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两人筋疲力竭的稍停喘息,墨澜望向她,惨然笑道:“知夏,若是我们真逃不出去,来世,我再把前生亏欠你的一起补偿你。”
“来世我们未必会再见面。”容知夏虚弱一笑,她比他先被抓来,绑在这木桩上,身子动弹不得得,又一日未进食饮水,此刻是又饥又渴,全身无力。
“前生皇上下旨赐婚时,我曾问过皇上,为何要将你许给我,皇上说国师说你我乃天作之合,有三世姻缘,是故我相信来世,我们必然还能再成为夫妻。”
当时他对国师所言嗤之以鼻,认为全是一派胡言,但重生之后,再次回想,他改变了看法。
“国师真这么说?”容知夏是第一次听闻,不免有些讶异。
“国师德高望重,定不会说错。”墨澜此刻无比坚信这一点。
石室内的油灯似是要熄灭了,烛光越来越微弱,容知夏注视着黯淡将灭的灯火,忆起前生今世的种种,幽幽道:“墨澜,原本我真的很怨你,怨你的无情、怨你的凉薄、怨你对玉荷的宠爱、怨你娶了我却从没将我当成妻子……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早已化解了我心里的怨,你不再亏欠我什么了。”
墨澜神色激动,他终于得到她的原谅,但却是在这种时候,让他欣喜之余又黯然。
“对不起,前生我错待了你、今生又连累了你……”他眼里染了湿意,若是此刻能拿他的命来换她的,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灯火微微一晃后,彻底熄灭,石室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容知夏温婉的嗓音,此时听来更显得醇和,“说不得是我前世欠了你,这一生才须这般偿还你。”
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她对前生之事已完全释怀,他此刻真恨不得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心只有她能进驻,他脑海里浮现着她的一颦一笑,他的情为她而动,他的心为她所系……
“知夏,我好想抱抱你……”
他沙哑的嗓音传进容知夏的耳里,惹得她眼里蓄满泪水,她深吸了几口气,缓住哭意,才徐徐道:“墨澜,你愿意娶容知夏为妻吗?”先前他们是奉皇命成亲,现下她想知道他的心意。
“愿意,一千一百个愿意。”墨澜朗声回道,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那我们就是夫妻了。”此刻的他们是因情投意合,心甘情愿结为夫妻。
“娘子有礼了。”黑暗中,他眼中带泪的笑道。
“夫君有礼了。”她泪盈于睫回道。
黑暗容易令人的神智昏沉,容知夏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阗暗,无法得知现下是何时,更不知他们究竟被绑在这里多久。
她惊慌的喊着墨澜的名字,听到他的回应,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若是注定要让我们死在这里,又为何要让我们重生呢?”她困惑的喃喃道。
“兴许是为了令我们冰释误会。”能得到她的原谅,是墨澜重生以来最大的收获。
“知夏,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块死,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在她昏睡时,他一直在尝试着挣脱身上的束缚,但始终没有办法。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跑进那个冰窖,进而救了你吗?”容知夏因久未进水咽喉干渴,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一般疼痛,但不说话,满室的黑暗更让人发慌。
“为什么?”他沙哑的嗓音透着抹温柔。
“我小时候很淘气,时刻静不下来,爹常说我像只小猴子。那年爹要出门拜年,我嚷着要同他一块去,后来到了你外祖父家,我爹与一堆叔叔伯伯们在厅里寒暄,我一个小孩儿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觉得无趣,便自个儿跑了出去玩。”说
到这儿,她停下来让干渴的喉咙休息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之后我看见一只猫,黑不溜丢的很可爱,我想过去摸它时,它就跑了,我便一路追着它,追着追着,追到冰窖附近,就不见了它的踪影,我四处找它时,瞥见那扇通往冰窖的门,当时我不知那里是冰窖,好奇之下,我上前拉开木栓,打开门,里头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我走进去,看见尽头还有一扇门,我再拉开木栓,就瞥见你全身都冻得结了霜倒在地上,那时我吓坏了,一路嚷嚷的跑出去,跑了不知多远,瞟见有个人,就拉着他赶紧去救你。”
听完,墨澜轻笑道:“那只黑猫应是我外祖母在世前养的猫,想不到是它引你去那里救了我。”
“说不定它看见了你被关在冰窖里,这才引我过去。后来你一被抱出冰窖,我就去找爹,我怕爹骂我在别人府里乱闯,所以一直不敢将这件事告诉爹。”
“几日后我醒来,问遍外祖父府里的人,却没人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也都没人见过有个穿着粉色云纹夹袄的小姑娘。”对于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奇怪,按理不可能整个府里都没人知晓她是谁。
“那天我是穿了件红色棉袄去的,因为在追猫时跑热了,这才脱了红色棉袄随手丢在一处矮丛上,后来要去找我爹时,我才找回来穿上。”
得知一直寻不到她的真正原因竟是如此,墨澜忍不住苦笑道:“因着这阴错阳差,我才一直没能找到你。”
容知夏勉强微微一笑。“虽然过程曲折,但我们仍在一起了。”只是若是相守到老,就更好了。
“我本以为今生可以将你护得周周全全,再不让你受任何伤害,没想到却又害了你。”说到此,墨澜的嗓音都哑了。
“我没怪你,你肯为了救我,明知是陷阱,还冒险只身前来,这已经足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我还想与你携手一起看日出日落,春天的时候,我们一块赏花,夏天时我带你去游湖戏水,秋天时我们一起赏月,冬天时我们并肩坐在屋前,看着雪染红梅,朝朝暮暮……”他们好不容易才冰释前嫌,她终于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妻,他不甘心就这样与她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好……我先睡会儿……”容知夏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很累,虚应了声,轻轻阖上了眼。
“你睡吧。”墨澜的嗓音沙哑又温柔,他希望她睡着后能有个好梦,能暂时脱离眼前这令人绝望的黑暗。
在她昏睡时,他再次试图想挣开束缚在身上的绳索,即使手臂因先前不停挣扎早已磨破皮,传来阵阵刺痛,仍没有停下来。为了她,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轻言放弃,他不想这一生,与她只有这么短暂的相守。
最后力气用罄,墨澜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神智也逐渐昏沉,但他一直强撑着不敢睡,他担心睡着后,万一她醒来,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会害怕,可沉重的眼皮不听使唤,直往下坠……
急促的脚步声朝石室走来,接着石室的门被开启,外头的亮光照了进去,来人看清里头的情景,面露震惊,难道他还是来迟了吗?他们已死了?!
来人快步走到木桩前,察看之后,确认两人只是昏睡过去,脸上一喜,幸好还来得及。
“澜弟、澜弟,你快醒醒!”墨昱轻拍着墨澜的脸颊想唤醒他。
不久,墨澜徐徐睁开眼,藉着微弱的亮光,他看见伫立在他身前的墨昱,不禁一愣。
“大哥?”随即思及什么,脸色一沉,“你来做什么,来看我成为你娘的阶下囚吗?”
“不,我是来救你们的,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先帮你们松绑,”墨昱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匕首,割开绳索,接着再去解开容知夏身上的。
脱困之后,墨澜急忙来到容知夏身前,扶住仍昏睡中的她,轻拍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知夏,你醒醒,我们可以离开了,你快醒醒。”
容知夏迷茫的睁开眼,全身虚软得站不稳,全靠墨澜扶着才没摔倒。
“我们……可以出去了?”她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大哥来救我们了。”墨澜指向站在一旁的墨昱,这一刻他心中对兄长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娘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先赶紧离开吧。”墨昱心急催促道。
昨日母亲来府中看望他,他就觉得不太对劲,毕竟平日都是他去寺里探望她的,后来他又发现原本看守在院外的人都不见了,几番探询,这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为了让他能够成为世子、掌管奉王府,她囚禁了澜弟夫妇,他劝了好久,仍说
服不了母亲收手,幸好他套问出两人被关押之处,才寻了个机会悄悄过来。
“好。”墨澜简洁应声。
然三人正要离开时,门口传来一道冷怒的嗓音——
“你们想去那里?!”枫姨娘脸色阴沉的怒视儿子一眼,她身后站着秀大娘和两名男仆。
“昱儿,你竟背着娘来私放他们,你可知道一旦将他们放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墨昱央求道:“娘,求您收手吧,别一错再错,孩儿从来不想当世子,更不想要奉王府,孩儿这身子能还活多久都难说,求您别再为难澜弟他们,放他们走吧。”
枫姨娘恼恨儿子的心软,斥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墨澜出去后会饶了我们母子吗?若是让他离开,我们母子就没生路了。秀儿,将他们绑起来。”
“是,夫人。”秀大娘带着两名男仆上前。
墨昱拦住秀大娘。“娘,若您担心澜弟出去之后会报复我们,我可让澜弟发誓永不追究,孩儿之后可以带着您离开奉王府,再不回来。”
“你知不知道娘隐忍多年、费尽心思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呀!娘不想你再受人轻视,以后再没有人可以看轻你、怠慢你。”
“娘,可这些全不是孩儿想要的!”墨昱拿起匕首架在颈子上,双膝跪下,“孩儿求您饶了澜弟他们,命吧,孩儿自幼体虚身弱,这些年来全都仰仗澜弟关照,才能在王府里过上舒心的日子,求您放他们离开,孩儿真的不想跟澜弟争什么,若您不答应,请恕孩儿不孝,先……娘走,步!”
见状,枫姨娘恨声吼道:“你为了墨澜,竟连自个儿的性命都不要了,你这么做对得起娘吗?!”
“孩儿对不起娘,可娘所做的这些,真的都不是孩儿所想要,孩儿生平无大志,只想在娘身边侍奉您,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就足够了。若娘真心疼孩儿,就此收手吧。以后孩儿从此陪伴在娘身边尽孝,再也不离开娘了。”
近几年他去探望母亲时,便隐约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母亲一直不甘心当年被王妃赶出王府之事,伺机想图谋报复。
后来从墨澜那里得知玉荷竟是秀大娘引进王府、意图谋害他之后,他便隐约猜知母亲的打算,她是想让玉荷暗中杀害澜弟后,再嫁祸给墨瑞母子。如此一来,她便能一次除掉墨澜、墨瑞两人,届时父王只剩下他这个儿子,奉王府自然也就是他
的囊中物,可因玉荷的事提前败露,让母亲的计谋无法得逞。
这也是当初墨澜质问他此事时,他在猜知了玉荷是受了母亲所指使后,什么都没有辩解,默认一切,希望能替母亲顶下这罪名。
可没想到母亲竟还不死心,又暗中布下这次的局,抓住了墨澜夫妇,并将这一切布置成是王妃不甘被墨澜赶离王府,为报复他所为。
现下王府里所有人皆以为墨澜夫妻失踪是王妃指使的,此事也惊动了父王,他极为震怒,命她交出墨澜夫妻来。
王妃自然交不出人来,但无论她如何辩解,父王都不相信她是无辜的。
看见他们母子俩僵持对峙,容知夏轻轻拉了拉墨澜的衣袖。
墨澜会意,配合墨昱的话,神色凛然的望向枫姨娘。
“若是枫姨娘不放心,墨澜可在此发誓,只要枫姨娘放我夫妇离开,一切我概不追究。”
听见他的允诺,墨昱脸上流露出一抹欣慰和期盼看着母亲。“娘,您听见了,澜弟亲口承诺,他不会追究这件事。”
枫姨娘神色一沉。“昱儿,这事闹得这般大,娘已经骑虎难下。”
此刻奉王府因墨澜夫妻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若在这时放了他们,纵使墨澜允诺不追究,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发觉什么。
看出她已有些动摇,墨澜再度开口道:“只要枫姨娘放了我们,接下来所有的事我一力承担,绝不会牵累枫姨娘和大哥。”
墨昱也软言央求,“娘,孩儿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余生只想陪在娘身边侍奉,就当孩儿求您了!”
见儿子,再维护墨澜,枫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昱儿,你如此相信墨澜,你就不怕他现下只是迫于情势,不得不做下不追究的承诺吗?万一他一离开就反咬我们一口,又该如何?”
墨昱毫不迟疑的道:“娘,我相信澜弟绝不会言而无信。”
当日澜弟错以为是他指使玉荷,都未曾伤害他,只软禁了他,可见在他心里仍是顾念着兄弟情分。
为取信于枫姨娘,墨澜再次正色承诺,“枫姨娘,我墨澜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之人,这次蒙大哥赶来相救,我绝不辜负他的信任,今生绝不有违此诺,否则天地不容。”
“娘,孩儿求您了,娘……”
在儿子声声哀求下,枫姨娘即使再不甘心,最终仍是罢手了。她费尽千辛万苦为儿子谋夺的,他完全不想要,那她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墨澜,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今日的承诺。”不要让她有后悔放了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