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外,大管家就此止住了脚步,而关义成父女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等他们父女都进去后,太管家将书房门拉上,自己又往远处站了站,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关义成坐在书案后,右食指在书案上轻叩,许久没有开口。
而柳悠悠安静地站在书案前,虽也没有主动开口,但她内心却是揣测了不少,一时也不敢肯定关义成叫女儿进书房是准备同她讲些什么?
朝廷大事想来是不会跟关小姐说的,可能的话也只有关小姐与唐家的婚事了,是婚事有变吗?
不应该啊,公子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老将军那里出问题了吗?
还是说,康王又做了什么?
从她自关夫人那里听到婚事与康王有关后,柳悠悠就有了一种说不岀的感觉,或许,这次官员遭陷遇害之事的关键在于康王。
以关家如此抗拒跟康王结亲来看,说不定便是因得罪了康王,所以才会陷入泥潭抽身不得。
「华儿,你真的不愿意嫁到唐家去吗?」
关义成又是沉默良久,最后才叹息了一声,道:「也罢,我和你母亲原就只是为了你着想,你既不愿,无论怎样,咱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爹,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和娘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嫁到唐家去?为什么?」柳悠悠以女儿关切家事的态度问出了些压在她心里的疑问。
关义成轻轻地闭了下眼睛,从案后椅中起身,负手面窗而立,声音压低,缓缓说道:「朝局复杂,行差踏错一步,有时便是满盘皆输。」
柳悠悠心头蓦地一跳,难道关相爷真的与案子有关?「爹——」
关义成朝后摆了摆手,继续道:「为父原是想让你借着婚嫁之事脱离险境的,你执意不嫁,想是天意如此啊。」
「什么事情爹能跟女儿说一下吗?或许女儿也能帮得上忙呢。」
关义成叹气,「你一个闺中弱女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爹不说又怎么知道女儿就一定帮不上忙呢?」
关义成转身看着女儿一脸的愤愤,不禁微微一笑,「你呀。」
「爹若是为了与唐将军结盟,婚约可以不解除,只要不是让女儿真的过去,女儿并不介意有这样一份婚约在。」
关义成一怔,他没到女儿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华儿你……」
柳悠悠笑了笑,「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在意女儿的人绝不会介意这个的。」
关义成心头顿时一片雪亮,明白女儿有了心上人,却愿意为了家人而退让。
「你既能这么想,为父便放心了。」想来经过这一遭的生死历劫,女儿也有了一些别的体悟,懂事多了。关义成老怀安慰,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胡子。
「爹既没有事了,咱们便去吃饭吧,想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走吧。」
白日关义成的书房是没有人的。
书房乃是府里的重地,除了大管家和他的儿子能进去打扫之外,别的仆役是根本不可能接近书房的。
但是,柳悠悠现在的身分是关义成的独生爱女,能堂而皇之地进去关义成的书房,以前关舜华也有进过父亲的书房,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第一天,她只是找了本字帖在关相爷的书房临摩。
第二天,仍旧如此。
第三天,找了本书,在书房看了半天。
第四天,在她前往书房的路上,经过花园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爹,那唐三公子哪里配得咱们家小姐啊,为了个青楼妓女整日买醉。」
「闭嘴。」这个略带严厉的声音是关府大管家的,柳悠悠不会记错。
她向来对人的声音有很高的分辨能力,也具有模仿的天分,这让她以往在收集情报的时候有很大的便利。
「相爷到底怎么想的啊,明知道唐三公子是这样的德性,还一力促成这门亲事,咱们小姐都不惜自尽抗婚了……」
「啪」的一记脆响,终结了对方喋喋不休的陈述。「老爷的决定是你能置喙的吗?滚下去干活。」
「哦。」回应的声音带着愤懑,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跟在柳悠悠身后的小荷和小叶彼此看看,眉头不约而同地皱起。
这样的话让他们家小姐听到,只怕会更排斥这椿婚事,同时也会跟老爷夫人闹起来。
柳悠悠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微微勾了勾唇角,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行去。
听说大管家是个谨慎的人,而且从整个府里井井有条来看,也是个有能耐的人,这样的人就算要训儿子,也不应该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能说是故意的了,故意让她听到这样的对话是有什么目的?
大管家据说是自幼跟随关相爷的,按说应该是最忠心的,可是,这世上有太多能改变人的东西,或许大管家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忠心耿耿的大管家了吧。
如果是真正的关小姐肯定不会起这样的怀疑,但是,她并不是真正的关小姐,她看关府的人并不会带着既定的印象来看,也不会盲目地相信。
所以,大管家这次的安排职怕是没力法达到目的了。
大管家的做为,显然是不希望关家与唐家的婚事能成,这么说他是被康王收买了?目前不希望关、唐两家联姻的人,应该就只有康王一个人吧。
心里想着事情,柳悠悠脚下却没有半点停顿,两个丫鬟也赶忙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直到走出花园,转过了一个月亮门,小叶才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刚才的话——」
柳悠悠抬头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淡淡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叶哑然,忍不住朝身边的小荷看了一眼,小荷无奈地朝她摊了摊手。
是呀,只要小姐不在意,那些话就不重要了,而既然是自家小姐都不在意的事,她们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今天,我们到外院书房吧。」
「啊?」小荷和小叶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叶看了看小荷,最后由小荷开口道:「小姐,您看书在内院书房就好,外院还是别去了吧,万一要是碰到老爷的客人怎么办?」
柳悠悠想了下,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去了。下次再找机会。」
结果,主仆三个人进了关丞相在内院的书房才待了没一盏茶的时间,大管家便派婆子来了。
「什么?」听到来报信的婆子说的话,柳悠悠忍不住面现讶然之色。
那婆子见自家小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便道:「老奴没说谎,唐三公子真的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大管家让老奴来告诉小姐避一避,莫要撞上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老奴告退。」那婆子领了小叶递过来的赏钱,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小荷往自家小姐跟前走了一步,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柳悠悠想了想,最后有些无奈地道:「好吧,回去。」
只是显然她们避得还不够快,在主仆三人走到回廊的时候,不巧就与走路摇摇晃晃、让搀扶着他的两个小厮也跟着东倒西歪的唐忠信。
「哈,」唐忠信醉眼蒙胧地看过去,露岀一个嘲讽的笑,「原来是关小姐啊,你不是我未来的娘孑吗,为什么我不可以见你?」
小荷、小叶第一时间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
「你然是我娘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见你,我今天就要见你,谁拦着都不成……」
柳悠悠眉头蹙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唐忠信,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借酒装疯有什么用意?
就在此时,唐忠信突然用力甩开了扶着他的两个小厮,脚步踉跄却快速地撞向柳悠的方向。
小荷、小叶惊呼着被人撞到了两边,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醉醺醺的唐忠信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们家小姐狠狠赏了一个耳光,不过可惜的是,在赏过对方一个耳光之后,他们家小姐的一只手腕也落到了对方手里。
唐忠信一手抓着柳悠悠的手,一手捂住自己被打的左脸颊,一脸阴鸷地道:「你竟然敢打我?」
柳悠悠冷冷道:「打了又如何?」
唐忠信不再说话,而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拽着与他一同向前走。
「快放开我家小姐——」关府的一众役齐齐出声。
可惜,对方置若罔闻。
「快去找夫人来。」混乱之中,有人高声喊道,随即有人转身奔去找人。
柳悠悠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人拽着向前,很快地发丝便凌乱了起来,发簪上的一枝步摇也不慎坠地,被随后追来的小叶顺手捡了起来。
唐忠信一路拉着她到了相府园,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临湖凉亭停下了脚步。
后面跟着的一众人一路跑得气喘吁吁,柳悠悠更是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一手撑在亭柱上,一手抚在胸前,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唐忠信却在甩开拽着的人后大马金刀地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看着喘气都十分困难的柳悠悠道:「听说你为了拒嫁,不惜自缢,你放心,只要你活着,这门亲事就不会作废。」
柳悠悠继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关小姐的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差了,简直娇弱不堪,被公子拖着走了这一路,竟然就喘成这副德行,实在是不堪使用。
被两个丫鬟扶着赶来的关夫人,一走近就听到了唐忠信这句话,脸色顿时一变,但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快步上前。
「华儿——」看到女儿这般形容狼狈的模样,关夫人心中大为疼惜,这个唐公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娘。」柳悠悠勉强喊了一声。
关夫人伸手替她拍抚胸背,一脸心疼地道:「别急,慢慢来。」
柳悠悠点头。
关夫人一边替女川顺气,一边看向那个一脸酒气看着她们的青年,皱着眉头道:「唐公子,你喝醉了,我让人你到客房歇息吧。」
「我没醉。」唐忠信挥了下胳膊,撑着石桌想要站起,可是没成功,「我就是来警告一下关小姐,不要妄图做什么对两家都不好的事情。不就是娶她嘛,我怕什么,吃亏的又不会是我。」
关夫人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柳悠悠握了关夫人的手,低声唤了一声,「娘。」
关夫人立时深吸一口气,指了两个小厮,「扶唐公子去客院体息。」
小厮立时上前搀扶。
唐忠信自然没有那么配合,两个小厮很是费力地半强迫着将他扶出了凉亭,渐行渐远。
眼见那醉鬼终于被弄走了,关夫人的心这才安了下来,拉着女儿在凉亭里坐下,一脸担心地看着她道:「华儿,你没有吓到吧?」
柳悠悠摇头,「女儿没事。」
关夫人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叹道:「这怎么喝醉了是这副德行啊!」
柳悠悠没说话。
关夫人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唐家一门忠烈,家风严谨,怎么就出了唐公子这样的……」
柳悠悠还是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公子这形象毁得真是够彻底的。
再者,这个时候她保持沉默她说任何话效果都要更好,大家会自行理解她的沉默,觉得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相信,等到关相爷下朝回家,关夫人自然会对关相爷说出一切应该由她说的话。
柳悠悠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公子拉着她走时,塞到她手里的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好不客易应付走了关夫人,她领着两个贴身丫鬟,借口身体不适,便回房上床歇着了。
在垂下帷幔的床内,柳悠悠展开从袖中拿出的纸条,快速地看过上面所写的东西,面色不由得微沉。
章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吗?
看来必须要到关相爷的外书房去找一找了。
鉴干她跟真正的关小姐有了一点交情,她真是不希望查岀的证据对关家不利,可是——柳悠悠脸上闪过担忧,只愿事情不会真的到那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