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很爱哭。
他看过她哭泣的原因,不外乎是看到什么感人的戏剧,或者动物认养网站里可怜的小狗小猫,这些在男人眼里可能很无聊的事,她可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
可如果要看到她为了自己的事伤心难过的话,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只见过这么一次。
徐妈妈曾说过,从前他和爱琳交往时,向恩老是躲在棉被里暗自哭泣。以前因为爱琳,他让她掉泪,现在,他又因为爱琳,让她崩溃……
该死!
聂远气了、急了,也懊悔了。在车子驶离“咖啡与花”时,他就后悔了,他应该马上倒车,然后冲回店里,抱住向恩,为自己失控的怒气道歉,安抚她的悲伤,并且告诉她,他爱她,爱她的感觉甚至超过自己以为地深刻——
但他不能,在问题尚未解决之前,他和向恩的状况只会愈加恶劣,甚至磨蚀了他们经营十多年、呵护在心里的友情。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爱琳的电话号码。这就是问题所在,爱琳的事一日不解决,向恩的眼泪也无法终结。
“向恩生日会结束了吗?”
“我离开不到一个小时。”
“够久了,你会再回医院吗?”
“会。”
“太好了,我等你。”
聂远挂上电话,方向盘一转,往医院方向急驶而去。
十五分钟后,他抵达医院。来到五楼病房时,他不意外地看到爱琳的母亲坐在病房门口。
除了睡觉时间和医生巡房之外,她几乎不进病房陪伴女儿,她们总是可以为小事争吵,母女关系很紧绷。虽然如此,但母亲爱女儿的心是不变的,否则作风强势的黄母不会放下身段,哭求他和向恩的协助。
“聂远,你回来啦。”黄母笑,赶紧起身。“对了,爱琳又在说结婚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办妥呢?”
聂远表情冷淡。“伯母,这件事我们谈过很多次,我的想法从未改变,我不可能会这么配合演出,我有向恩,现在会帮爱琳是不忍心拒绝您,并不是对过去的感情有什么眷恋。”
黄母表情很哀伤。“真的不行吗?你们可以从头来过啊,这一次黄妈妈一定百分之百支持你们,不会像以前那样……”
他摇头。“不了。那时拒绝,我就明白伯母和爱琳的想法,我的存在对你们而言并不是绝对必要的。”
“你在生黄妈妈的气吗?”
“不,伯母,我不生您的气,只是如果另一半即将离开,如果这段感情因外力而结束,那种悲痛是很深刻的,不会像当年爱琳说要离开时那么云淡风轻。我很清楚这样的区别,是因为我和向恩的感情因你们的缘故,面临最大的考验,我心很慌,我很焦躁、很恐惧,这是爱琳当年提分手时,她未曾感受过的情绪。”
黄母急了,这段时间,她和爱琳的确以过去的情感当成束缚,牵制住聂远,但人都有私心的,她希望爱琳和聂远可以破镜重圆。“可是爱琳的状况,她以为你们还在一起……”
聂远直直地看著黄母。“虽然您和爱琳不够亲密,但应该也看出来,爱琳已经清醒了。”
语毕,他转身走进病房。
爱琳一发现是他,立即展露柔美妩媚的微笑。
“你回来了。”她平举双手。“过来,抱我,我好想你。”
聂远没动作。
爱琳收回手,嘟起唇,娇嗲抗议。“人家特别换了件漂亮的睡衣等你回来,结果你却臭著一张脸,好过分,我是病人耶,你一点都不体贴!”
聂远撇著笑。“你不是不喜欢这种丝质睡衣?”
十年前的爱琳单纯年轻,不爱成熟的装扮,因此,如果她现在是十年前的爱琳,也应该不爱成熟的装扮。
爱琳也发现了这点破绽,但她不介意,反而刻意侧躺,酥胸起伏,姿态撩人。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远,医生说我可以请假回家,或许我们可以……”
“重温旧梦?”
她缓缓撩起睡衣下摆。“你不想要吗?”
“不想。”
爱琳下床走向他,千娇百媚的诱惑,她知道男人无法抵挡。她柔媚地偎在聂远怀里,手隔著衬衫轻轻爱抚他结实的胸膛,低垂著眼帘,沙哑地低语:“可是我想要,我们好久……”
聂远忽然笑了起来。
她不解地抬头。“有什么好笑的?”
聂远退离她。“爱琳,以前你漂亮、聪明又优秀,我们还没毕业时,一堆大企业的邀请函就已经塞爆你们系上的公用信箱,现在呢?你还是很漂亮,但不够聪明,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再度爱上你?”
“远……”爱琳一愣。
“我知道你清醒了。”
“我没……”
聂远由外套口袋拿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交给爱琳。“而这一张报告,就是你清醒的证据。”
故事演到这里,爱琳也知道大势已去。
她沮丧地跌坐在床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比向恩早三天。”
“所以你只是在等这份报告下来,一次堵死我?”
“对。”
“哼,显然我演得不够好。”
“精神鉴定的流程和方式,应该能百分之九十九判断被鉴定人是不是刻意伪装。”
爱琳看著聂远。“我还是很爱你,难道真的不行吗?你以前也很爱我不是吗?”
聂远笑了。“不,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开始学著忘记你。”
“我对不起你,聂远,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不惜伤害别人和自己?”他冷峻的语气,只有愤怒。
“自杀不是因为你或向恩的缘故,我只是很寂寞。这些年来,大家都成家立业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警方会通知向恩,也是巧合,只是等我清醒后,我发现你就在我身边,远,我只是单纯地想替自己捉住一丝机会。”
“你不该这么做,自残的行为只是让你的母亲更心痛。”
“我有忧郁症,远。”
“忧郁症可以治疗,但不必扩大解释,刻意博取别人同情。”
“哈,”爱琳大笑。“显然对你没用?”
“对。”
她细细打量著聂远。“你很爱向恩对不对?你对她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年轻时,你没有那种眼神。”
“那是对家人的眼神,还有,我的确很爱她。”
“难道我们从前的激情敌不过日久生情?”
“我已经忘了那份激情。”
激情是一时的,但朝夕相处、福祸与共的感情,就像好酒一般,愈沈愈香。
放下医院的精神鉴定报告,聂远坚定地离开病房。
爱琳望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
*
美美很生气。
她在搬门口的盆栽时,发现雪花球先生居然还在店门外守候。
“你还没走?!”
“我、我、看到老板走了,我想留在这里,看看徐小姐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美美好想大哭。现在是怎样?爱的人没良心,不爱的人却像菩萨一样慈悲?
“你很喜欢我们店长吗?”
“徐小姐很迷人。”
“废话……”美美嘀咕著。“那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找她?!”
“我怕徐小姐不方便……”
雪花球先生肯定是公务员型的好人,自古教训,要忘掉男人留下的伤,就要找下一个男人来治疗,没了聂远又如何?至少还有一个雪花球先生!
“对了,你有没有纠缠不清的前女友?”美美问。
雪花球一头雾水。“呃?我?没有、没有……”
美美食指一弹。“那你及格了,请进!”
她带著雪花球先生走进店里。徐向恩已从悲痛的情绪中稍稍缓和,她正坐在工作台前压花,这是她抒压的方式。
“向恩姊,雪花球先生来喽,他要和你表白,他说他很喜欢你!”
小哲手上的铁盘吓到掉在地上。美美抓狂了……
徐向恩瞪大眼,也以为她的工读生疯了。“美美?你在说什么?”
美美将雪花球先生推到徐向恩面前。“向恩姊,这位先生……呃,请问贵姓?”
“张。”
“喔,好,向恩姊,张先生是好人,我强烈建议谈恋爱绝对不能看皮相,最重要的是他能爱你、宠你、疼你一辈子,其他杂七杂八的都不用考虑。我相信张先生一定会是个百分之百的好情人,你说是吧?张先生。”
“喔,是!”连雪花球先生也觉得这位工读生激动了些。
“所以,向恩姊你应该认真考虑能不能和张先生交往,彻底忘了那个让你痛苦流泪的负心人!”
“谁是负心人?”
有人发问,虽然语气很可怕,但美美还是义愤填膺地大声回答:“当然是那个良心被狗啃的聂远!”
“美美,你活腻了吗?”
这下,美美总算知道发问的人是谁了。不会吧……她的鸡皮疙瘩全跑出来,转过身,看著一脸阴森的聂远。
“聂、聂大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聂远气炸了。他赶回店里找向恩,却看到自己视如小妹的美美,正在强力推销男朋友给向恩!
“现在是怎样?胳臂向外弯吗?”
美美头皮发麻,吓到皮皮挫。“我想说、我想说,你们分手了啊……向恩姊总是要有新、新的恋情嘛……要不然、要不然……”
聂远举手往美美的头顶上一敲。“要不然怎样?”
美美捣著头哇哇哀嚎。“呜,要不然徐妈妈没有女婿会骂人啦!”
可怜的雪花球先生只能被晾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徐向恩站起来,脸上满满的戒备。
聂远看到向恩的表情,叹了口气,他推开美美,扣住向恩的手腕,拉著她就往门口走。
美美跳出来。“你想带向恩姊去哪?”如果是去医院,她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跟聂大哥拚命。
聂远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我们请四天假,你们要乖。”然后,他对愣在一旁的雪花球先生说:“抱歉,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给别人。”
两人走出店外,聂远将向恩塞进车里以后,便急驶而去。
美美和小哲傻在门口——
“四天?哇噻,聂大哥体力这么好喔?!”小哲佩服不已。
美美望著车子离开的方向,抹去眼角狂喜的泪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们的恋爱过程太累人了,希望他们就此以后都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