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花蕾原本想目送他离开,但瞧老管家又回头,令她不解。
“这……”老管家眼底突然带着为难,望着渐渐收起笑容,改以疑惑面容的花蕾,他期期艾艾的说话,“小姐,我想……您若希冀与当家的成婚,应该要早早放弃才好。”
他并非反对花蕾成为侯家的当家主母,反而还很乐观其成,但是为了她好,他必须出言劝告。
“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听闻他的话,让花蕾摸不着头绪,一脸疑惑。
“其实……”老管家顿了顿话头,他想,既然他都将话说了一半,就干脆点把这件事说给她听吧!毕竟这件事也非秘密,倒不如早些告诉她,让这天真的小丫头别对侯丞晋抱有太大的期望才好。
“您就说嘛!这样急死人了。”花蕾已经顾不得娇羞,趋上前拉着老管家的手,只差没跺脚了。
老管家看了看花蕾,先是叹了口气,才完整的道出发生在侯丞晋身上的过往,“侯府是打铁起家的,在三代前,侯太爷是打铁的工匠,他用出色的技巧以及勤奋的工作态度,一点一滴存下家产,之后观任当家的父亲承袭先父的传承,开了这家侯门冷铁行,所以当家的在年幼时就常到铺子里见习并且学习打铁技巧。就在五年前,侯门冷铁行开始生意兴隆,让侯家成了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后,当家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当家主母因为受不了丈夫长年工作无法陪在她身旁而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怎么这样!”一听侯丞晋曾经得接受母亲背叛父亲的事实,花蕾诧异的拧着眉。
在她的心底,夫妻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爱着对方才是呀!或许是她的父母亲太过于恩爱,让她有了天下间的夫妻都应该情深的想法吧!
“是呀!当家的当时也无法接受他母亲背叛他最敬爱的父亲这件事,但最糟糕的是,他的母亲在东窗事发时趁着众人皆入睡的夜晚,带着大笔侯府家产以及地契,接着上了情夫在后门接应的马车,抛夫弃子的狠心离开。”
“怎么可能?你们是何时发现的昵?”花蕾的心狠狠的紧拧着,这些过往在她听来依旧是惊心动魄。
“这……”老管家叹了一口气,那夜的不光彩以及难堪,全又如潮水般袭上他的回忆。
老管家记得那夜突然下起大雨,在磅礴的雨声中负责看门的门僮就坐在门边打困,漆红色的木门外毫无预警的传来猛烈的拍打声,不仅吵醒了门僮,就连睡在附近的老管家也一并被惊醒。
门僮一脸不悦的将大门打开,七、八名满脸污泥、全身湿透的山野猎夫便走了进来,他们指着两个躺在担架上浑身浴血、衣服破裂的人,说其中一名女子在意识还清醒时,声称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要他们这些猎夫将她以及身旁的男人带回侯府,侯府的当家主子会重赏他们,之后她就不省人事。
然而当两人被运回侯府后,处于分房状态的侯当家这才知晓自己的妻子竟然在他带着辛苦了一天疲惫的身躯入睡后,悄悄跟情夫远走高飞。
但在猎夫们的要求下,他履行妻子许下的承诺,他除了生气以及无奈外,只能要老管家到帐房里取钱打发这些人走。这时,他才赫然发现侯府的全部财产居然被她掏空,只剩下碎银子摆在帐房里。
侯丞晋的母亲被运回后不出一个时辰便撒手人寰,而她的情夫,在运送的过程中也回天乏术,留下一脸哀凄却又怒火中烧的一对父子。
在那之后,侯府面临了最窘困的时期……被妻子带走的家产全因为两人为了抄近路,不顾安全,天雨路滑,马车打滑剁下山谷,身上带的金银财宝以及地契也全数翻落,那些被带走的钱里有的是当月准备发给奴仆以及铺子里员工的薪水,有的是用来付清生铁原料的帐款。
一无所有的侯大当家在紧要关头之际病倒了,出面接手的即是人人羡慕,如今却落魄的侯家独生子侯丞晋。
侯丞晋自幼便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打理店铺以及研修最新的打铁技术,因此他与父亲的感情甚笃,然而父亲病倒,他比谁都来得担忧与难过,但天不从人愿,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侯大当家却在儿子最需要他时驾鹤西归,独留一大笔债务以及岌岌可危的侯门冷铁行给他。
侯大当家出殡时,侯丞晋一滴泪也没掉下,他只是站在灵堂前,用那双早熟的鹰眸望着父亲的灵位,长年冷铁的粗砺大掌紧握成拳,低哑的声音犹如从牙关进射而出般说着,“爹,孩儿定会为侯家振兴侯门冷铁行,孩儿必定成为京城首富。爹这一辈子辛勤工作,却换来被娘亲背叛的下场,我在这里发誓,我侯丞晋决定终生不娶,潜心振兴侯家当为一生己任,不把多余的精力放在男女私情上,孩儿在此发誓,有违此誓,天理不容。”
鸟儿争相高唱的侯府后花园里,花蕾身着粉紫色衣裙,大刺刺的坐在石阶上,她的双脚旁是三只由家乡带来的肥鹅。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饲养,原先就肥美的鹅更加圆滚滚了,发亮的白净羽毛及黄澄澄的双嘴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极了,若非明白这三只鹅是用来准备庆祝花蕾成亲的嫁妆,外人还会以为饲主对鹅有特别的嗜好,将它们养来当成宠物鹅的呢!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花蕾拿着弯月牙梳子,仔细的梳理一只可爱肥鹅的羽毛,“我应该要怎么面对表哥呢?”
被囚禁在脚下的鹅不明白花蕾的语言,只是不断扭动肥胖身躯想要脱离她的钳制。
这一切全教刚从浙江回来的侯丞晋看在眼底。
自从她的生辰后隔天,他已经离家一个月,在他看来,他就像是逃离现实的懦夫,面对她,他感觉自己真没用。
花蕾的眼角余光瞧见一道瘦长的影子映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她不解的抬起头望向影子的主人。
“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花蕾先是一愣,随后展开甜美的笑容。
“方才才到家的。”他一路从浙江赶回城里已是万分疲惫,但是一见她甜美的笑容,顿时忘了疲惫。
“肚子饿吗?距离用晚膳还有一段时间。我到厨房为你准备一点糕点好吗?”花蕾站起身打量着他,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令她感到心疼。
表哥好像瘦了些,眼底下也多了两道阴影,想必他这个月来工作一定万分辛苦。
思及此,花蕾忍不住想上前去牢牢抱紧他,就在她要将手伸出时,老管家的话又如警钟股在脑海里响起,让她不得不赶紧收回手。
“嗯!我的确是饿了,那就劳烦你准备点心给我吃。”在这个月里,他每天上馆子吃饭已经吃腻了,他现在最想吃的,就是花蕾那双巧手做出的任何东西,就算是他不爱吃的甜食,只要是出自于她的手,他都爱。
“好,表哥,你先回房里梳洗一下吧!瞧你胡碴都长出来了。”一听见自己能发挥作用,花蕾开心的堆满了笑容。
“是吗?”侯丞晋摸了摸下巴,才笑着望向她,“我是该剃胡子了,被你看见我这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啦!表哥就算长满整脸的落腮胡,我都觉得好看,因为表哥长得很俊呀!”花蕾毫无心机的货美,但稍后她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流露出爱慕的眼神,急忙扯起尴尬的笑容,“我先去准备食物了,等会我会送到你房里的。”
说完话,她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哎呀!她怎么又乱说话了,她不该将自己的感情让他知晓才对呀!她在心底不断的咒骂自己,只差没有拿铲子打自己的嘴巴。
在老管家告诉她关于侯丞晋的过往后,她十分能理解,也万分能明白他不想跟女人有任何的亲昵关系的缘故,因为自从他的母亲带着家产离开后,仿佛是晴天霹雳般,他有种被至亲背叛的感觉。
而家产瞬间化为虚有,让侯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在这双重打击下,他最敬爱的父亲也因为劳累以及震惊离开人世,这教他该怎么再与一名女子组织家庭呢?伤他最深的不是敌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呀!
想到这里,她总会泪盈盈的,她只要想像侯丞晋每天拖着疲累的身躯到作坊工作,又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家中,只为了能再度振兴侯府,她的心就有如被刀刨般,每一下都让她痛得仿佛是椎心刺骨。
花蕾一边心痛万分一边准备食物,不用半个时辰,香喷喷的水煎包就出炉了,她细心的将水煎包装盘后,便急忙步出厨房,只为了让侯丞晋能吃到热腾腾的食物。
“表哥,我已经做好点心了。”花蕾一手捧着盘子一手推开门,入内后,就见侯丞晋穿着简便棕袍坐在书桌后对帐。
“谢谢你。”侯丞晋从帐目中抬起头,温柔的笑望着她,接着站起身来到圆桌前,看着煎得金黄的水煎包,他略显诧异,“这是你做的?”
“是呀!”花蕾得意的翘高嘴角,“从揉面粉到包馅,以及煎水煎包还有装盘都是我做的。吃吃看呀!这是我娘亲生前教我做的,我自己也很爱吃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瞧她得意万分的模样,令侯丞晋扯起笑容,然后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住水煎包咬了一口。
芳香的热气首先直扑鼻来,接着嚼着弹牙的香甜面皮和入味的猪肉馅让他万分惊艳。
“这真好吃,花蕾,你可以去开一家餐馆了,我相信生意一定十分兴隆。”侯丞晋诧异的看着坐在身旁的花蕾,一边赞道,一边又吃了一口。
“真的吗?如果表哥喜欢,我就放心了。”虽然她与他不可能结为夫妻,但是只要能为他煮食,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花蕾端坐在侯丞晋身旁,望着他将瓷花盘上的水煎包一扫而空后,满意的站起身想要端盘子回厨房时,他却开口了。
“花蕾。”侯丞晋喊了她的名字,话里有浓浓的不确定以及担忧成分。
他知道他不能给她未来,他也知道他无法给她承诺,就不该在一个月前碰她,但是这样暖昧不明的情况,他不想维持太久。
在这个月里,他承认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花蕾甜美的笑靥,他也承认在瞧见风光明媚的景色时,会希望她能跟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共享,然而这个美梦却是无法实现。
纵使他已经达成在先父灵堂前振兴侯家的这个承诺,但他也说了不会娶妻子一事。
其实他是害怕再度受到家人的伤害。以前他的父亲总是寄心于工作,冷落了母亲,而他的工作狂热程度与父亲不相上下,因此若是他娶了花蕾,她是否也会跟他母亲一样,在百般无聊以及渴望丈夫关爱却不得之下红杏出墙?
虽然他知道花蕾不是那样的女子,但是如果他有幸娶了她却无法好好陪伴她,那他会忍痛为她找寻更好的丈夫,因为她是值得被疼爱的。
“表哥,我也有话要说,请你让我先说。”花蕾放下盘子,站定身躯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