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欸,怎样怎样?搞定没?王艾咪还坚持要告我们这区区几百万资本额的小公司吗?”
邻座的同事葛瑞蕊好奇探问。
梁万晴一边苦笑一边对葛瑞蕊比了个OK的手势。
“哇,梁万晴,你会不会太厉害了点,连肯达的王艾咪都能搞定,真不愧是我们业务部的中流砥柱,下任经理的热门人选,广告工会真该颁个平乱有功的匾额给你才对。不过,你也真是胆大包天,跟王艾咪讲电话也敢睡着。”她刚刚都替她捏把冷汗。
对于长期严重睡眠不足,加之整个周末都在现场盯广告拍摄进度,今天清晨才刚从台东飞车赶回台北,连家都没回就被紧急Call进公司的梁万晴来说,这也不是她愿意的。“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不可抗拒的状况。”
更别说王艾咪的碎碎念根本催眠!
“确定不是你的瞌睡虫比较大只?”莞尔斜睨,葛瑞蕊打趣说。
梁万晴将黑眸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线,“瞌睡虫有没有比较大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损失一张宝贵门票的我,现在很有杀人泄恨的冲动——”
她双手掐住葛瑞蕊的脖子,死命的摇晃。
不甘示弱的葛瑞蕊随手抓过梁万晴桌上吃了两口的三明治就往她嘴里塞“吃你的三明治啦!”,因为和王艾咪在电话里纠缠太久,导致三明治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太长,水分严重流失,是以口感有点干,梁万晴起身站在座位旁边吃边活动筋骨,正想拿奶茶和着一起咕噜下肚,突然,目光被几位公司主管组成行星群,簇拥着太阳缓缓从会议室里走出的奇特画面所吸引。
好奇的梁万晴伸长脚,踢了踢葛瑞蕊的椅子,“今天公司有什么贵客?”
“就新来的总经理啊。”葛瑞蕊没好气答。
“新来的总经理?”梁万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怎没听说?”
“小姐,你是山顶洞人吗?是不会收电子邮件啊?今天一大早,全公司的人都收到通知了,我们陆翔广告被大财团收购了,今天起将会从总公司指派一名新总经理来带领大家。至于是带领我们走向蓬勃发展,还是走向裁员缩编,只有新总经理自己知道。”
“这……会不会太突然了点?上周五下班前都还没半点风声,不过经过一个周末,居然就被收购了。”
“有没有听说有差吗?难不成这是你跟我可以决定的事情。”葛瑞蕊没好气的白了梁万晴一眼,“我对空降的新总经理只有一个要求——拜托,一定要给我长得帅帅帅才行,这样本小姐在接到裁员通知的时候会比较不那么赌烂。”
“你这外貌协会的症头真是很强大欸。”
“吃幼齿补眼睛,看帅哥补心灵。你懂不懂啊?”聊胜于无啊!
梁万晴懒得搭理葛瑞蕊,她小姐总有一堆歪理,就算是在弥漫一股裁员气氛的办公室里,都阻止不了她的歪理连篇。
不过,梁万晴还真是对这位新任总经理感到好奇,能够进入大财团工作,想来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前途不可限量,突然被派来接管陆翔广告这么一间小不拉叽的广告公司,虽说是总经理,只怕也是遭到下放,心情想必很闷。
好奇加上同情,让梁万晴忍不住朝那抹被簇拥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因为是背对着,梁万晴无法一窥庐山真面目,不过看得出来,新总经理的身型挺不赖的,个儿又高又挺拔。
比较令梁万晴觉得吊诡的是,那背影看着看着,竟隐隐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好像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而且还不只一次。
“怎样,你看清楚没?长得好不好看啊?”
“我很难从后脑杓去判断他到底是算帅还是丑,除非他转过身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就在梁万晴说完这句话后,神奇的事情发生,原本背对着的男人,竟突然停下脚步,并且转过身来——
蓝牧礼?!
梁万晴好像一瞬间被暴雷劈中,五脏六腑扭成一团,整个人当场石化。
这……怎么会?!
不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道方才那个梦,就是在为此刻的相见做出预言吗?
两人视线持续好几秒钟的隔空相交,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嘴唇紧抿,直勾勾盯着她的黑眸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梁万晴读不出来。也拒绝去读。
她楞楞的回望他,一时间,小小的胸腔里,各种情绪纷纷涌现,心虚、抗拒、想逃、不安、惊吓……就是没有喜悦。
“万晴?万晴?”葛瑞蕊纳闷的扯了扯她的衬衫衣摆,“你的电话响了。”
葛瑞蕊的提醒让她及时回过神来,她赶紧收回视线,坐回座位,藉由接电话回避他的目光,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蓝牧礼这样,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胃部痉挛、翻搅不休。
“喂,你好,我是梁万晴——”声线颤抖的厉害。
是印刷厂的小陈打来询问她和王艾咪协商的结果。
梁万晴逼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和小陈的电话上,逼自己不去在乎背后那两道灼热又费解的目光,逼自己勇敢,也逼自己无感。
可她逼迫的了一切却逼迫不了那颗不听使唤,噗通噗通跳动的心……
曾听某位收留她寄宿的亲戚说过,她之所以叫梁万晴,是因为父亲希望她能一世平顺,不求大富大贵风生水起,但求万里无云万里晴。
孰料,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尤其爱跟她梁万晴开玩笑,让她小小年纪失亲,十多年的时光就在数个亲戚家之间看尽人间冷暖,原以为遇上蓝牧礼后她人生从此璀璨起来,没想到闪婚不过半年,他俩就各自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好好一个年轻女孩顿时沦为失婚妇女,二十五岁不到就身价暴跌,直接打入全额交割股。
截至目前为止,回顾她的人生,虽不至于是最惨,但也绝对跟万里无云万里晴扯不上半点关系。
看来姓名学也有莫非定律啊!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越不希望碰见的人,就越有可能狭路相逢。同样的,越是想偏安一隅,就越有可能被迫正面对决——
跟总经理一对一面谈……可恶,这到底是哪个猪头王八蛋出的馊主意啦!
下午,被通知要面谈的梁万晴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一手抚额,一手叉腰,尽管心里咒骂一千次猪头王八蛋,仍不能解气。
就别让她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否则肯定半夜带着麻布袋去路边埋伏,蒙头一盖,拖到暗巷里扁到他老父老母认不出来为止。
呼!她太激动了,深呼吸,冷静冷静冷静……
其实也没什么好气恼的,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小面谈而已,蓝牧礼还能吃了她不成,要知道,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傻不隆冬的笨丫头了。
她盯着木门最后一次深呼吸——
“我看你盯了半天,研究出这扇门的材质了吗?桧木?扁柏?还是亚杉?”
“吓?!”
媲美大提琴般悠扬低沉的男嗓,冷不防的从梁万晴身后响起,吓得她当场岔气,心脏乱跳,转身抬眼,视线措手不及的撞进蓝牧礼那双宛若宇宙黑洞,随时会将人神魂全数吸走的幽深黑眸里。
揉在黑眸里的戏谑,让梁万晴的心骤然乱了好几拍,她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紧绷,整个人像是被钉死在原地般,完全动弹不得。
他、他不是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吗?好端端的怎么跑出来了?她刚刚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否则就太丢脸了,梁万晴心虚且不确定的想。
突然,他往前跨了一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他挑眉看着她,不发一语。
她捏着冒汗的手心,佯装镇定。
蓝牧礼总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尤其是他看人的方式,时而锐利的像是要吃人,时而灼烫的像把火,噙着笑意的时候还好些,抿唇不笑的时候超严肃,阴晴不定的性子,如果不是他主动放下藩篱,旁人根本很难亲近,即便当过他几个月的枕边人,老实说,梁万晴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了解他。
再者,当时的他太美好,美好到不像是真的,至于现在,她还没能从他美好的阴影下走出。
梁万晴自认招架不住这等贵气,正想偷偷把视线移开,却愕然从他眼神里隐约觉察到一丝得意,一股不服输的念头顿时窜了上来,梁万晴改变主意,不惜冒着眼睛会中风的风险,硬是跟他杠上,暗自较劲看谁先说话谁就输。
两人就这样持续长达数分钟的凝视……
他突然挑眉问:“晚上要参加喜宴?你是丈母娘还是媒人婆?”
她唇膏太艳,眼妆太妖,蓝牧礼有股强烈冲动,很想要抽张卫生纸帮她擦掉这些碍眼的装饰,好还他的眼睛一张清爽可人的小脸蛋。
耶思,他先说话,她赢了——梁万晴高兴不过一秒,脑袋突然清明了,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丈母娘?媒人婆?!
一时间气血上涌,在胸臆翻腾不休,千言万语全卡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被气歪了小脸的梁万晴险些就要吐血。
是是是,她是化了妆,还特地换掉了身上留有台东小牧场味儿的皱巴巴梅干衬衫和脏兮兮破牛仔裤,可追根究底还不都是因为他——
别误会,她可不是出于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她纯粹是因为无尬意输的滋味。
对于她这样的失婚妇女来说,这是和前夫整整睽违两年的首次交手,她没搬出奥斯卡金像奖走红毯的高规格已经太对不起自己,岂可还顶着熊猫眼浑身狼狈的去应战?要知道,这年头里子没有没关系,千万不能连面子都没有,她自然说什么都要好好把自己打点一番才行!
何况,此次面谈还事关她的饭碗,她纵使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和蓝牧礼共事,但也绝对不想自己的大名被写到裁员名单的头一个。
没想到她如此周全准备,竟被蓝牧礼比喻成是丈母娘、媒人婆,实在可恶至极,方才办公室的同事们明明就说她很美、很时尚,真不知道蓝牧礼的眼睛是瞎了还是中风了?还是说这年头富家子弟的菁英教育都把审美观排除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