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有玛瑙美酒,金山银山,千年古董,珠宝丝绸,当然也少不了女人。
凤熙的丫头花儿是个美姑娘,说真格的,这寨里除了那些“山贼”以外的人都是女人,在膳房里帮忙的,替寨里兄弟们洗衣的,还有侍候老大凤熙的,全都是女人。男人呢,除了下山劫车劫财的时间,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教练场练功习武,因此每一个都壮硕灵活,身手矫健。
像她这样不是山贼,也从没参加武训,却住在寨里养尊处优的“男人”,除了凤老大,她应该是第一个。
山寨很大,大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休息几日后,凤熙带着她逛了山寨,包括堆满金银珠宝美酒药草的后山,还有主屋外头那些兄弟们居住的房子,成家的自己住一屋,没成家的几个人住在一块。
说是山寨,却又像是个小村落,说是山贼,这些人怎么看日子都过得与常人无异,东雪真的很难想象这些人拿刀拿枪当劫匪的模样,尤其是美美的凤熙。
这几天,凤老大带着一群兄弟们下山了,听说有一队很大的镖车要经过,是宫里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势的南国舅叫人保的镖,山寨里只留下十几名兄弟看着,显得冷清得紧。
怪的是,这回凤熙的贴身小厮品安竟然被留在寨内,而且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东雪身边。
东雪一袭白衫,长发仅仅只是束了一条白带,虽然和她平日穿着风格一样,但料子很软很高贵,贴在身上觉得很舒适,袖口还刺了绣,是百世国人最爱的枝叶图腾,简单高雅,当初凤熙让人拿给她时,她见了也很是欢喜。
此刻,东雪优雅地坐在山寨旁的一间小木屋里,替一个妇人诊脉,旁边的男人不耐地在一旁走过来走过去,却依然没让东雪皱一下眉头。
一会儿,东雪抽回手,静观其相,再闭目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幽幽地睁开眼来。
“怎么样?东雪先生?”男人终于不耐烦了,嗓门有点大。
一旁的品安重重的咳了一下,警告地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闭了嘴,却对眼前这个斯文有余,气魄严重不足的东雪先生感到气闷不已,严重怀疑他是否有如传说中可以上通下达的本事。
半晌,东雪才轻轻开口:“夫人要有孕,必须收养三名姓天的孤儿,并抚养长大成人才行。”
“什么?”男人和女人不约而同愕然的望向她。
“夫人前世亏欠这姓天的祖先甚多,如果没有用心去补偿,这辈子注定无子息——”
“你说什么鬼?”男人粗暴地一把提起东雪的领口,对着她咆哮。“我家夫人贤淑温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良心不安,你这巫人,说什么她前世欠了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以为挂着巫人的名就可以偷拐抢骗,信口开河吗?该死的!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东雪整个人几要被拎到半空中,男人扯住她领口的蛮力让她几乎要无法呼息,整个人有些喘了起来,可是面容却依旧平静,对此人的暴力也无所畏惧。
“你要我说,就先放开我。”不然她连呼吸都困难,怎么好好说话?
品安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连阻止都来不及,闻言,他赶紧上前去拉男人的手,急着在他的耳边道:“大六子,赶快放开东雪先生,要是老大知道你这样对他的客人,老大会杀了你的!就算不杀了你,也会把你赶出寨去,你想象以前一样流落街头当乞丐吗?拉着你亲爱的夫人一起?”
大六子一听,脸色一变,慌忙地将手上拉扯的人给甩开,未料,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竟然让东雪整个飞跌出去,摔倒在地,额头硬生生撞上了桌角——
东雪抚住额,半边脸麻麻的,头晕目眩,觉得天地都在转。
手上传来湿意……
不会吧?她哭了吗?
不可能!是真的很痛很痛,可是,她不可能会承受不住就这样在一堆人面前哭出来吧?
“流血了!东雪先生!你流了好多血!”品安大叫,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完了完了,主子要我留在山寨里就是为了照顾东雪先生,现在完了,东雪先生不只被打还受了伤,主子知道了一定会把我杀了!你这个大六子,什么时候变成笨六子了,都是你……还不赶快拿一条干净的布来!”
“喔。”大六子也被眼前的情状给吓傻了,嘴巴应好,身体却动也没动,倒是他家夫人赶紧跑去后头找布。
他是常见血啦,不过,这个血却是留在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人身上,而这人还不叫不生气,柔柔弱弱的模样,就好像他弄伤的是一个女人……天啊!他一定是被吓傻了!要是女人,早昏过去或是哭得唏哩哗啦的吧?怎么可能像东雪先生这样没事似的……
“不成不成,得去找大夫才行!这回真要被你害死……”品安说着已经奔出木屋,往山寨外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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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熙一回寨里,头一个便要寻东雪。
一群人还浩浩荡荡运着两车子的军火在山腰上,凤熙已经自个儿飞回来,却里里外外没看见想看的人,连品安都不见了。
凤熙一双美眸带着一股阴郁,风尘仆仆的披风上沾满沙,本是满脸期待的欣喜在来来回回见不着人之后,闪过的是一抹狠冽。
“主子,花儿替您沐浴更衣吧,您一去数日,应该很累了……”
他打断她。“东雪呢?没人看见他吗?”
“主子……”花儿头低低的不敢瞧他。
“他走了?”
花儿咬咬唇,把头一点。“是,东雪先生说要出去散散心,他说待在寨里太闷太无趣——”
“你胆子变得挺大的嘛,敢在我面前扯谎?”凤熙以折扇挑起花儿的脸,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东雪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老实说,我可以不剪掉你那爱扯谎的舌头,他在哪里?”
“主子……”花儿吓傻了,一张脸血色尽褪。“不是这样的,主子饶命,花儿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东雪先生交代要这么说的,花儿只是照着东雪先生的话说罢了,花儿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主子的,请主子饶命!”
她腿一软,双腿跪到地上,哭了起来。
“他交代你这么跟我说?”凤熙轻轻地问。扇子挥啊挥地,说不上心口的闷,是因为气的多,还是焦急的多?
“是……”
“为什么?”
“因为……东雪先生受了点伤,为了怕主子生气连累了其它人,所以打算等伤口都好了再回来……”
受了伤?凤熙的扇子不挥了,美丽又邪气的眸眯了起来,心里头滚动的,现在一清二楚了,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呵。
“品安呢?”
“品安在旁跟着呢,主子。”
“他的手跟脚都还在吗?”
花儿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凤老大。“主子?”
“我问你,他的手跟脚都还在吗?”他问话,很云淡风轻的神情。
可长年跟着他的花儿却吓得再度哭出声来——
“是……主子……品安还小啊,主子,您饶了他一命吧……”花儿忍不住替品安求情。
他们家的主子可是带笑阎罗,总是嘴角笑着,出手却不留情,虽然她没亲眼看过主子杀过人,但……打从她进寨里,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而她从没见过主子像此时此刻那么阴柔带笑的模样,可以想见主子已经气极,怎么想,品安的手脚都要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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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跪在地上等主子回来的,这样他可能会原谅我,现在这样逃走,主子如果知道了,他会杀了我的。”品安一路上都对着东雪这么说。
东雪听了只是抿着唇,淡淡笑着,带着黑色纱帽的她很是自在地悠游在京城市集里。
这是她第一次来京城,热闹的街头巷尾,纷纷扰扰此起彼落的吆喝招呼声,琳琅满目、来自四面八方的奇珍异品,全都可以在这街头巷尾里看得到寻得着,她看得起劲,不太搭理品安不时的自责。
“东雪先生,你会救我吧?”品安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东雪终于把视线定在他脸上,点点头,道:“凤老大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好了。”
“他会杀了我……”
东雪淡淡地挑眉。“你看过他杀人吗?”
“……”品安没说话,想来想去,好像真的没亲眼看过主子杀人哩。
东雪笑了笑,转头继续把玩着手上异常娇小细致的玉如意,最特别的是,这玉如意上头还穿了一条金线,可以当坠子来配戴,不只如此,这玉如意质地温润上等,上头雕的是凤凰,和一般所见雕着柿子或蝙蝠的图案完全不同。
真美呵。
她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赞叹。这块玉,让她想起了山寨的拱门上刻着的凤凰,还有,在凤熙的衣服上也常常看见凤凰……
蓦地,她唇角的笑僵住了,发现自己竟然在思念一个人,一个除了爹以外,完全跟她没有太大关系的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她不由得轻轻皱起眉。
“这位爷,想买来送人吗?”摆摊的店家和和气气地凑上前问,顺道说:“这玉如意特别得很呢,世上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了,据说是一位非常贵气的爷特别订作要送给心爱女子的订情之物呢。”
“既然如此珍贵,这玉如意又岂会流落到我手上呢?莫非这两人的情感比不上这玉如意的珍贵,所以才会被主人弃置在此?”她这话本无恶意,只是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
“嗄?”店家老板被这么一问,有点愣住了,搔头再搔头,也想不出什么好答案来回答这位公子。“这……小的就不知了,公子比小的聪明一百倍,应该可以替它想出一百个一千个流落到此的原因吧,人家不是说吗?有缘千里来相会,可能这玉如意跟公子有莫大的缘啊,才得以让公子一见钟情,爱不释手,对吧?”
一见钟情吗?
东雪低眉,细白的手爱抚似地轻触着这块玉如意。
“店家,这玉如意要卖多少钱?”她是喜爱极了啊,可,就算把身上的银两全掏出来,恐怕也买不起吧?
“看公子喜欢,五十两就卖给公子啦。”
五……十两?
东雪脸色一变,轻轻地把东西放回去。终究,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属于她的,五十两?都可以让她和爹生活个数月或是半年了吧?
店家见东雪将东西搁下,忙着把玉如意拿起递到她面前,有些急了,道:“公子,怎么?您不喜欢吗?还是觉得价钱太高了?这样好了,算您四十两吧,算是小的跟您结个缘如何?”
“不必了,我——”东雪正想推拒,身畔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贵气的身影,一手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玉如意。
从东雪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只好看的大手不住地把玩着那玉如意,娇小的玉如意落在那男人宽大的掌心里被轻轻抚弄着,就像男人轻抚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恋恋难舍……她红了脸,觉得一股莫名的热气从脸颊泛开到耳际。
“这只玉如意……打哪儿来的?”
她听见身边的男人问。
这声音……有点熟……
东雪侧过脸,黑纱帽下的眸子望向来人,这不看还好,一看,心差点就从胸口蹦出来。
这高大贵气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凤熙——一个她此刻能不见到就不要见到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