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不苟言笑的皇上此刻轻松地坐在上位,他的左首是长公主,右首是赵钦。
“我们三人很久未聚聚了。”皇上轻轻地说。
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惊奇,皇上看上去格外的轻松、和蔼,也只有在嫡亲亲人前,他才会如此行事。
“是啊。”长公主捂着嘴笑着,眼睛瞄到赵钦身上,对着皇上使了一个眼色。
皇上意会地轻轻颔首,“九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喜欢的人了?”皇上温声道。
赵钦认真地摇摇头,“皇兄,没有。”
“哦,是吗?”皇上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可是听说最近有一个姑娘家在追你,好像是西北吴家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呢?”
长公主适时地解释道:“皇上,那姑娘叫吴纾梨,长得娇媚、可爱,与九弟很配。”
“哦,是吗?”皇上看赵钦不说,又说:“九弟,既然如此,不若皇兄给你赐婚吧。”
皇上有意打铁要趁热,将这件事情给确定下来,好解决了他和长公主的一桩心事。赵钦年纪不小了,却谁都看不上,确实,皇上也觉得少有女子能配上九弟,可他却不想九弟孤独一生,眼光太高也不好,皇上差点为此急白了发。
赵钦笑了,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皇上和长公主。两人在他看去的时候面带微笑,非常的镇定,“那吴小姐是一个好的。”
闻言,皇上和长公主同时一喜。赵钦接着说:“不过我并不想娶她……”
“为什么?”
长公主喜欢吴纾梨,忍不住地开口为吴纾梨说话,道:“吴小姐哪不好了?”
真是好熟悉的问题,赵钦摇摇头,“她好不好与我无关,我并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
赵钦心情不愉,丢了这么句话便行礼告退了,皇上和长公主同时一叹。长公主心疼地说:“那姑娘真是个好的。”
“九弟不喜欢也没有办法。”皇上无奈地叹气。
“随便九弟了。”长公主生气地说:“等以后他自己喜欢上了,自会求过来。”
皇上默默地不说话,心中也想看看日后九弟求他赐婚的场景。
十日之后,吴纾梨从长公主府中出来,便直直地跑去九王府,身后的春夏追得气喘吁吁。沥青正好从外边办好了事情回来,遇上了吴纾梨,“吴小姐……”
“你家王爷呢?”吴纾梨飞快地问。
沥青总觉得今天吴纾梨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仔细一想,沥青发现,这是头一回,他没有看到吴小姐笑。
“吴小姐,王爷在府里。”
沥青话音刚落,吴纾梨便飞快地跑进去。沥青一头雾水,抓住后来跑过来的春夏,“春夏,这是怎么了?”
春夏着急地说:“快让开!”
春夏推开沥青就要进去,沥青连忙拉住她,“春夏,不要急,我带你过去,别跑错了。”
这一厢,吴纾梨已经找到了赵钦,赵钦正慵懒地拿着水壶浇灌着花园里的花,那闲情逸致的模样看红了吴纾梨的眼。
吴纾梨走过去,赵钦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吴纾梨面无表情地在他前方站定,双手攒成拳头,紧紧地盯着他看,“我刚才听说了一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赵钦随手将水壶扔在一旁,“且说来听听。”
“长公主说皇上有意要给你我赐婚,你拒绝了?”吴纾梨一口气说完,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赵钦神色淡然地望着她,薄唇缓缓地开口,“没错。”
“说完了。”吴纾梨冷冷地说:“九王爷,小女子说得可好笑?”
赵钦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影站在吴纾梨的面前如一堵墙一般高大,望着她白净的小脸,“本王确实不会娶你。”
这句话,吴纾梨听了不下数次,但之前她总是乐观地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她,但如今,她才发现,原来听多了,心还是会疼。
眼眶发热,吴纾梨深吸一口气,她伤心、难过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她。长公主怜悯她,不想她越陷越深,长公主说,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为难赵钦,就连皇上也宠着这唯一的亲弟弟,而赵钦直接拒绝了皇上想要赐婚的想法。
长公主婉转地要她想开,她却想不开,她伤心、难过的是,有一天,她因为这个男人而悲痛欲绝,而他就如此刻一样,神色平静,彷佛什么也影响不了他。他对她,是真的无心。没有情爱,又何来有心?
看多了吴家男子对妻子的疼爱,吴纾梨也渴望一份纯正的感情。但对赵钦,她渴望、她想要,都没用,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动摇赵钦的心思。心痛得无法开口,吴纾梨偷偷地喘了几口气,忍着那蚀骨的疼,抑制着脱口而出的痛吟。
“就算吴家老祖宗出面,本王也不会娶你。”赵钦漫不经心地加了这句话。接着,他垂首,却看不到她的脸色,她低着头盯着她自己的绣花鞋看。
吴纾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向来看得开,心也宽得很,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就算他不喜欢她,她大不了也不喜欢他,但为何此刻,她一点也潇洒不起来。
果然是什么人也逼不了赵钦,不对,她没有逼他,但他也不会喜欢上她。吴纾梨沙哑地开口,“不会娶就是不会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不是?”
赵钦的剑眉微蹙,看着她洁白的后颈,他眨了眨眼。
“九王爷一言九鼎,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思,对不对?”吴纾梨喃喃地问。
未见过这么垂头丧气的她,赵钦的掌心微痒,想摸摸她的头。他掌心一紧,五指收拢,克制了心中的欲望。
“是。”他向来不会迁就别人,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注定可以为所欲为,他连婉转的话都不屑说,看她神色一点一点地淡去,看她垂下眼眸,看她缓缓转身。
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随风而去,她轻如棉絮的声音随风入耳,“好。”
他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九王爷,她继续做她的吴家小姐,她知道她不能任性,对赵钦的这一回是她唯一的任性。她是被吴家人放在掌心里疼着、宠着的,但她知道,她不能随意地任性,她的婚事她可以任性一回,她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人,但她不能在一次不行之后还继续下去。
吴纾梨的灵魂彷佛被吃掉了一样,她的身子一下子空了,轻飘飘的,脚下无力地往九王府外走。春夏看到她,连忙说道:“小姐……”
“回府。”吴纾梨有气无力地说。
“哦。”春夏什么话也不敢多问,跟在吴纾梨的身后离开了。
沥青摸摸脑袋,心中暗忖这是怎么回事?
吴纾梨如游魂地回了吴府,去了吴五婶的院子。吴五婶正拿着花剪在修着花圜,她走了过去,沙哑地喊了一声:“五婶。”
吴五婶转过身,“梨儿。”突然她一脸的慌乱,将花剪放在一边,上前一把搂住吴纾梨,语气急匆匆地说:“这是怎么了?”
吴纾梨将脸埋进了吴五婶的肩膀,吴五婶肩膀处的衣料快速地湿成了一片。
吴五婶心疼不已,这个丫头从小骨头硬,从不会轻易掉眼泪,却哭着来找她,“来,告诉五婶,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五婶放柔了语气,吴纾梨仍然没有说话,小脸贴着吴五婶温暖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沾湿了吴五婶的衣料,眼角湿润得很快,一小团的湿润一下子扩大了。
吴五婶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双手静静地将她搂着,“好了、好了,没事,有五婶在。”
吴五婶温暖的手掌心轻轻地拍着吴纾梨的背部,哭累的吴纾梨闭着眼睛,哑着嗓子说:“五婶,你给梨儿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吧。”
她心口那里好疼、好疼,疼得她不想再想起赵钦这个人,疼得她恨不得将心挖出来。凭什么长在她身上的心会为了那个无情无义的人疼得这么厉害,那她不要她的心,可以吗?
吴五婶还有什么不懂呢,她明白吴纾梨的意思。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京城很繁华,这里的公子、姑娘也都被养得娇气,那九王爷是什么人,偏偏让梨儿喜欢上了。别人是娇气,九王爷那是霸气,他想如何便如何,梨儿对上他只能是输。
可梨儿的性格这么倔强,他们根本也没有办法,想着等梨儿受伤了、挫折了,那么事情也解决了。但看着梨儿这么难受的模样,吴五婶也忍不住地红了眼,成长都是需要代价。
本来就懂事的吴纾梨以后会变成怎么样,吴五婶很担心,但此刻吴纾梨能理智地说出这样的话,吴五婶已经明白吴纾梨的心已经死了,情根已经断了,那九王爷跟他们吴家以后也不会有关系。
梨儿是如何看明白这一切的,吴五婶不敢问,只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好,五婶会给你找最好的人家。”
“嗯,夫君要听话,屋子里要干净,夫家友善。”吴纾梨一边垂着泪,一边哑着嗓子说:“梨儿想来想去,这京城离西北太远了,梨儿离不开老祖宗,也会想念叔叔、婶婶,所以梨儿想嫁到西北。”
听着吴纾梨每一句话,吴五婶眼角的泪还是掉了下来,“好、好,西北我们熟,也不怕嫁错了人,一定找一个让你满意的。”
“五婶,你真好。”吴纾梨闭上眼睛。对她好的人很多很多,她不要再去想那个对她心狠的人了。何必想呢?等她嫁到西北去,她跟他便再也不会有关系了,不会再看到他了。
吴纾梨反反覆覆地告诉自己,可心那里还是好痛好痛。如果那一天,她没有被他神采飞扬的身影吸引,那么
她跟他也许就不会有交集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他,更希望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喜欢过他……
“五婶,梨儿这里好难受、好难受……”吴纾梨的嗓音带上了泣音。
吴五婶低头看去,看着吴纾梨捂着自己胸口的手。她轻声地哄着,“好梨儿,不难受啊。”
吴纾梨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犹如进入了不见天日的地牢,黑暗、阴冷,她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地牢,将她自己禁锢在了其中。
“好梨儿。”吴五婶故作轻松地说:“五婶也不喜欢你留在京城,五婶稀罕你,若是你愿意,就让你五哥娶了你,这样我们就亲上加亲了。”
“呵呵……”吴纾梨笑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只要那人符合她刚才提出的要求便成。
嫁不了自己喜欢的,那她起码也要嫁一个自己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