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完全停了。
许久未在阳光下舒展筋骨的武修齐及石鸣远在外头的空地连打了好几场,直到两人都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了才罢手。
“奇怪,怎么一上午都没瞧见小仙女?青儿里里外外忙着张罗寿宴的事,却完全没看到她的人影。”半躺半卧在草地上休息,石鸣远奇怪地咕哝着。
“不会是还在睡吧?”武修齐猜测道。
“都晌午了,我找丫鬟去叫她起来用午膳。”石鸣远起身就要走向袁静紫的房间。
“我去好了。”
齐君彻的声音陡地响起。
“呃,寨主?”石鸣远望着骑在马上,正策马经过他们身旁的齐君彻,不禁怔愣了下。
“寨主,你刚从外面回来?”武修齐同样是纳闷的神情。
“嗯。”齐君彻微微一笑,“我刚刚去看过那两座桥了,通往桥的路段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可以请弟兄们开始修桥了。”
“噢……”石鸣远张大嘴,除了这个字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么。
武修齐的神情也有些僵直,“呃……可以修桥啦……”
“怎么?难不成你们希望一辈子在这里与世隔绝吗?”他们震愕的神情令齐君彻不禁开起玩笑。
“当然不是!”武修齐与石鸣远异口同声回道。
“那么,我先去找静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齐君彻轻扯手中的缰绳,往马房而去。
“怎么寨主看起来一点都不以为意啊?”望着他怡然的背影,石鸣远纳闷地搔着头喃道。
“这总比哭丧着脸或扣着小仙女不让她下山好吧?”武修齐只能自我安慰。
“该不会是寨主以为此番一别,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吧?”石鸣远问着身边人的意见。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悲惨了……”武修齐仰天长叹一声。
“雨下个不停的时候你直想要回去,怎么天气放晴了,你反倒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含笑的嗓音穿过门板直达袁静紫耳里。
听见这声音,她忙不迭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将它们拢在一起,然后起身跑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迅速关上,一条缝也不透。
“怎么了?”齐君彻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慌张。
“没什么,只是站在这里比较好说话。”她小脸微红,吞吞吐吐地道。
“站在这里比较好说话?”他飞扬的剑眉略颦,“这是什么道理?”
“呃,你也知道……在女孩子房里谈话……总是不太方便。”她随口敷衍着,虽然这也算是事实。
齐君彻抿抿唇,点了个头,视线不经意触及她红肿的手,疑惑地问:“你在忙什么?”
“只是在整理一些东西。”袁静紫低垂着头回道。虽然做的不是坏事,但在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下,她还是有些心虚。
“整理东西?”他忍不住执起她的手问:“卧龙山庄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整理得汗流浃背、双手泛红?我看看去。”说着,他举步就要入内。
“慢着!你不能进去!”袁静紫猛地抽回手,一个箭步挡在门前拦住他。
“怎么不能?”齐君彻一个凝眸,发现她的脸色透着些许古怪。
“都说了,这是女孩子的房间麻!你进去的话会遭人非议的。”她咬着唇,红着俏脸坚持着,半点也不肯让步。要是他此刻进去,一切不就被拆穿了吗?届时哪来的惊喜可言?她绝对不容许他抢先发现。
齐君彻拧眉,愈发觉得房中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总不可能是男人吧?他脑海中突然一闪而逝这个可笑的想法。
见他还要疑心,情急之下,袁静紫只得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别光顾着在这儿说话,出去走走吧。”
“什么?”听封她的提议,齐君彻吃了一惊。这是开口邀请他吗?她居然会主动说“出去走走”这种话?
“我是说……我也快回去了,好不容易这几天放晴,不如你带我四处看看如何?我不希望自己对这里的记忆只有雨景……”袁静紫知道这个提议或许太大胆,但除此之外,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比较好的推托之辞,让他打消进房的念头。
“你想去哪儿?”齐君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但并不代表他忘记了,只是决定暂且不追究,因为他对她的提议挺兴致勃勃的。
“哪儿都好。”袁静紫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这段期间我一直待在卧龙山庄,哪儿也没去过。”
齐君彻略一思索,“好,先吃午膳吧,之后我去备马。”
虽然才刚从外面回来,不过想到能带她参观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仍旧颇为兴奋。
“备马?”她瞪大眼。
“难不成你以为这山里还会有轿子吗?”她惊愕的模样引得他失笑。
这……她倒忘了算到这一点。
“不想去吗?那让我进房去看看。”说着的同时,齐君彻故意要推开她。
“不不,要去!当然要去!”袁静紫忙不迭挡下他,改口道。
齐君彻黝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想起自己的来意。
“嗯?”袁静紫望进他的眸子,等着下文。
“最快明天我就会让人开始修桥。”
“是吗?”虽然先前霍青芙就告诉过她了,但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时,袁静紫的内心仍定一阵复杂。
“你好像不怎么兴奋的样子?”齐君彻眼尖地发现她的笑容并未带有宿愿终于成真的雀跃,莫非……他心中为之一振。
袁静紫用力扯出一抹花般娇美的笑容,“怎么会?我很开心啊!终于可以见到却发现再怎么想,想到的都是筹备婚礼的相关事情。
婚礼……如今想到这两个字,她发现自己居然高兴不起来,甚至有愁云惨雾的感觉。
“比方说什么?”齐君彻等着她的话。
“没什么,不过是些琐碎的事罢了。”她摇摇头,娇笑道。
她无法坦然对他开口,只要想到他可能会有的失望表情,她的心就像被人拿着鞭子在抽打似地疼痛。
她比平日娇柔的笑颜让齐君彻感到一阵目眩神迷,扬睫笑道:“那么,咱们先去用膳吧。”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饭厅走去。
望着两人十指交扣,袁静紫禁不住愣然。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对、不应该,甚至可以称为不检点,但她竟一点都没想到要抽回手……为什么?除了心之外,她的身体也认定他了,是吗?
齐君彻爬上一块大石,转身朝下方的袁静紫伸出大掌,“来,把手给我。”
听着他沉稳的声音,袁静紫没做多想便伸出手,让他一把将她拉到大石上,两人共看大地美景。
“好壮阔啊!”
望着远处连绵叠翠的山峦、姿态万千的林树,耀眼逼人的晴阳与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袁静紫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望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齐君彻微微一笑,“还喜欢吗?”
她偏头凝望着那张俊挺的面容,“你在这片山林生长了十几年,是吗?”
“嗯。”齐君彻扬起好看的唇角,“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四处走走,看看峥嵘的群峰、蓊郁的翠林、变幻莫测的山岚、吹面不寒的微风……只要看到、接触到这些,郁闷就会一扫而空。”
“好好喔……”她不由得轻声喟叹,语气中充满着欣羡。
“怎么?难道你不曾有过这种经验?”他困惑地问。
袁静紫轻轻摇头,“我自幼生长在闺阁之中,活动的范围极为狭小,镇日所注重的多半也是德言容功等事,虽然父母给我的自由不算少,我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但鲜少有机会像你一样能徜洋于天地山林之间。”望着昂然矗立于自己眼前,看起来顶天立地的高大身影,她的心不觉轻轻一震。
“至少你还有家人的呵护及宠爱,要是像我,也未必是好事。”齐君彻俊逸的脸容上有着难掩的落寞。
望着那张落落寡欢的俊容,袁静紫感到一阵椎心的痛楚。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他因悒悒不乐而深锁的眉心,微笑道:“你还有武大哥、石大哥、青芙姊姊以及许多好兄弟……”
袁静紫突然有些怅然,自己并不在那些能让他展颜欢笑的人之中。
“除了他们之外,我现在心中还多了另外一个人。”齐君彻想也不想地抓住那双小手缓缓说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异样,袁静紫倏地感到心跳加速,垂睫不语。
她想躲开也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他的话吸引住,如顽石般的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齐君彻轻轻抬起佳人小巧细致的下巴,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以会蛊惑人心的低沉嗓音问:“如果我说有你在我就会开心,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句话问住了袁静紫,她怔怔地注视着那双认真慑人的黑眸,陡地感到双眼一酸,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她突如其来用力抽回手,别过脸,令齐君彻一阵不解。
她咬着唇瓣,奋力挤出声音,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齐君彻胸口一窒,痛得他差点无法呼吸。“为什么道歉?我的话让你很为难,是吗?”他忍着痛楚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希望将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但她却面有难色,是因为他不够好?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掳获她的芳心,是吗?
“我……”袁静紫内心自我交战一番后,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你忘了吗?我很想见父母……”
她没办法说出真相,因为害怕面对他黯然神伤的表情……她一定会哭出来。
听到这番解释,齐君彻脸上迅速恢复神采──这代表她不是拒绝自己!
“你回去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吧?”他欣喜地抓着她有些冰冷的小手问道。
在他热切的视线注视之下,她只能轻轻应了声,“嗯……”
如果爹、娘,甚至是三王爷撞见这一幕,必然无法谅解她的所作所为吧?但袁静紫却不在乎,甚至产生宁可他们伤心也不要看到他的愁容的想法。
然而,冲动毕竟只是冲动,当理智重新回到脑海,她还是不断提醒自己要记住礼节、德操,以及不久后将加诸己身的三王妃头衔与身份,
不察她心思的齐君彻兀自眉开眼笑地道:“我一定会规规矩矩地登门拜访。”
猜想她的家教必定严格,因此他不打算胡来,而是决定从头到尾待之以礼。
袁静紫勉力维持着笑容,说不出话来。
她想退开离他稍远些,好让脑袋清醒一点,哪知脚下一滑,随着一声尖叫逸出喉咙的同时,她摔下大石,齐君彻虽然眼明手快地出手想扶她,仍是慢了一步。
“还好吗?”他忙不迭跳下石头,扶起她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关切地问道。
揉着疼痛的筋骨,袁静紫扯出笑颜,摇头道:“幸好这里是泥地,所以没有大碍。”
“对不起。”对于自己的搭救不及,齐君彻感到非常懊恼。
“是我没站好,不关你的事。”在他的搀扶下,她重新站了起来。
虽然没有大碍,但她已经沾上一身的泥泞。
“咱们回去让你换件衣棠。”
“不用了,骑了一大段路到这儿,要是这么快就回去的话,时间岂非白花了吗?”她没说出口的是,事实上她希望这段独处的时间能延长一点,就算是她自我放纵也好,她只想留住这些回亿。
“只要你喜欢,以后我绝对会再带你来。”齐君彻露出爽朗的笑容,承诺道。
他已经忍不住在心中编织起与她携手共度的情景。
袁静紫牵起笑容,默然无语。
“既然你还不想回去,那先找个地方让你将手脚清洗干净吧。”
“嗯。”她轻颦浅笑着点头。
袁静紫深深地望着他开怀的笑容,使劲力气将它烙印到脑海及心底,这样一个卓然不群的男子,她想必今生今世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