夜一听大怒,就算是事先安排好的局,但终究是轻薄了洛棂罂,他不知道那个雇主对她是什么心思,若真心仪她,不能光明正大追求吗?
「拿下那两人,我去寻棂罂姑娘。」
「是!侯爷!」
下了命令后,他便动身去找洛棂罂,当年他受伤的地方就在前方,所以还记得地形。
雷朔夜很快就看见洛棂罂,不过……她不知道在山崖边做什么,看起来险象环生。
看她如此专注,雷朔夜不敢喊她,怕吓着了她会导致她失足,轻声走近后才发现她正在采药。
虽然在山崖边,但可以把远方的景色尽收眼底,本是蹲着采药的洛棂罂突然被这片秀丽的山水所吸引。
雷朔夜走至她身边时,洛棂罂一楞,抬起头来看他,「侯爷怎么会来此处?」
雷朔夜想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有人打她坏主意的事,总之他已帮她化解这个危机,那么她便无须再担心,「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帮师兄采些草药。」洛棂罂提起手上的小竹篓,里头装了不少丁仁。
「采够了吗?山里气候变化快,待会儿怕是会下雨,我送棂罂姑娘回洛家医馆吧。」
「嗯,这些应该够了。」
见她没有推辞,而且还同意让他送她返家,不如先前那般与他有着若有似无的距离,雷朔夜正觉得欣喜,此时,洛棂罂站起身,因为突然改变姿势,有些贫血的她身子一晃,加上又踩到了一块松脱的石块,整个人就这么重心不稳的往山崖跌去!
「小心!」雷朔夜一看,心都要停了,他连忙上前拉住洛棂罂的手臂,但她已完全偏离重心,雷朔夜不但拉不回她,还连带一同往下摔。
雷朔夜没有心思细想其他,只是下意识将洛棂罂抱进怀中护住她,他们沿着山壁滚下去,雷朔夜的手臂被粗糙的山壁划开了好几道伤痕,所幸山崖有一处突出的岩壁,两人就摔停在那里。
雷朔夜因为身上的伤,再加上承受了洛棂罂的重量跌在岩壁上,好一会儿都恢复不了。
洛棂罂在往山崖掉时就吓得失了心魂,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可不知为何,她竟连摔痛的感觉也没有。直到此时,她才敢睁开眼,一睁眼发现自己被雷朔夜搂在怀中,而他竟是阖着眼动也不动的。
洛棂罂被吓傻了,难道雷朔夜为了救她受伤了?是撞伤了吗?伤在哪里?头吗?她急忙挣开他的怀抱探视着他,他的衣裳被粗石划出不少道开口,身子也被划出了血痕,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他怎么一直阖着眼?
「侯爷!侯爷!还好吗?您怎么了?」
雷朔夜这才缓缓动了动身子,嘴里也终于吐出几声呻吟……
「侯爷,您还好吗?我扶您起来!您身上都是血,有没有撞到头?」她声音带着哽咽,见雷朔夜动得困难,又是担心又是焦虑,万一真撞伤了头,看不见血的内伤是最危险的。
听见她的哭泣声,雷朔夜勉力地坐起身子,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抱着她的那条手臂应是脱臼了,但若让她知道,只是更让她自责而已。
因此,他以没受伤的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别哭,我没事……」
「全身都伤还说没事?您刚才都动弹不得了还说没事?您有没有摔伤头?摔伤头可不是开玩笑的!」洛棂罂抱着他的头检查着,就怕他真的撞伤了头。
「我没撞伤头,内伤可能有不少,刚刚一直动不了是你这么大一个人压在我身上,我一时气窒。」
洛棂罂跪坐在他身旁,好似这才真的相信他没事,但人一放松,心定下来,泪水反而止不住的往下滑。
「多谢您,要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对不住!都是我害您掉下来的!」
雷朔夜看她哭着又道歉又道谢的,反而被她逗笑,她这失了分寸的模样跟他以往看见的样子都不同,「好了,我真的没事,最重要的是你没事,要不然以后谁弹琴给我听。」
「没有我弹琴,侯爷可以再找一个琴师嘛,干么这样救我,很危险啊!万一侯爷有什么万一怎么办?我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一个骁勇善战的侯爷被我害死了,我该当何罪?」洛棂罂双手掩面,刚刚经历生死关头的恐惧全化为泪水涌出。
「就为天下人可惜?你自己呢?我若摔死了,你不会难过我不存在?」或许是因为没有大碍,也或许是为了要安抚哭泣的洛棂罂,雷朔夜半是调戏、半是玩笑的说着。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刚说完,洛棂罂竟直接扑进他怀里放声哭泣,「我当然会伤心!不只是为天下百姓伤心,我也会伤心,从此再也见不到侯爷有些坏心的说话逗我、听不到侯爷弹出优美的琴声,再也看不到侯爷……」
雷朔夜低头看着她,轻轻的扬起嘴角,那抹浅笑很温暖,因为洛棂罂的话。
他不知道他怎么会不顾危险去救她,但他很庆幸当时他救了,否则如今,他见不到她这样抱着自己哭泣的可爱模样。
「棂罂姑娘,同样的话我也要对你说,如果见不到你我也会伤心。」
洛棂罂身子僵住,这才发现她倚在雷朔夜的怀中,但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因为他温暖的怀抱、他胸口规律的鼓动而渐渐放下了心。
直到山崖上方传来了呼唤声,那是终于发现他们出事的紫微院随从。
洛琌玥在为雷朔夜诊疗时,发现他头部没有受伤,但诊脉的结果显示他气血窒碍,是内伤导致。
雷朔夜现在正昏迷着,因为内伤一时气窒,只要服了药,明天醒来就会见缓。
何况他一直忍着没告诉洛棂罂他的右臂脱臼了,虽然洛琌玥已帮他推了回去,但因为发炎的关系他可能会发高烧,目前已在药里加了清热消炎的药,他明天醒来烧便会退掉。
只是……手臂要休息几日不能动作,内伤也要连续服药半个月才能完完全全康复。
他们虽没摔到崖下去,但那突出的岩壁毕竟离山崖有段距离,重摔那一下并不轻,连紫微院的随从都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两人救上来。
洛琌玥看着洛棂罂焦心地守在床边等他诊疗雷朔夜,又在他诊疗完毕后待在床边守着雷朔夜,即使他睡去,她还是仔细看顾他,洛琌玥开始担心起她是不是对雷朔夜动心了。
「棂罂,侯爷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师兄,我想留下来照顾侯爷,他的伤都是因我而受的。」洛棂罂不肯依从,因为一被救起雷朔夜便开始昏睡,虽然师兄诊断他没有大碍,但她还是不放心,她非得见他清醒了,她才相信他真的没事了。
此时,方才拿着洛琌玥开的药方去石家药铺抓药的紫微院奴仆归来,还带回了石贤熙。
石贤熙见紫微院的人来抓药,认出药方是出自洛琌玥之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知道紫微院的谁受了伤需要伤药,没想到却问到雷朔夜与洛棂罂摔下山崖的消息。
虽然紫微院奴仆一直说洛棂罂并无大碍,但石贤熙还是不放心,拜托那奴仆带着他一起进紫微院,他要亲眼看看洛棂罂才放心。
石贤熙一来,洛琌玥就看见一脸焦虑的他,走到了洛棂罂的面前,「棂罂,你还好吧?!」
洛棂罂的心思全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只给了石贤熙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便又回望着雷朔夜,此时的他已开始发烧,额上也沁出热汗,她在床边几上的水盆里拧了一条巾帕,轻轻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水。
石贤熙怀疑现在的洛棂罂虽然对他露出了微笑,但她真的知道她是在对谁微笑吗?她又是否发现他真的也很担心她呢?
不管洛琌玥及石贤熙两人有什么心思,洛棂罂现在看着、关心着的都不是他们两人。
「好吧!棂罂,如果你是因为自责,我让你留下来照顾侯爷。」洛琌玥最后妥协了,一是为了不让她到紫微院来,他们已冷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他不想再惹她生气,二是雷朔夜毕竟是救了洛棂罂,她想留下来也合情合理。
洛棂罂很想坦然的说她当然只是因为自责,但如今的她已厘不淸自己的心思,她如何能告诉师兄,七年前她就很喜欢雷朔夜这个大哥哥了?
她又如何能告诉师兄,七年后他们再重逢,每次见雷朔夜,她就会看到不同面向的他,那让她对他充满了兴趣,想更了解他,知道更多不同的他?
最后,她把一切心思全压了下来,垂首说:「是!我很自责,若不是我不小心就不会害了侯爷。」
「不,是我的错,明明知道近来阴雨绵绵,很可能药铺里的丁仁会缺货,不该急着要调配新药方。」
「师兄……」
「你留下来吧,侯爷没事了就回来。」
「嗯,我知道了。」洛棂罂露出了笑容,仿佛能留下来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一般。
洛琌玥转身要走,见石贤熙还直盯着洛棂罂不放,遂拍了拍他的背,推着他一起走出雷朔夜的寝房。
方走到紫微院院子,迎面就看见一个园丁打扮的人走来,洛琌玥疑惑地看了对方许久,才认出来那是他和雷朔夜初见那天,雷朔夜背来让他诊疗的樵夫老伯。
「那老伯怎么会在紫微院成了园丁?」洛琌玥沉吟着。
石贤熙听见了,不明白一个老园丁怎么会吸引他的注意,「那个老园丁怎么了吗?」
洛琌玥把初见雷朔夜那天的事约略地提了一遍,还说雷朔夜救了那名老伯的过程,让洛棂罂对他的印象很好。
没想到再把那件事说一次,还是打击到了自己,洛琌玥露出苦笑,「只是……
明明当时他是一个樵夫,现在怎么变成紫微院里的园丁了?」
「这事是很古怪。」石贤熙看着那老园丁专心地在打捞庭院池塘里的落叶,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两人。
「也可能是侯爷觉得伤了那老伯过意不去,给了他一份差事吧,毕竟这老伯年纪大了,再当樵夫也当不了几年。」
洛琌玥说完,便继续往紫微院大门走去,但石贤熙的心胸却不像他那样坦荡,对于这个本该是樵夫的人却在紫微院当园丁,他有了不一样的猜测。
明明是在发烧的,为什么雷朔夜还会颤抖?
是因为他的身体热,夜里的凉意反而感受得越发明显吗?
洛棂罂把雷朔夜的被子捣紧,因为他发烧全身都在出汗,更不可以吹到夜风,否则一定会着凉。
听着他的呻吟声,她担忧地紧蹙着双眉,都是她,她怎么这么不小心,雷朔夜都是为了救她才要受这些苦。
雷朔夜发着烧还呓语着,双唇干燥得都裂了,洛棂罂连忙要人取来温水,扶起他让他喝了一些,见他润了润喉似乎舒服许多,便拿出自己的丝巾沾水轻拭着他的唇。
看他眉头渐舒终于不再呓语,她才渐渐放了心,在几旁的水盆里拧了一条巾帕贴放在他额上降温。
洛棂罂轻轻打了一个呵欠,见雷朔夜连颤抖也缓了下来,安静地睡着,她把手肘撑在床沿,托着下颚大方地盯着他看。
雷朔夜的脸绝对不只是「英俊」两个字可以形容,精致的眉眼端正得像画在脸上一般,紧闭的双睑之下是一对长睫,直挺的鼻让他的五官更为立体突出,最后是他那对丰润的唇,这样的脸庞连女子都自叹弗如,但放在雷朔夜身上,虽然让他不若男人阳刚,但因为他本身的霸气,倒让这张脸多了几分俊俏。
如果不是他这样的神态,拥有这张脸怕是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阴柔的男人了!
洛棂罂又打了一个呵欠,或许是放下心来的关系,她倚着床柱渐渐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