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一阵骚动,林若水回眸望去,他回来了。
“他们应该已经散去,我们离开这里吧。”石毅走进洞口,“这个给你。”
林若水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这……”
一双编制简单的草鞋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是他做的?
“我随意做的,你先穿着吧,免得磨伤了脚。”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玩意儿他都会做一点。
林若水傻乎乎地接过,偷瞥了他一眼,难以置信地说:“这是你做的?”
被她一瞧,石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他都没有亲手送东西给女子过,不由大声地说话,试图掩饰自己的窘意,“对啦对啦,你快点穿上,我们要走了!”
他的声音好大,吼得她耳朵一阵生疼,却又不觉得他过分,反而觉得他现在别扭的模样还挺可爱的,“谢谢……”她小声地说道。
他背过身,轻咳一声,林若水赶紧蹲下身子快速地穿上,大小竟出乎意料的合适,她又想起了他刚刚拂她脚时的场景,石毅拿捏尺寸很准,只消掌过她的脚,他就清楚了。
“走吧。”他率先走出洞穴。
林若水跟着走了出来,初见明媚的朝阳时,她不适地眯起眼,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前方,遮住了那刺眼的阳光。
“闭一会儿眼睛就适应了。”
她照着他说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又一次睁开眼时,眼睛已经适应洞外的明亮,忽然发现他的背影如山般高大。
男人转头看她,继而跨步离开,林若水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他走她也跟着走,他停她也跟着停,永远保持五步之遥,不远也不近,说话还能听清对方说什么。
“石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的声音轻柔地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耳力极好,“你家是不能回了,我目前也没有打算,你就随我先上京吧。”
林若水停了下来,蒙胧的大眼睛里有些不明,以及丝丝恐惧,“京、京城?”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京城,那是一个繁荣的地方,却是她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呀。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半转过身。
“不,我……”她困难地轻喘着气。
他没有看错吧?这个女人是水做的吗?珍珠般大的泪珠儿从她的眼眶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他差点信以为真地要伸手去接那似珍珠的泪珠。
伸到半空的手僵硬地收了回来,石毅咳了几声,“你别哭了,只不过是上京……”他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要将她当菩萨一样地供奉呢。
“不……我……不……”她哭得肝肠断裂般的凄苦,两手捂着的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凄凄之声。
她说的何其模糊,没有理由,字不成句,但他倒是听出了她的不愿意了,但还是要一个理由吧!
“为什么?”所幸是在深山野林里,否则一个小女子哭成这副模样,只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是他那时满身是血地躺在那儿,她怕得要死,却有胆救他,现在不过是上京,她何须惧怕得瑟瑟发抖,活似他要她去那闻风丧胆的诀死谷。
“石公子……”唯有这三字,她喊得算是清楚了。
“罢了罢了,不去便不去。”
石大将军何时会屈威于一名女子的眼泪之下,只是林姓女子的泪水实在是令他大骇,要是能止住她的泪,那他真的要谢天谢地了。
“可、可以吗?”哭泣中,她支支吾吾地问,深怕自己的任性会造成他的不便。
“当然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都答应不带她去京城了,她也该收收眼泪了吧。
粉嫩的脸颊上的泪痕逐渐缓下,“其实石公子不需要为我费心,我一个人……”父亲去世之后,林若水都是一人过活的,不觉得不妥。
“不行,你一名女子……”石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管得这么多,她要自行离开,他也省事不少,无须挽留她。
“石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我只不过是顺手帮了你,你不需要诸多挂念这份恩情。”林若水以衣袖轻轻地抹着眼泪。
“你……”她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不对才怪!但要他听她的话,那才真是怪了,“若水,你是要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虽然他以前做的事情谈不上忘恩负义,但也相去不远吧,她长长的羽睫眨了眨,“若水不是贪心的人,救石公子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不贪心?她要是表现得贪心些,他们此刻也不会留在这里了,他大爷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她爱跟不跟!哪会尊重她的意见!只是她越是这么懂事,他就越放不下心,他真的是犯贱!犯贱!
“石公子?”林若水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满脸的阴暗,好似夏雨之前的乌云密布。
“若水……”
“是。”她应道。
“不如我就收你做妾室吧!”话一出口,林子更是静谧得吓人。
林若水轻轻地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盈满着泪,“石、石……”
看吧,把她吓得连话都讲不齐了,石毅真想仰天长啸三声,这位小女人似乎也太容易受惊吓,太容易泪眼汪汪了。
“你如今也是一人,又是寡妇,我之前说要为你寻一良人,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最牢靠。”石毅讲到后面,觉得自己说的还挺对的。
“这么一来,我又可以报答恩情。”这便是传说中的以身相许呀。
“不行!”林若水颤着双唇,“这不妥,不妥,非常不妥!”
一连三个不妥,她总要说个所以然吧,石毅认真地等着她说个好理由来。
“其实……”林若水为难地别过头,“若水只爱自己的夫君……”
爱?石毅冷哼一声,爱这个字眼他是不懂的,“若水,女人没了依靠,总是要再嫁的。”
“就、就算要嫁,若水也不想嫁一个有妻室的人,免得鸡犬不宁。”他要自己嫁做妾室,那么在她之后他已娶了一名女子了?
不知为何,林若水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口竟像是腌菜时放的醋,又酸又不好闻。
“你是要我休了正妻,娶你?”看不出她的心眼这么小,容不得他人分享夫君之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希望我的夫君一生只有我。”讲到这个话题,林若水不好意思了,从未对人说过的愿望就这么告诉了他。
而他还曾经是她的……唉,在他面前,她不小心地就放下了防备。
石毅第一次从一名女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时傻在那儿。
“石公子,请你不要再管若水,若水不需要你为我说亲,也不想委屈你娶我……”林若水善解人意,虽然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没有男人会想娶一个寡妇,除非是鳏夫。
石毅说不出话了,他细细地研究着她平凡的五官,也想不通自己刚才是着了什么道,竟说出那番鬼话。
何来正妻!那个败坏家门的女人早就被休了,做出那等丑事,哪能在他面前晃,只是每每想起这窝囊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将军,竟被一名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家里人竟瞒着不告诉他,直到他打退敌军之后的半年,他回到将军府,才知道他那小娘子早被家中长辈给休离了。
“石公子?”林若水见他脸色不大好,以为自己说的话惹他不高兴。
“没事没事,反正你是我的恩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摆摆手,收起那令人不悦的记忆。
“那……”他们现在该去哪里呢?
石毅思索了一会儿,“边走边想吧!”她说不上京就不上京,一个没上京过的女子,又怎么会认得路呢?嘿嘿!
入夜时分,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石公子,这不大好吧?”林若水迟疑地矗立在客栈门口,之前她一直没想到盘缠的问题,如今站在富丽堂皇的客栈前,她才羞觉荷包干扁。
石毅睥睨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嘴边淡淡一笑,“你尽管跟着吧!”
林若水犹豫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跟在他身后。
“公子,打尖还是用膳?”掌柜热情地说。
石毅从怀中掏出一权杖,掌柜一看,热情中又多了几份敬重,“怠慢、怠慢了……”
“给我两间上等厢房。”
“没问题,只是这上等厢房如今只剩一间,不知中等厢房可行?”掌柜小心翼翼地问。
石毅眉挑了挑,“随便。”
在掌柜忙着安排时,林若水好奇地问道:“石公子是这儿的常客?”客栈名为风清楼,听来格外雅致,只是不知石公子与这客栈之间的渊源了。
“嗯,是我一个亲戚开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点也不担心没有地方休憩、没有饭菜裹腹。
“不过我现在才知道他的生意做到这乡下地方。”石毅口无遮拦,没有注意到某个乡下姑娘就在一边,“他做事随性,走到哪儿就把客栈开到哪儿。”
不知为何,他的形容令林若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吊儿郎当,却又认真负责的好人,她浅浅一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