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邢家后,邢若城没有带章家盼回家,而是来到附近的公园。
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公园步道上,她却使劲的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他只好抓得更紧,并命令她不要乱动。
可惜她太不听话了,他只好语出威胁——难道非要他采取激烈手段教导她如何当个安分的女人吗?果然此话一出,她再也不敢乱动了。
见她不会再破坏气氛,他终于道出带她来这里散步的目的。
「我妈并非我的亲生母亲。」
章家盼怔住了,脚步也跟着停住,邢若城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你不用太惊讶,这就好像你被当成男孩子教养,没什么大不了。」
她当然惊讶,因为他们母子的互动非常亲密,他会撒娇的抱住母亲,也会耍宝逗母亲咯咯笑,更会对母亲挤眉弄眼,传递着只有母子之间才知道的暗语……就连她和老妈都没有他们那样亲密。
「你从小就知道了吗?」
「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我已经满五岁了,而且你应该注意到我是混血儿,但我爸妈都是标准的台湾人,如果是他们的孩子,我怎么会是个混血儿?」
对哦,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在美国的时候,她就听他提过他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但她听过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知道他为何如此漂亮的原因。
她很想问他,他的亲生母亲呢?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自觉打住了。
「我爸为了帮我找个母亲,因此在奶奶的安排下娶了家境贫穷的妈妈。」
原来如此,难怪她觉得伯母不像贵妇,反而有一股朴实的味道。
「爸爸是为了我才娶妈妈,因此要求妈妈结婚前两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怕妈妈会忽视我,可是结婚前五年,我妈还是不敢怀孕,就是担心她有了孩子之后,我会感觉自己是个外来者。也因为跟我建立真正的母子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愿意为了我延迟拥有自己孩子的时间。」
「伯母说你很乖巧懂事,从来不需要人家担心。」
「我是很乖巧懂事,可这并不表示我是真心接纳她当我的妈妈。」
「我懂了,表面顺服,骨子里却充满叛逆?」
「那倒不是,我骨子里并没有充满叛逆,只是想跟我交心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可以体会伯母当时的心情,因为她也有这种感觉,他看来亲切随和,却老令人觉得和他隔着一段教人摸不透的距离。
此刻那道距离消失了,现在的他像个邻家大哥哥,不过那张美到过火的脸孔仍教人忍不住想叹息,不敢置信男人怎么会比女人还美?
甩了甩头,她好奇的问:「后来呢?」
「妈妈对我很用心,为了融入我的世界,她陪我学画画、陪我学小提琴、陪我学游泳,因此他们结婚五年后,我终于真心诚意喊了一声‘妈妈’,妈妈总算可以放心生下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大概是因为照顾我太累了,在一次小产后,她从此再也无法怀孕。」
略微一顿,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对她很愧疚?」
「这是当然,妈妈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难免会对她心生愧疚,可是她总是告诉我不要觉得愧疚,因为她有我这个儿子就够了。」
「所以你们母子感情特别好。」
「对啊,不过小五那一年,我又多了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罗毅杰,他是我的特助,你在公司见过他。哥的母亲和我妈是好朋友,一次车祸父母意外双亡,没有亲人愿意收养他,最后是我妈出面,将他带回邢家。」
「你妈妈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章家盼有感而发的说,现在终于可以明白伯母做菜的时候,邢若城为何老爱待在旁边看书或是转来转去,因为他想当伯母真正的儿子。
「是啊,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婆婆。」
「孩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糟糕了,我的厨艺乱七八糟,连煮泡面都有问题……」她突然想到自已今天包的水饺,伯母肯定被她吓坏了。
他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他也想到她包的水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好笑?」她懊恼的斜眼一瞪,虽然也觉得很羞愧,但他不需要笑得那么夸张吧?像他这么擅长厨艺的男人根本是异类……呃,这好像将所有的男性厨师都骂进去了?总之,他又不当厨师,干么将厨房摸得那么熟?
「真的很乱七八糟,难怪连包水饺这么简单的事,你看起来都好像在参加大考。」
这真是令人难为情,但她还是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我在这方面就是特别没有天分嘛。」
「真是糟糕,那以后我想吃你做的菜,不就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吗?」
「你没有资格抱怨,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擅长厨艺吗?」
「我不是抱怨,而是认命。」
「那你就认命吧,反正伯母说你很会做菜,不会让我饿肚子。」
他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笑意,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她莫名其妙的皱着眉。「你又在笑什么?」
「我很开心,太开心了!」他激动的将她搂进怀里。
她怔了一下,随即死命的想挣脱他,可是他抱得太紧了,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令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只好由着他,直到他心满意足的放开自己。
「我很开心,因为你终于有了当我老婆的自觉。」
章家盼两颊瞬间烫红,像是被烤过似的,幸亏公园的光线不够明亮,要不然回家之后,她一定会用抱枕狠砸自己的脑袋瓜。
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去邢家一趟,她竟然已经将自己视为邢家的一份子?
「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很乐意当我的新娘子?」
她送他一个白眼。「你少臭美了,我是逼不得已,只是你有一对好父母,这是嫁给你唯一的好处。」
邢若城笑看着她,此刻他有多么狂喜,她绝对无法理解,因为连他自己都很讶异,只因她不再试图说服他打消结婚的念头,他就如此欢喜快乐,她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可怕了。
「我会当一个把老婆宠上天的老公,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支持你,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多花时间陪伴我妈。」
「这还不简单,可是我们先说清楚哦,我不太懂得跟长辈相处,如果伯母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
「我妈最疼儿子了,不会不喜欢儿子挑选的妻子。」
「那种喜欢是出于身份的认知,不是出于真实的情感。」男人就是男人,他们很难明白女人的心情。媳妇可以被取代,但女儿就不一样了,不管孩子有多少不足,父母总会包容孩子。
「我妈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的世界就是丈夫和两个儿子,丈夫孩子们开心,她就开心;丈夫孩子们不开心,她就不开心。只要你爱我,真心将我的父母视为你的父母,我妈会爱死你。」
「我还以为这世上找不到像我妈那样的傻女人,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戏谵的挑了挑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用在这种地方吧。」
「无所谓,总之,伟大的女性令人赞佩。」
「你忘了自己也是女性吗?」
「我不会忘了自己的性别,可是绝对不要指望我能够成为伟大的女性。」
他歪着脑袋瓜想了想,若有所思的一笑。「世事难料。」
「你不会期望我当贤妻良母吧?」他这种反应令人相当不安。
「你是不是贤妻良母不重要,是我老婆就好了。」
一股甜蜜蜜的滋味在胸口扩散开来,她终于有了要嫁给这个男人的感觉,不知道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夫妻?是像他的父母,还是像她的父母?或者谁也不像,他们就是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
虽然还没有嫁入邢家,但是章家盼很努力当个好媳妇,这并非出于邢若城的要求,是单纯因为她喜欢他的父母。他们虽然家财万贯却没有铜臭味,看起来就像她家那对平凡的父母亲,正因为平凡,他们之间没有难以跨越的距离,她才能轻易的融入他们的世界。
现在,她突然体会到世事难料这句话的道理,以前叫她每天只要拈花惹草,偶尔当贵妇出门逛街喝下午茶,她会嗤之以鼻、大力反抗,如今怎知她竟然可以优游其中,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很享受,驰骋商场的梦想也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她根本是被邢若城的父母同化了。
不过这样的同化反而让她打开视野,对人生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是当能干的女强人还是当平凡的家庭主妇,身份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生活态度,能够乐于扮演自己的角色,日子就会快乐。
是啊,若老是对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满意,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比自己好,就是得到自己追求已久的名利,内心也不见得快乐。
其实,人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借贷过日子,就应该充满感谢了。
最近,章家盼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可是邢若城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向她提出抗议。
「这阵子你会不会太忽视我了?」
「这太好笑了,我们不是本来就各忙各的吗?」她又不是他的秘书,总不可能成天跟在他身边打转吧。
「我们之前都会一起共进晚餐。」
「我们现在不是也一起共进晚餐吗?」虽然他们要结婚的报导见光后,她的模特儿和表演课程全部被停掉,但他们还是每天晚上见面,当然会顺道共进晚餐。
没办法,因为她几乎天天去陪他爸妈,也无法阻止他回自家吃晚餐。
「以前只有我们两个。」
「现在多了你父母亲,偶尔还加了你哥哥,那不是更热闹?」
「偶尔热闹一下无妨,可是天天就太过分了。」
「我很喜欢热闹,你不也希望我可以多陪伴你父母吗?」
「你这么积极的当个好媳妇,我当然很开心,可我是你老公,你应该多花一点心思在我身上。」他们现在独处的时间只有他送她回家的路上,而她一上车通常就开始猛打哈欠,两人的对话不到十句。今天若非他动作迅速,及时拉住她不准她下车,车子一停,她大概又已经打开车门说拜拜了。
她做了一个鬼脸。「你好像忘了,可不是我要求你当我老公的。」
这个女人还真知道如何惹恼他……看样子,他必须好好管教一下她这张嘴巴,免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
「时间不早了,我要进去休息了。」她感觉到车内温度在升高,气氛在转变,第六感告诉她最好赶快走人。
「你怎么老是习惯点火后拍拍屁股走人呢?」
「嗄?」她反应不过来。
「放了一把火之后,你不知道要灭火吗?」
「……我又没有放火,干么灭火?」
他决定不要浪费口舌,直接靠过去堵住她的嘴,宣示他对她的所有权。
她应该反抗的,可是当唇舌绵绵密密的纠缠在一块后,理智就不自觉的跑去度假了。
两人热情缠绵,看得人热血奔腾……
「叩叩叩!」章家老么很担心会引起火灾,只好不识相的往车窗上敲下去,警告车内的男女请节制一点,万一被左邻右舍的小孩子看到了,那可不太好。
车内的两人吓一跳分开来,邢若城立刻镇定下来,降下车窗,章家盼则是双手掩面,羞于见人。
「小姨子你好,刚刚回来吗?」他泰然自若的打招呼。
「对啊,但没想到会看到这么火热的画面。不过我们这里民风纯朴,你们这样子太刺激了,有人看了可能心脏会负荷不了,尤其是我老爸。」章家宝笑得超级开心,终于有机会好好取笑那个理智过头的三姐。
「我们再过一个礼拜就要结婚了,相信岳父大人能体谅我的心急。」他调皮的挤眉弄眼。
章家宝严肃的摇摇头。「不对不对,我老爸非常古板,没有结婚就不是夫妻,当然不能享受闺房之乐,更何况是车震之乐,他的心脏保证吃不消。」
「据我所知,岳父十点半就会上床休息。」
「没错,我老爸上床时间最晚不会超过十一点,可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连邻居的电视开太大声都会吵醒我爸,而你的车子就停在家门口,车震得再大力一点,肯定也会惊动老爸……要不,你们再试一次好了?」
「我是很想再试一次,可是她现在还害羞得抬不起头,这恐怕有点困难。」他无奈的瞥了身旁的人儿一眼。
「这个时候你就要展现男人的魄力,直接将她的头抬起来,给她压下去……但这么做,你等一下最好要小心一点,我家三姐的拳头挺吓人的,一不留神可能会在你脸上留下黑轮哦。」章家宝咯咯笑起来,想到三姐在美男子脸上留下「黑眼圈」的画面,真的太好笑了。
章家盼强行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申吟,赶紧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拉着章家宝回家。
如果她再继续害羞下去,不知道老么那张嘴巴还会吐出什么可怕的话。
「三姐夫,回去的路上小心,我们下次再聊了。」章家宝很热情的对邢若城挥手道再见,头一转,又向着前头对她又拉又扯的人道:「三姐,轻一点,快要结婚的人难道不能温柔一点吗?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美好的车震被我破坏了,可是你这个样子会吓跑三姐夫……」
「你给我闭上嘴巴!」
「我是为你好,女人要温柔一点,男人最吃这一套,要不然你去问三姐夫,不管他有多么欣赏你的个性,他还是喜欢你对他温柔撒娇。」
章家盼差点脱口骂出脏话,真恨不得这会儿手上可以生出—块布,塞进这个丫头的嘴巴……她要忍住,不可以回击,现在大声嚷嚷不过是教邻居看笑话,等将人拖进房间,再来狠狠的教训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