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殊寒有些惊讶魏青晚的转变,上朝时,她认真的倾听朝臣所启奏之事,并在发现疑点时提出疑问,而她的问题泰半都一针见血,直指重点所在。
今日在朝堂之上,她又对一位臣子所启奏之事提出疑向——“依卿所奏,洵河溃堤,水淹沿岸良田千顷,洵州知府为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奏请朝廷拨下赈银与赈粮,然洵河沿岸素来是鱼米之乡,粮产丰富,一年可收成三次,今夏收成的粮米还屯在粮仓,尚未发运京城,难道那些存放在粮仓的粮米也全都被水淹了?”
“启禀皇上,据洵州知府所奏,那些米粮确实都被水淹了。”
“朕记得,本朝自开朝以来,为防范水淹粮仓,故而命各地粮仓皆须建在高地,倘若附近无高地,也须先筑高台,再修建粮仓,那洵河之水是如何能淹进粮仓?”魏青晚再质问。
官员被这么一问,竟然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魏青晚的话提醒了其他大臣,本朝粮介都建在高地,水如何能将那满介刚收成不久的米粮给淹没?显然洵州官府奏请朝廷拨下赈粮之事有问题。
众大臣面面相觑,他们发现这两日,原本不管事的皇帝竟开始过问朝政,关心起民间疾苦来,心中虽有些讶异,然而朝政大权此时皆落在韦殊寒的手里,只怕皇上是有心无力,韦殊寒不会容许她有所作为。
此时也在朝堂之上的韦殊寒,出列禀道:“皇上圣明,洵州知府所奏确有疑点,请皇上派遣官员亲自前去调查。”
听见韦殊寒不仅没有驳斥她的话,还出声附和,她心头一喜,当下便道:“准韦卿所奏,这事便由韦卿安排吧。”“臣遵旨。”韦殊寒躬身一揖。
散朝后,魏青晚坐上銮轿准备回寝宫,韦殊寒来到轿旁,出声道:“皇上若有空,不妨到御书房看看。”
她有些讶异,不知他让她到御书房做什么,吩咐太监起驾前往御书房。
一路来到御书房,韦殊寒摒退内侍太监,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见他似是有话对她说,她神色沉静的看向他,心下却已忍不住做了最坏的打算,约莫是她这两日对朝臣所奏之事多有质疑,引起他的不快,然而当着众臣的面,他不好说什么,这才要她来御书房,想关起门来警告她一顿。
“先前臣以为皇上对朝政不感兴趣,故而为替皇上分忧解劳,暂代皇上批阅朝臣的奏折,既然眼下皇上开始关心朝政,以后朝臣奏折便交还皇上裁示吧。”
闻言,魏青晚掩不住满脸诧异,“你要让我批阅奏折?”他不是只想扶她当个不问政事的皇帝吗,这是为何?
韦殊寒目光沉沉的瞅着她,“皇上白日里若能做些事,兴许晚上便能好睡些。”
她一愣,没想到那日她无心的一句话,竟让他记在心里,她心头一热,差一点就想脱口而出,想告诉他她不再要求他跟着她离开,她愿意为他留在宫里,愿意嫁给他为妻,即使必须当他见不得人的夜妻也无妨。
可话在嘴边,生生被她吞了回去,她不能冒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旦承诺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再不能反悔,必须再等等。
“既然韦统领这么说,那么朕就勉力一试吧。”
瞧见她唇边漾开了多日未见到的笑意,韦殊寒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吻轻得彷佛羽毛似的,挠着她的心,惹得心弦一颤。
“我不会勉强你,倘若有朝一日你想通了,愿意与我缔结白首之盟,随时可以告诉我。”
他会让她心甘情愿为他留下来。
“皇上竟然真在御书房?!”魏青群先前去皇上的寝宫找人,听宫人说皇上在这里,这才半信半疑的过来,没想到真看到皇上坐在桌案后方,专心的批阅奏折。
魏青晚瞧见他,舒开适才批阅奏折时紧拢的眉心,笑骂道:“怎么,朕就不能在御书房吗?”
“不是,只是朝政不是都由韦统领处理吗?”魏青群搔着那张白胖的脸,接着上前小声的说道:“韦统领不是不让你插手朝政的事吗?”
“先前是他以为朕平日里懒散惯了,不爱做这些,这才接手处理朝政,现下朕决定要为百姓做些事,他也没多加干涉,还指点了朕不少事。”这几日在韦殊寒的指点之下,她学会如何看奏折里那些隐晦不明的内容,也学会要如何做出明确的裁示,不让官员有漏洞可钻。
“是这样吗?”魏青群似乎仍有些疑惑,但没再多问,讨好的拿出从宫外带回来的糕点,“这是我从宫外带回来的莲蓉糖心糕,可好吃了,特地拿些来给皇上尝尝。”
魏青晚睐他一眼,笑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老实说,你找朕是不是有什么事?”
“欸,也没什么事,只是当初皇上准备要出宫开府时,先皇不是把东华大街那座宅子赐给皇上吗?横竖那儿皇上也用不着了,明年轮到臣弟出宫开府时,皇上能不能把那座宅子赐给我?”魏青群搓着手,涎着笑央求道。
魏青晚马上就答应了,“你想要就给你吧。”
“多谢皇上。”魏青群欣喜的咧开嘴,“对了,还有一事。”提起这件事,他有些踌躇,“是太皇太后让我问的。”
“又是三皇兄的事?”
“不是,这回是二皇兄,她说二皇兄被父皇圏禁这么多年,希望皇上能念在兄弟一场的分上,放了他。”
魏青晚沉默须臾才回了一句,“这事我再跟韦统领提一提。”
眼下韦殊寒虽然让她处理一些朝政,但泰半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释放二皇兄这事不算小,纵使她下旨命宗人府放人,只怕她的命令也达不了宗人府。
“好好,那皇上就问问韦统领吧。”已把话带到,魏青群与她再叙了几句话便告退。
魏青晚思付须臾,准备等韦殊寒过来时,向他提提释放二皇兄之事,然而就在这时,竟传来被关押在天牢里的三皇子服毒身亡的消息。
闻知此讯,太皇太后怒气攻心昏厥过去。
魏青晚急忙赶来太皇太后的寝宫探视。
经过太医的诊治,太皇太后过了半晌幽幽转醒,一看到魏青晚,劈头就怒声厉斥,“你竟这么狠毒,连你三皇兄都容不下!你都已经当了皇帝,他如今伦为阶下囚,不能再与你争夺皇位,你怎能完全不顾念兄弟之情,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派人毒死了他!”
魏青晚试图解释,“这事不是我做的。”先前得知太皇太后昏厥之事,她急着赶来探视,还来不及召韦殊寒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三皇兄为何会就这么死了?
心疼孙儿的死,太皇太后疾言厉色的斥责道:“不是你做的,就是韦殊寒所做,但他做的与你做的又有何差别?你身为皇室子孙,竟不顾尊严,甘愿听任他摆布,成为他的傀儡,为虎作偎,咱们魏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魏青晚被皇祖母一顿斥骂,字字句句的责备都宛如刀剑,诛着她的心,但她却无法反驳,因为皇祖母说的没错,此事不是她所为,那么多半就是韦殊寒命人所做,否则岂有人敢喂食被关押在牢里的三皇兄毒药。
韦殊寒做了这件事却没告诉她,让她有些动怒,“三皇兄的死,孙儿定会查明清楚。”回了这句,她起身准备要告退。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从外头进来,行了礼后,匆匆禀告,“启禀皇上与太皇太后,宗人府传来消息,说二皇子服毒自尽。”
“你说什么,二皇兄服毒自尽?!”魏青晚震惊得不自觉提高了音调。
听见另一个孙儿也死了,太皇太后怒极,气急败坏的抬手指着魏青晚,恨声道:“你连你二皇兄也容不下吗?他被你父皇圈禁多年,你怎么狠得下心连他也杀了?!”
“不是我。”魏青晚为自己澄清,“适才陈公公禀报是二皇兄自个儿服毒自尽。”
“他被圈禁在宗人府里,哪里能轻易拿到那致命的毒药,他这分明就是被鸩杀,却佯作自尽,以瞒骗世人耳目。”太皇太后痛心的怒斥,“你这是想要把咱们魏家的子孙都赶尽杀绝吗?你这么做对得起咱们魏家的列祖列宗吗?日后你有何颜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先皇先祖们?”
魏青晚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太皇太后的寝宫,接连听闻两位皇兄之死,令她惊愕得措手不及。
不久,她在回御书房的游廊上见到韦殊寒,她带着满心恚怒上前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二皇兄和三皇兄?”
“与我无关,不是我命人所做。”韦殊寒神色沉凝的辩驳。
她不相信,指责道:“你权倾朝野,把持朝政,朝廷和宫里上下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没有你的吩咐,谁敢动手鸩杀他们?!”
“我说了这事不是我所为,他们两人如今皆是阶下囚,我没有理由杀了他们,纵使要杀他们,我也绝不会蠢得在此时用这种方式杀他们,徒惹来非议。”他一得知这事,便赶着进宫来见她,就是怕她误以为此事是他所做。
“倘若不是你命人所为,又有谁敢背着你做出这种事来?”魏青晚怒声质疑,想不出还有谁有那胆子。
“不管你信不信,这事确确实实不是我命人做的,我会亲自查明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韦殊寒转身离开。
对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魏青珑与魏青远,他眼里闪过一抹阴狠,若是让他查到是谁所为,他绝不轻饶,他会让那个人——体会武卫营里的那些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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