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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府议事德凤堂内,商岐凤正与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商贾友人谈及烟凌渡总兵不肯放行货物一事。
中年商贾是商岐凤多年的相与故交,深知商府势力之广,闻言微诧。
“凤爷只消向那老匹夫的顶头上司施些压力,谁敢不买你的面子?又何愁此事不解?”
“人说拚死吃河豚,他不知怎地偏与凤徽号杠上了。”商岐凤冷冷地道,“要拔除这个小小阻碍确实易如反掌,然则若天下商人得知一个小小总兵也敢不买凤徽号的帐,还需要商某动用特权方能成事,话传出去,商某颜面何存?”
中年商贾叹了一口气,“这话正是,正所谓‘拚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遇见这等冥顽不灵之人,确是令人棘手头疼啊!”
“可厌的是一日日拖延,凤徽号须赔偿相与的银两尚且不算什么,对于商誉的影响却是无可计量。”他脸色阴沉微愠。
此事虽小,然疥癣之疾也最是恼人。
“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也无用?”
“百计尽施也无动于衷,”他一声闷哼,“据闻昨日还仗剑要胁欲自刎,商某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蛮横铁齿之人!”
中年商贾大摇其头,简直不敢置信。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出现一抹绝艳丽色。
“噫。”中年商贾瞥见红裳雪肤、眉目如画的谈珠玉,登时眼前一亮。“凤爷,这位是?”
谈珠玉奉茶而来,在接触到商岐凤因受打扰而有些不悦的眼神时,不由自主低下头,小声道:“既有贵客在,妾稍后再来。”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那两盅茶上,略迟疑,随即颔首,“去吧。”
“且慢!”中年商贾难掩惊艳之色,爽朗地对他大笑道:“凤爷,这位俏人儿想必就是你近日新纳的小妾了?”
商岐凤眉心略蹙,还是勉强招了招手,“玉儿,来见过闻东家。”
“珠玉向闻东家请安。”她欠身为礼。
“来,玉娘子请坐、请坐。”闻东家笑道:“凤爷,你真是好艳福,小妾一房比一房更娇俏动人,真是羡煞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闻东家过奖。”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
“咦?”闻东家鼻子嗅了嗅,脸上喜色乍露。“这茶是上好的龙井吧?不,好似又比龙井多了些甜香清溢的花香味儿……”
谈珠玉浅浅一笑,恭敬奉上。
商岐凤接过杯子,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
色若胭脂,瑰丽无双,入口甜香清妙,舌底回甘无穷。
“好茶!真是好茶!”闻东家忍不住一饮而尽,咂舌赞叹不已。
“这茶的确极番。”商歧凤浓眉微挑,有一丝诧异。
“这是妾身平时自用的私房茶。”她乘声道,“幼时曾听一名制茶先生说过的祖传秘方,以日晒的玫瑰花瓣和桂花蕊、栀子等等,适量与新茶一齐煎焙,取花的艳,蕊的香,茶的清——不知还合爷和闻东家的脾胃否?”
“此茶妙极!”闻东家突然一拍大腿,兴奋至极,“难得的是色艳而清香,花味儿甜而不腻,扑鼻沁香缭绕久久不去,端的是神品!若玉娘子同意的话,在下愿以三千两银子买下这帖制茶秘方——”
谈珠玉但笑不语。
“闻东家忘了今日纯为闲谈,不提买卖吗?”商岐凤轻咳一声提醒。
“呃,是、是……”闻东家还是一脸见猎心喜,心痒难忍,“可是玉娘子这祖传茶方——”
商岐凤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不知怎地,谈珠玉就是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她忙转移话题,盈盈开口:“方才妾身在门外,不意中听见爷和闻东家谈起烟凌渡总兵刁难一事,妾身倒有一法,或可治那位总兵爷,不知爷和闻东家可愿一听?”
商岐凤眸底闪过一抹异光,“说下去。”
闻东家也惊讶地张大了嘴,满脸好奇万分。“那种固执老匹夫简直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能怎么对付?”
“据说烟凌渡铁总兵脾气火爆,天王老子也不怕,就是极为畏内……”她晶亮如星的眸子含笑望向商岐凤,慢条斯理地道:“故,事事皆以总兵夫人为首。”
他嘴角浮现一抹隐约笑意。
“唏,原来是家有河东狮呀!那不稀奇,我家也有一只。”闻东家有些同病相怜地苦笑,“唉。”
谈珠玉险险失笑,总算及时咬唇忍住。
商岐凤凝视着她晶莹嫣然的脸蛋,心底破天荒生起一丝激赏。
只是待客人离去后,他开口唤住了她的脚步。
“你到底要什么?”
这一切种种的布置,究竟动机何在?
谈珠玉回眸直直望入他眼底,再不耍花招,坦言道:“我想向爷证明,一个女人也能做好生意。”
“你想做生意?”他脸上没有讪笑之意,却也没有丝毫温度。
“是。”
“就因为你方才出了一个堪用的主意?”
“不,”她摇了摇头,严肃地道:“因为我会是你最好的得力助手”
“你认为我会相信?”他目光终于出现一丝讽刺。
“妾身不要求成为你最宠爱、最呵护备至的姬妾,甚至不需要爷对我特别怜惜……”她诚恳大胆直率道,“我只想向爷讨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不知怎地,商岐凤却有种被惹火的不悦感。
“再说吧。”他脸色一沉,“你可以走了。”
谈珠玉望着他冷峻的神情,也未再分辩,只是欠身默默离去。
他胸口烧窜着一丝怒火,且久久未能平息。
“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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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谈珠玉燃起一炉沉香,沐浴净身过,且着一袭雪白素雅衣衫,烹好一壶香茗,摆好棋局。
她原是想自己左右手对弈的,反正长夜寂寂,不这么着,又做些什么好?
门口突地出现轻微声响。
她一抬头,随即愕然!
商岐凤信步而来,高大伟岸身躯在她对面缓缓坐下,宽阔双肩和强壮体魄所散发出的浓浓霸气,充塞得偌大厅内仿佛缩得异常窄小。
面对他巍峨如泰山的慑人气势,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怦然不安的心跳。
但她,也不是不惊喜的。
“你知道我今夜会来?”他蹙起眉心。
不,但她也不介意他这么误会。
“请爷先饮一杯。”谈珠玉皓腕如玉,轻巧奉上那杯花香四溢的茶。
“看来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笨。”他接过啜饮了一口,淡然道。
“爷谬赞了。”她一怔,美丽脸庞浮起一抹苦笑。“倘若妾身聪明,也就不会屡屡惹您生气了。”
“是吗?”商岐凤浓眉一扬,不以为然嗤道,“你以为自己错在何处?”
“坦白说,妾身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她迎视那如鹰隼的精锐目光,直率道,“但从今日起,妾身自会谨言慎行,绝不再做令爷不开心的事儿。”
“那么你知道什么事会令我不快?”他嘲弄地问。
“妾身知道什么事能令爷高兴。”她拈起骰子一掷,对他的问话,巧妙地四两拨千斤。“两点,请爷先选子儿如何?”
“那么,今日你想要什么样的彩头?”他目光直盯着她。
“这话该由妾身问才是。”她笑笑,“爷虽尚未落子,气势却已胜妾三分,看来今日妾身是必输无遗。”
“你想故意让子,哄我欢心?”他脸色一冷。
“以爷的功力,自当分得出输赢真假。”她摇了摇头,“妾身岂敢蒙混?”
“好。”他黑眸熠熠,沉声问:“若我胜,你欲做何计?”
“爷想要什么?”
商岐凤毋须沉吟,立刻一指那壶茶,道:“若我胜,你便将这焙茶之术倾囊相授。”
谈珠玉一怔,随即笑了。
他必是自有茶山,聘有茶农,也想将此款风味独特的茶品大量精制,届时再由自家船队销往海外,如此自产自制自销,必能获取极庞大的利润。
无怪乎他那么不高兴闻东家向她追问索买祖传茶方,原来如此。
其实她也曾想过同样的买卖,可惜一来没有大笔资本,二来没有茶山与人才,三来缺乏通路,只能作罢。
可如果是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凤徽号,那么要以利翻利,自然是易如反掌。
“成!”她脑中迅速闪过盘算,慨然答允。
他也点点头,随之又问:“那么若是你胜?”
她沉思了片刻,随即抬头,眸儿亮晶晶地直视着他,“若妾身胜了,那么妾身一样将焙茶之术尽心相授,但……”
“你想占其中一分子股?”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心知有下文。“你还未放弃经商的妄念?”
“爷英明卓绝,思虑过人。”她盈盈浅笑,“不过妾身已不敢贪心,妄图非分之利,我只想爷能放心将这一项贩茶买卖的大小帐目由妾盘管。”
“你要当这笔买卖的帐房?”他难得一怔。
“妾身不才。”她朝他欠个身,“还望爷成全。”
至此,商岐凤终于用一种崭新的眼神重新打量起她。
“你真有把握?”
有把握赢他?抑或是有把握管这个帐?
“爷尽可测试妾身一二。”她语带双关。
他眯起双眼,莫测高深地注视着她,眸底透着一丝研究。
半晌后——
“好。”他微笑点头。
一刹那间,恍若春风呵化了万载寒冰,丝丝阳光破云而出。
谈珠玉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有丝怔忡地盯着他的笑容。
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是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