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嘀嘀咕咕的进到大楼,一出电梯步上长廊,往自己套房去时,就见到一人突然脚软的跌坐在她家对门的门边。
“咳、咳咳……”男人低头捂着嘴,仍无法抑制咳嗽。
她连忙跑上前去,蹲了下来,果真是超级冰块男,但他此刻整张脸发红,想也没想的,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喂——你、你在发烧耶!”
拍掉她的手,严子毅抬头瞪她,喘着声音粗声道:“滚、滚开……呼呼呼……”
“行行行,等你退烧我就离开。”她试着要扶起他,但他不怎么领情,再次拨掉她的手。“不必,我吃药了……”
柳眉一皱,她从半开的门看进去,桌上有一盒成药,她走了进去,拿起来一看,已经空了,再见到垃圾桶内只有一盒吃完的微波便当,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是要出去觅食兼买药吧!
她又走回门边蹲下,就见他一脸不爽的瞪着她。
“我不算擅闯民宅,你在这里,而且,我又是你对门邻居,还是个医生。”她解释。
他嗤之以鼻,一张脸还是冷飕飕的。
“你吃的是成药,不是每个人吃了都能药到病除,如果这么神奇,那还要医生做啥?”
他瞪着她,眼前是一张俏丽的笑颜,但令他错愕的是,她还笑得出来自己这张冰块脸有多么令人畏惧,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不帮我撑起自己,我就去找管理员来帮忙了,还是去找那几个很疯你的粉丝?”她促狭的朝他眨了眨眼。
他呆了一呆,但随即愤怒的想靠自己的力量起身,可惜一来,重感冒;二来,他因为不舒服,已有一天多没有进食,竟虚弱到无法使力。
带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恶劣心情,在她第三次靠近帮忙时,他让她扶起了,但却没尽力的撑起自己,而是将大多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她很娇小,身高只到他胳肢窝的位置,体重可能只有四十出头,一看就是个青涩高中生,却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医生?哼!
妈呀,是有没有那么重唐韵璇使尽吃奶力气撑扶着人高马大的邻居进到屋内,由于这整栋都是同一个房东,每间套房的格局都差不多,但她的套房自己加点装饰,还有人味,而这间根本就是一开始出租的模样。
单人床、桌椅,厨房连点多余的个人用品都没有,还莫名的凉飕飕,像进到冷冻库。
唐韵璇边打量边将他移到离房门只有五步远的床铺上,回头将房门关上后,她再次走到床边,看着仍冷冷的瞪着自己,但脸因发烧而红通通的男人,他身上衣服已因冒汗而半湿。“你衣服湿了,我得帮你换下……”瞧他黑眸一眯,她赶忙声明,“我是完成实习、领有执照的正牌医生,绝不会乱吃你豆腐。”
她举手做发誓状,但一倾身向前,他又挥掉她多事的手,喘着气道:“不、不必!你可以走了。”
“可以,那你自己换掉衣服,怎么说咱们也是邻居,我今天看到你跌坐在门口,可不希望几天后这里传出尸体恶臭。”新手医生讲话都很直白的。
他瞪大了眼。她是在诅咒他她当然看得出他那双黑眸在指控什么。“你现在发高烧,烧不退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她再次坐上床沿,“我搬来这里算了算将近三个月,所以,咱们也当了三个月的邻居,你只有一个人,我也是,相逢即是有缘,你是男人,别扭扭捏捏的,很难看。”
还敢教训他他咬牙低咆,“给我走!”
“没问题,你越早让我这个医生把该做的事做完,我就越早闪人。”
她微笑的伸手替他解开身上的衬衫扣子,他绷着一张脸不发一语。没办法,他的确没啥力气脱掉这身湿衣,而且,头疼、全身骨头酸痛,再加上饥饿,他整个人都极不舒服!
天气明明凉凉的,不过帮他脱件衣服,她竟然冒汗了!
好不容易脱去他的上衣,嗯,精壮结实的体魄,实在很性感,只是,他的皮肤偏白了些,显然都在健身房里健身……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
这是巧合,还是提醒她别看痴了眼,忘了正在做的事?偷瞄他一眼,表情一样臭、一样冷,她头一低,急急的要替他解开皮带,但他发烫的手马上拉住她的。
“干……你……咳!干什么?”
“啊——对,就脱上半身,抱歉,没想太多,想说衣服湿了,裤子也一定湿了。”
“你会是医生”他撇嘴,轻嗤加不屑。她的行为一点也不像个医生,他会信她才有鬼!
她真的是医生,只是,被他这一糗,羞涩涌上,她的脸一阵发烫。
暗暗吐口气,她走到浴室,不意外的见到只有一套洗漱用具、一条毛巾、一瓶沐浴乳跟洗发精,还好,还有一只脸盆。装了温水,她拿了毛巾,走到床铺旁。
他的身体发着高烧,冰凉小手抚过他发烫的额际后,她以毛巾擦拭他的身体。
一开始,他全身绷紧,但慢慢的,大概感觉舒服多了,他开始放松。
稍后,她扶他起身,移到另一张单人沙发坐下,先给他一杯水喝,再翻看衣柜找到干净的床单被褥一一换上,回头再扶着他躺回床上,找了个塑胶袋塞床单跟他换下的衣服。
“我拿这些去一楼的洗衣店洗一洗,再替你拿些药回来,还有吃的……”
“不用了。”他打断她的话。这个小女生会不会太鸡婆了她吐了口长气,晶亮的眼里有着愧疚,“你会感冒八成是我害的吧,所以,不用客气,这么做只是让我少些愧疚。”
她的声音很温暖,也不知道是否是药效发作,他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严子毅再次睁开眼眸时,空气中多了一抹诱人的饭菜香,但他感觉还是不太舒服,浑身酸疼,而且口干舌燥的。
“你醒了。”
突然,一张俏丽的脸蛋出现在面前,他浓眉一皱,在确定自己还在自己的套房后,他冷冷的质问她,“谁准你进来的?咳、咳。”
这家伙好像很讨厌别人靠近他,当然,也不想跟人来往,这一点,住对门的她早就察觉了,但他生病了,她再不理,他也许真会像棵植物枯萎至死。
“抱歉,但我真的不想闻到尸臭味。”她一脸认真又带着灿烂的笑容道。
该死的重感冒!害他想用冷飕飕的眼神将她吓走都办不到!他头一回感到自己这么虚弱。
接下来,一连三天,他只能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像个小宝宝被喂食、喂药,要上厕所时更是大工程,总在她的扶持下摇摇晃晃的进到厕所。
她很会利用时间,在他示意自己方便完后,她不忘顺道替他洗脸、擦洗上半身,然后,再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确认,“真的只要擦上半身?我是医生,在我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她手上拿着温毛巾示意她可以好人做到底。
“不用。”他咬牙瞪回去。她男女不分,他可是分得很清楚!
第四天,恼人的昏沉终于脱出他的脑袋瓜,他能凌厉的瞪着那个迳自拿着他的钥匙又进房的女孩,一见到她手上的餐食,他冷声道:“你没欠我什么,不必天天备餐过来。”
“我知道,等你感冒好了,我会自动消失。”
会吗?他怀疑的挑眉。
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唐韵璇连忙举手发誓,“我说真的,每个人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模式,旁人无权置喙,我会尊重的。”
闻言,严子毅那双深沉得不见情绪的黑眸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莫可奈何。
再两天,他终于能活动自如,她也真的没来了。在他养病的期间,原本静谧冷清的屋子,总在她进门后的刹那间明亮温暖起来,还有那一双爱笑的眼睛——不对,她脸上的笑容太灿烂,也太刺眼了,基本上,他几乎不笑的,因为,在他的家庭里,要找到快乐的事极不容易。
但其实,他又没自己想像中的讨厌她,甚至,在出门时,总想着会不会巧遇她,那双闪动慧黠与俏皮的眼眸又会透露出什么?是他终于病好了,没她的事了?
诡异的是,越想遇到反而不再碰面。
另外,他发现了,她还真的是个医生,从他的套房望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她就职的私立医院,有一次,他不经意的望过去时,竟看到她穿着白袍与护士说话,甚至与病人家属说话。
他是惊讶的,本以为她是胡说的,没想到是真的,然后,在他常常光顾的便利商店里,从不注意他人说些什么的他,在听到某名病患家属跟店员闲聊时,耳朵竟忍不住竖直了。
“你知道吗?替我爷爷看病的医生才十八岁耶,天啊,我年纪都比她大,可是,她真的超强的,我爷爷的病在之前的医院都看不好,她一看马上找出病灶。”
“我认识她啊,她叫唐韵璇,是个IQ两百的资优生,跳级念完了医学院,难得的是,她很亲切,不会瞧不起人,又长得很漂亮……”年轻男店员说到后来脸都红了。
当时,他正在排队等着结帐。
原来她是个天才少女,或许如此,她跟其他看到他就脸红的女孩不同,也不会在他出现的地方等待或来个“不期而遇”,不过,凡事过与不及都是不好的,这位天才少女显然忘了这个道理。
因为,他开始发现,为什么他不曾再遇见她。
曾经,两人在同一条巷子遇到,她竟然还刻意倒退闪人,之后,在大楼里,总是他进门后,对门才会打开,后来,他更发现,她出门前会打开门缝探头,确定他没有在长廊上,这才以跑百米速度冲进电梯。
有没有这么夸张?在一连几次见到她像老鼠在躲猫后,他益发不是滋味,一颗心更是没来由的从闷闷不乐转为愤怒,反骨的他开始刻意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为闪躲他而狼狈不已。
就像现在!他都像座山挡在她面前了,她还刻意的低头想闪过他,但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往左,他便往左,一直到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有什么事吗?”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她躲他躲得好累喔。
她还好意思问反正他是猫,她是老鼠就是!“我在生气。”很明显,她是真的看不懂他眼中的怒火所为何来。
“你在生气?”
还给他一脸无辜!他气炸了,“这阵子不会躲我躲得太过了?”
她顿时恍然大悟,但还是无法理解,“我知道你已经觉得女人很烦了,所以想说你能少碰一个是一个,免得坏了心情,这样不好吗?”
咬着牙,他面无表情的走进她身后的全家便利商店,冷飕飕的买了面包跟鲜奶再走出来。
她仍站在原地,以担心跟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连理都懒得理,他板着脸再次越过她,转身走入租屋大楼,他知道她也走进大楼,还跟他一起进到电梯,不躲了吗?
“你到底在气什么?”她鼓起勇气问,但不只是好奇心而已。
邻居都说他孤僻又冷漠,不论谈什么事情,他的眼神连半点波动也没有,一副麻木状,事实上,在她看来也是如此,可最近,那双黑眸却冒着两簇熊熊怒火,到底是怎么了?她没给他吃错药啊!
沉默继续蔓延,电梯灯号也一路往上攀升,他瞪着镜面,看见她试图开口但一见他绷着一张脸,又低头了。
电梯门一开,他率先走出去,迳自回到自己的套房,在将门关上的刹那,他看到她双手一摊的瞪他,一副他到底想怎样的表情。
他只是将门关上,再走到窗前,望着天空出神,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