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楼冬涛的视线,杜书渊就溜出行馆前往茶楼关心夏朵的现况。
经过沐春楼时,她本能地放慢了脚步,不因别的,只因她想起跟楼冬涛要好过的绿湖就在这里。
在她还没出现在楼冬涛的面前,而楼冬涛也还没出现在她生命中之时,楼冬涛是自由、不受人制约的、不对谁负责……他有要好的女人,说来也是天经地义,但只要想起那晚撞见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她的胸口总是一阵揪疼。
她能对别人装傻,但不能骗自己。不用说,她这摆明了就是在吃醋。
但为什么她会吃醋呢?纵使楼冬涛是个扱品,可相处只有短短几天,她没理由这么快坠入情网啊!
难道说,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正忖着,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沐春楼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陡地一震。
喔不,此时自沐春楼走出来的不就是楼冬涛吗?
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瞠着眼惊惶又懊恼地看着他。
楼冬涛一出沐春楼,转了身便迈开步子走了,可杜书渊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直挺挺的忤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不了也无法思考。
她在行馆,绿湖不方便到行馆来,所以他便到沐春楼来见绿湖吗?他总说忙这个忙那个,结果却是跑到沐春楼跟绿湖幽会?就要离开出云山城了,他是舍不得绿湖吗?还是……他打算把绿湖也带回京城?
如果楼冬涛真要把绿湖也带上,她能反对吗?
不,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消极接受的分。想到必须跟另一个女人共有丈夫,她的心不禁隐隐痛着。
这些天,楼冬涛各种体贴暖心的举动及言语,只是因为她跟他有婚约,基于道义责任关心她,还是他真的对她有情愫呢?
她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对他动了心。
若非动情,她的心不会这么难受、这么痛。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得到脸颊好烫,她下意识地去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流着眼泪。
她从来都不知道伤心的泪水,竟是这么烫人。
「小姐?」突然,身后传来少女轻软稚嫩的声音。
她猛地回神转过身,看见她正想前去关心的夏朵就站在她身后。「夏朵?」
看见她脸上满是热泪,夏朵一震,「小姐,你、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书渊有点难为情及窘迫。低下头,她胡乱地抹去眼泪,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心情,然后再抬起脸来看着夏朵。
「我没事。」她勉强又好强地挤出一记笑容,「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想去找你……」
夏朵微顿,「小姐找我?」
「嗯。」她点头,「我正要去茶楼看看你。」
夏朵一听,露出惆怅沮丧的表情。「小姐,茶楼的掌柜已经不让我在那儿卖艺了。」她眼眶微微湿润泛红,「掌柜说我惹恼了厉公子,要是再让我在茶楼卖艺,恐怕厉公子他会……」
「我懂。」不等她说完,杜书渊便握住了她的手,「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夏朵噙着泪,摇摇头,「我跟哥哥目前住在城南的一间小宅子里,要是付不出租金,恐怕……」
「昨儿不是给了你五两银子吗?」她问。
「那五两银子还了之前欠下的房租,只剩下二十文钱了……」夏朵难过的流下眼泪,「我打算跟哥哥一起回关外去……」
「回了关外,你能生活吗?」杜书渊暂时忘了刚才楼冬涛带给她的震撼及痛苦,全心地关怀着夏朵。
夏朵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知道回关外能做什么,但是……」
「不怕,我帮你想想办法,」杜书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帮你的。」
夏朵听了,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小姐……对了,小姐要不要到我们住的地方坐坐?虽然我没办法招待你什么,但还是能给你奉杯茶水的。」
杜书渊沉吟着,说实话,现在她也不想回去面对楼冬涛,还不如找个地方半半,打发时间也顺便沉淀一下心情。
于是,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楼冬涛返回行馆,发现杜书渊又不见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溜出去玩,他虽担心却也不是太在意。那丫头古灵精怪,狡猾得很,要想占她便宜也不是轻省之。
但天色渐渐晚了,都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却还是等不到她回来。
他急了、慌了,尽管知道她若随身带着那枚铜钱,就算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应能有惊无险。可若她不小心让铜钱离身,抑或是有人抢走了她的铜钱,那她会……
「该死的丫头。」他心浮气躁,咬牙切齿。
这次,他担心的不是时光再次返转,所经历过的事情又重新再来一遍。他担心的是她,他怕她遭遇危险,甚至是不测。
虽说她就算是死了,也能因为返还咒之力而让时光回到她活着之时,得以让他逆转一切,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心就揪得死紧。
他冲到仆人房去找黑丸,看见黑丸正在跟行馆里养的两条狗玩耍,不觉火气都窜了上来。
「臭小子!」他迈开大步朝黑丸走去,一把抓起黑丸的领子,「主子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逗狗?」
说着,他怒目瞪着那两条还揺尾摆臀凑在黑丸脚边的狗,沉喝一声,「滚!」两条狗被他一喝,吓得夹着尾巴跑走了。
「你!」楼冬涛拎着黑丸的衣领,两只眼晴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外祖母遣你看着她、保护她,结果你只会在这儿玩狗?」
「呜呜呜。」黑丸一脸无奈又无辜。
「为什么又让她溜出去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楼冬涛恼怒地说:「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还安心的在这儿逗狗玩?」
「呜……」黑丸伸长了喉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你!」面对不能说也不会写的黑丸,楼冬涛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慢着……」他细细地打量起有着尖耳朵、皮肤黝黑,毛发旺盛茂密,只会呜呜叫的黑丸,脑子里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想起善于施咒的外祖母,能够剪下纸人并施术将之幻化成人身,亦能与鸟兽沟通,让它们为她所用,难道说……眼前的黑丸并不是人?
「我上次返京还没见过你」他盯着黑九,神情严肃地说:「你是后来才到将军府的?」
黑丸点头。
「你……不是人吧?」
「汪!」黑丸吠了一声,十分响亮。
「你,是条狗?」楼冬涛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
「汪汪!」黑丸兴奋地吠了两声,然后圆瞪着眼睛,吐着舌头。
看他「狗模狗样」的,楼冬涛简直不敢相信。「祖母真派了条狗来?」他哭笑不得地说:「而且还是条笨狗……」
说着说着,他忽而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狗鼻子很灵!
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般,他抓着黑丸,「既然你是狗,鼻子肯定灵光!」
「汪!」
「你记得她的气味吧?」他问。
「汪!汪!」黑丸情绪有点亢奋。
楼冬涛脸上有了笑容,眼底生了一丝希望。「咱们快去找她,走!」
他拉着黑丸飞快地离开行馆,沿路嗅闻着杜书渊的气味,黑丸就那么嗅嗅闻闻地,这边绕绕,那边走走,有时像是闻到了什么,有时又像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外面充斥着各种不同的气味,要在那千百种气味中分辩出她的气味,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走着走着,来到了城南一处僻巷,黑丸似乎追丢了杜书渊的味道,露出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没有吗?」楼冬涛焦急。
「呜……」黑丸不死心,继续东嗅西闻。
突然,他像是闻到了什么,吠了一声,然后狂奔起来,见状,楼冬涛立即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位在巷底的矮房子前。「江!」黑丸汪汪叫,像是在说「就是这里」。
楼冬涛心急如焚,连敲门喊人都省略了。他伸出修长有力的脚猛地一蹬,踹开木门,木门应声塌落,接着便迈开步子大步跨进屋里。
此时,两名神情惊恐的男女正不知所措地看看破门而入的他,其中那名女子,正是夏朵。
楼冬涛目光一凝,直视着夏朵,夏朵心虚地看着他,「大、大爷……」
「她人呢?」楼冬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夏朵,虎瞪着眼像要杀人似的。
「放开她!」见状,另一名年轻男子冲上前。
楼冬涛一个踢腿将椅子翻倒,绊住了他的脚。
「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他沉声地说:「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楼冬涛就让你们陪葬!」
这时,夏朵被他凶恶的模样及话语吓得哭了起来。
「对不起,大爷,对不起……」夏朵心虚又愧疚地哭着,「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骗了小姐她……」
「她那么关心你,你怎能这么做?」楼冬涛咬牙切齿。
夏朵啜泣着,「我跟哥哥要离开出云山城,需要盘缠,所以我收了那个男人三十两,将小姐骗走……」
「什么人?」他问。
她揺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你说什么?!」楼冬涛勃然大怒,几乎想掐死她。
「我真的不知道,没骗你。」她哭求着,「大爷,饶了我,我是不得已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着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说,你把她骗去哪了?」
「永、永丰巷……」她声音颤抖着说。
永丰巷?那是出云山城的仓库集散地。不管是城里的商家或是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将货物暂时囤放于此地——包括朝廷的军需。
「你没骗我?」
「夏朵不敢骗大爷,千真万确。」夏朵哭着。
楼冬涛松开了手,转身唤了黑丸,「黑丸,快走!」
说罢,楼冬涛迈开大步,黑丸紧跟在后,两人来到永丰巷,黑丸继续搜索着杜书渊的气味及下落。
终于,他在一间仓库的大门前停下,发出呜呜的警戒声。
楼冬涛趋近一看,赫然发现这是全盛隆商行的仓库,他心头一震,很快地联想到一些事情。
「她在里面?」他低声地问。
黑丸呜地一声回应了他。
虽已确定杜书渊就在里面,但他们人单势薄,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吃亏。
楼冬涛思索了一下,拿出小刀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在黑丸的衣襟上写了一个血红色的「援」字。
「快回去找张恭。」他说。
黑丸得令,立刻转身拔腿狂奔,而楼冬涛也先觅了个隐密之地藏身,静观其变。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不远处出现了十余名黑衣男人成群来到全盛隆的仓库前敲了门,不一会儿,里面有人应门,十数名黑衣人便走了进去。
仓库里有那么多男人,却只有杜书渊一个女子,楼冬涛光是想到各种可能发生的事就脚底冒汗、头顶发麻。
担心她的安危,楼冬涛等不及张恭的援兵,率先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