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区,一栋外墙贴着水蓝色瓷砖的建筑物,楼高七层。
悬挂的大招牌上写着—邢幻天律师事务所。
不过老板是邢幻天律师,不表示什么都他说了算,底下还有不少小股东,和合伙分红利的律师伙伴,身为独子的他刚好继承退休父亲的事业,才以大股东身分挂名为大老板。
而他也算一帆风顺,从小成绩优异,考上一流学府,高分毕业后因为持有绿卡不用当兵,直接进入父亲的事务所磨练,接手他广大的人脉,拓展出极亮眼的事业版图。
功成身退的老律师放下手中的棒子交由唯一的独子继承。
公司教育训练采学长姊制,由学长、学姊们带领一群刚踏出校门的小菜鸟,让他们学会服从,遵守他订下的规定。
所以,在事务所工作的人大都出自同一所学校,甚至是同一科系,除了少部分行政人员外,大多数具有律师资格的同仁皆是校友,职场伦理好得无须管理,学弟妹对学长姊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莫敢不敬。
但是,树大难免有枯枝,邢大律师唯一的头痛人物是—
“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好歹给我个期限,不要死水一摊的瘫成死人,让我手痛、脚痛、牙痛兼心痛,你知道白花花的钞票从眼前经过却不能伸手拦下它,是何等悲愤的心情吗?”
貌似潘安……呃,貌似小白脸,还是不妥,姑且说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犹如花蝴蝶般桃花满天飞的无敌美形男,正蹙着眉,一脸痛心疾首。
身为堂堂六尺男儿,邢幻天却有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孔,由于混有荷兰血统,因此五官立体,轮廓深邃,揉合欧美人的出色容貌及东方人的神秘感和细致,他俊美得宛如希腊神只。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他最大的嗜好是搜集萌系少女公仔,幻想有一天能成为萌女王国的君王。
而他最大的困扰就是来自眼前这位披头散发的绝世腐女,她的存在是他人生一大考验,让他明白何谓苦其心志、何谓动心忍性,从走路有风的天之骄子沦为看员工脸色的老板。
“吵,滚一边去。”略带沙哑的女音毫不客气,挥手赶起扰人的蚊子。
“杜小姐,杜大律师,请你记着我还是老板,这间律师事务所就数我最大,只有我能叫人滚蛋,没人可以这样对我。”太久没显显大老板的威风了,底下的人都忘了谁是老大。
“喔!年终了吗?记得把我身为小股东的分红和员工年终奖金汇入我户头,谢谢。”现在是她的冬眠期,熊必须储存足够的能量才能度过严酷冬季。
声音从最角落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办公桌后传出来,视线稍微一压低,就可以见到一张大约桌子的一半高度,完全符合人体工学,由专人打造的手工缇花绒布贵妃椅。
美丽的暗樱桃红,形斜靠扶手,缓解背脊压力,沙发是舒适的长度,底下有可拉出的收纳柜,放置枕头、棉被、毛毯和抱枕,以及两只可爱的绒布熊娃娃。
躺在上头以白布……不,是以纯白羊毛毯盖过头,整个人卷缩成虾状的女人就是这张昂贵贵妃椅的主人。
一个不求名利,只讲痛快的王牌律师杜希樱,她的人生哲学之一是——慵懒过日。
换言之,心情不佳,不接;看不顺眼的委托案主,不接;没有挑战性的委任,不接;不合经济效益者,不接;老娘大姨妈来,不接……
总言而之,看她当下的情绪来决定,接与不接的比例是一比二,任性程度居律师界之冠。
但是,一旦她接下的委托就是全力以赴,打她入律师这一行后从未败诉过,不论是多么难缠的官司,交到她手上便是万无一失。
因此,她有个十分响亮的外号,取自棒球术语,叫做“完封女王”。
失败,完全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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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妹妹,你清醒了没?要不要我去请人来诵经,顺便超渡,让你睡得更安心,一路好走?”邢幻天气结地撂下狠话,横眉竖眼的瞪着最不合群,而且每每令他气到快吐血的小学妹。
他不是在说假话,是真的有意付诸行动,对付非常人得使非常手段,前不久他真的请了十几个光头和尚来念经,让某人从睡梦中惊醒,以为谁家死了人。
“邢老大,你要改行当道士了吗?为了南风商社,我打了大半年的国际商标法官司,往返中日美不下数十趟,每天一睁开眼不是在飞机上,便是身处异国,和不同语言的司法恶棍打交道,你最认真的员工为此已身心俱乏,需要放个长假调养调养。”
人要休息才活得长,铁打的身体也不敌脑力的疲乏而衰退。
“哼!放眼全球有哪个律师恶得过你?你不给人排头吃就不错了,谁敢动专使阴招的毒蝎。”暗地里布局,在关键点狠狠一击,是她最擅长的蝎式攻击法。
杜希樱探出头,声调懒散的控诉,“你呀!大老板,你不就在摧毁我的意志,磨损我正在复苏的战斗力,用你大老板的权威剥夺小职员的生存权,让我一叶孤舟在风雨中飘飘摇摇。”
“你算小职员——”他吸了吸气,努力克制飙到喉头有碍他优雅形象的脏话,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清明学院董事会李董事之子李清昭奸杀友人之妻一案,我属意由你接手。”
“我不接,你知道我向来对刑事案件不感兴趣。”尤其是死人和权贵扯上了关系,又站在财大气粗的那一边。
“你不能不接,李董事可是现任立委,他指明要你当他儿子的辩护律师,三千万包他全身而退,不受官司缠身。”三千万是底价,还可以往上加码,端看案子的后续情形有多棘手。
“你相信这位清昭老兄没杀人?”打了个不文雅的哈欠,杜希樱像只餍足的猫,慢慢坐起身躯。
墨黑发丝下,是一张略显圆润的莹白脸孔,厚薄适中的唇瓣微微弯起,鼻头丰挺,圆巧有肉,一双带笑的眼儿生动了她不算出色的五官。
说她美,绝对不是令人惊艳的类型,和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相比,她身上的肉是多了一点。
可是她很有自己的味道,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的玲珑身段,散发一股丰腴美感,锁骨处的腴嫩最为诱人,隐隐流动出教人喉口一紧的妩媚。
不刻意的美最动人,是男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猫般的娇慵,双瞳带着似笑非笑的挑衅灵动,突显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她迷人微笑下的真我。
“我不管他有没有涉案,而是你如何翻案,让他笑容满面的走出法院大门。”有罪无罪由法官判定,他不予置评。
杜希樱不满的横了他一眼。“很不负责耶!学长,我为什么要让杀人犯无罪开释,你在害我添罪孽。”
“因为你是律师。”没有二话,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把你的后话一并说一说,别留着当墓志铭。”她眨着眼,笑得很是“和蔼可亲”。
邢幻天咳了一声。“李清昭没有前科,离过一次婚,目前同时和三个以上的女人交往,有一个订婚超过半年的未婚妻。
“被害女子便是他女友之一,是个有夫之妇,不伦恋持续了五年之久,听说她和丈夫所生的三岁女儿有可能是他的种,但他始终不承认……”
李清昭是个大学讲师,虽然有着好色的毛病,不过他长得不错,又一身为人师长的书卷味,因此与他交往的女学生多半是心存爱慕,心甘情愿和他发展出不为人知的地下情。
既是两情相悦就无垢病之处,除了道德有问题外,男女未婚的情况下,谁和谁交往属个人自由,毕竟女学生早已成年没有什么法律责任。
说难听点,是女人主动倒贴,他又没拒绝罢了,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可是你认为案情不单纯,花心的李清昭并不缺这一个女人,他有好几个对象可选择,犯不着奸杀被害人,他有可能遭人陷害。”况且畸恋五年余,论彼此的关系,何须以强迫方式使其就范。
大老板颇为满意地颔首,将手中的资料交给她。“李清昭,不是好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其实他对女人满大方的,出手阔绰,难怪女人巴着他不放,即使是当他众多女人之一也不在乎。”
她轻哼。“大老板好像很羡慕嘛?凭你的姿色,也能有后宫三千佳丽,任君雨露均沾。”
他呵呵干笑,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希樱学妹,本人以专情着称,你千万别破坏我的好名声。”
眼角一瞟,一道青春无敌的春绿色身影映入眼中,他眼神发柔,暗暗苦笑。
一个要什么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居然暗恋要什么没什么,对他不理不睬的小冰山,说出去还真没几人相信,直说是他“花名在外”的报应。
但是,他真的不花心,交过的女朋友五根手指头数得出来,只是长得太俊美也是一种罪过,即使他洁身自好不去招惹人,但还是不小心电到一堆人,其实他只是追求者众多,一点也不花心。
“大乔、小乔,老板要加薪,你们说好不好?”学长,别说学妹我心眼小,是你先算计我的。
“大乔”孙立桥,考了三年才考到律师执照的菜鸟律师,和杜希樱同年,为人敦厚老实。
“小乔”乔绿溪,二十四岁,是邢老大的邻家小妹,她是杜希樱的助理,晚上在进修与法律有关的课程。
“为什么要加薪?”无功不受禄。大乔的实在。
“好。”有钱拿为何不拿?小乔的功利。
杜希樱眉眼泛笑的睇睨有气难吐的老板大人。“邢老大,别忘了五五拆帐呀!顺便把我的红利和奖金从公司营利扣,别充作公款,本人对金钱的崇拜来自于房贷的压力。”
“你不是一次缴清房屋的贷款?”国际商标法的官司让她赚进一栋楼房。
“我不能再买第二间、第三间房子吗?律师是缺德的行业,我要多攒点本当包租婆,免得老了拾破烂,睡公园。”天有不测风云,人要未雨绸缪。
“你……你……”她拾破烂能看吗?垄断资源回收业还差不多,以她的本事是不做则已,一鸣惊人,翻天覆地才是她的本性。“算了,加薪就加薪吧!下个月起每人调薪一成。”
他的心在滴血,说得倍感艰辛。邢幻天律师事务所全体员工大约有一百五十名,不包括派遣人员,一个月加一成薪,他起码得多花两百万左右。
而他的“她”实得也不过两千元左右,其余全给“小人”拿走了。
“你慷慨,我也大气,这案子我勉强接了,你不用太感激我。”反正他已经接了,她若拒绝,他还是会花招百出,逼着她非接不可。
邢幻天咬牙切齿的假笑。“那就有劳你了,杜律师。”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只是我饿了得先去觅食,大乔、小乔,把这个案件整理出来,下班前放在我桌上。”那个人的好手艺呀!让她一想到就口水直流,一长串的菜单在脑子里转个不停。
“是的,杜律师。”大乔、小乔同声一应。
但是他们的配合却是大老板心头的痛,他恶狠狠地勾住杜学妹的脖子,拖到一旁“排解纠纷”。
“你让小乔加班?”邢幻天小声威吓。
“嗯哼,舍不得?”人要磨练才能成材,她是给小乔机会。
“你知不知道我要请她吃饭,餐厅都已订好位置了。”他乔了好久才乔到她今天放温书假,不用上课。
杜希樱回以甜到腻死人的微笑。“我知道呀!学长,所以我要棒打鸳鸯报答你的先斩后奏,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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