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他,卫静双唇抿紧,不顾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打开砂锅,盛了一碗金黄清澈的鸡汤,无声递给他。
「给我?」单天齐讶异,接过那碗热腾腾的汤,错愕地看看汤,再看看她。
她撇过头去的脸,热烫泛红。
这是为他炖的……他的心头因为这样平凡的举动一暖。
「为什么?」他问,结果得来卫静含怨的瞪视,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欲走。「卫静!」他一手拦着她,一手捧着热汤,稍微一动就把碗中的热汤洒了出来,烫着他手背,他立刻松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看你!」卫静见状大急,抓了他的手直接凑到水龙头底下冲冷水。
在水柱之下,白皙小手握着古铜色大手,她眼神不敢移转,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握着他的。
感觉上……有什么东西,被她打破了。
感觉到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空出他未受伤的右手圈住她的腰。
她猛地抽气,退一步想逃离,却旋身转进他怀里,抬眸,跌进侵略性十足的黑眸中。
他像蛇,而她是被蛇看中的猎物,被锁定的视线压迫得动弹不得。
单天齐将她困住,身体无法逃离,视线也被强迫停留在他身上,他的右手搂着她,将她揽近,用被烫伤的左手,触碰她板起的小脸。
「你……」她又羞又怒,想挣扎,但担心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瞟向他烫红的左掌。
「来啊,拍掉我的手,你可以拒绝。」他声音低沉,感冒未愈的沙哑嗓音显得病态,不过也很性感。
「你……你走开……」卫静慌了,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他体温高得吓人,不知是他发烧了,还是她的心理因素造成。
单天齐笑得邪气,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脸近得距离只有三公分,她紧张的屏住呼吸,可下一秒,他脚步一颠,高壮身子软软的往前倒。
「咦?单天齐!」她惊慌地扶起他,一反刚才挣扎着想逃离的态度。
一抹精光闪过他的眼。
用苦肉计就能逼她失去冷静啊……逮到她了!
「卫静,我要你。」他扶着她的肩,额贴着她的直接宣告,不顾她惊魂未定,强势地吻住她微张的唇。
「啪!」清脆的巴掌声出自卫静之手,她什么都没想,直接打他。
被迫结束这个吻,单天齐眯眼觑她。
这个女人是想挑战多少个第一?第一个指着他鼻子骂的人、第一个被他吻过却赏他巴掌的女人,她是想挑战他的怒气?
「你………可恶!」卫静脸潮红,双眼因激动而闪闪动人,胸口上下起伏。她生气,针对他的莽撞,以及表露于外的心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爱逞强,真是……烦死了!」
烦到她不住想,昨天才烧到三十八度半,今天烧退了又立刻去公司上班,不照顾自己身体又加班到深夜,究竟在逞强什么?什么事都得他亲力亲为吗?
他病了耶!以为他身体是铁打的吗?
时间越晚,她越是焦虑担心,越是没有办法……放下他。怎么父女同一个样呢?都这么让人心疼焦急!
「烦死了!」涨满胸口的情绪,是违背自己信念的煎熬。「这一点都不专业!」
她太过在意她的雇主,太过在意她照顾的孩子,把自己投射成懿懿的母亲,介入太多就是会这样,好烦,烦死了!
听她懊恼的抱怨,单天齐被打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笑声自喉头涌上。
「我会负责的。」
听到他这种得逞的口吻,她就一肚子火!
「谁要你负责?烦死了!唔——」抱怨消失在胶着的唇间,卫静不满的抡拳槌打他。这个男人真是……太超过!
他感冒未愈,吻她可能会被传染,可是……算了!
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一古恼的撒出来,难以收回了,卫静伸长手臂,揽住单天齐颈项,加深吻。
*
担心害怕,猜疑嫉妒,是单天齐从来未曾有过的感情。
没有自信的单天齐,说出去谁会相信?可他真的会慌乱的猜想她在做什么,是一个人吗?
这样没骨气的牵挂一个人,在过去会被他视为软弱,可是这种不踏实的感受需要被抚慰,否则他睡不安稳。
在曼哈顿中城的Peninsula New York Hotel,是一家古老宏伟的五星级酒店,单天齐与下属住在这里,为了分公司的扩编进行三周的检视调整。
能源、面板、塑胶、石化工业,是善美集团主要事业版图,这回赴美他也打算一同整合,以至于决定停留三至六周的时问。
不过在早上进分公司前及睡前,他一定会挑时间拨通电话,听听能抚慰他心头焦躁的声音。
「早安啊。」坐在舒适的床上,卸下领带,单天齐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早。
「爸爸早安。」电话那头传来女儿童稚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刚睡醒。
单天齐微笑,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便转到正题。
「懿懿,把电话给大人听。」
「好噢。静姨、静姨,爸爸说要给大人听电话!你快来。」
女儿的喳呼声在耳边炸开,单天齐掏了掏耳朵,微笑等待那声温柔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是卫静,是他熟悉温暖嗓音。
闭上眼,想像她就在身边,面带微笑对他说声「你回来了」,他就好满足。
以前,他从来不曾期盼有个人会守在一个地方等他回去,也不以为意,因为他是单天齐,他无坚不摧,不需柔情。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过多么美好的感觉。
「刚回来。」他声音沙哑,身体因为一天的工作而疲惫,但听见她的声音,一切都消散了。
她在那里,没有离开,像春风一样抚慰他的心灵。
「这么晚?天恩都比你早休息,真是的……」软言软语的叮咛是她的温柔,不是叨念,就算是,他也心甘情愿听。
「应酬,没办法推拒。」他破例向卫静交代今天的工作。「那是没办法的事。」
听见他这么说,卫静眉头轻皱,想了想,最后决定说出她的想法。
「我不懂商场上的事,可善美集团这么大一个企业,没有别人吗?一切都非你不可?」他出差以周计算,带走天恩和大群助理,平时就忙得一天睡眠不足六小时的人,出差后更是夸张,听天恩说他一天顶多睡四小时。
休息时间都不够了,还一天两通电话,说好听是要跟女儿聊天,到最后电话还不是转到她手上。
可说的话又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这男人压根不懂情趣,不会讲情话,只是平铺直述的询问她一天的行程,像是跟什么人见面、小孩上幼稚园后她一个人做什么打发时间……
「我不懂你。」她做出结论,但没有把想法说出口,「算了,你累了吧?快点休息,懿懿在催我了。」
「要出去?今天是假日,不用上课吧?」单天齐屈指算来,今天是假日,女儿不用上幼稚园,为何一早出门?「去逛街?」想着两个最在乎的女人手牵手一起出门,就让他恨不得马上离开饭店,回到她们身边去。
「懿懿从上周开始学芭蕾。」卫静愉快的告诉他。「是她自己说要学的。」
「什么?芭蕾?」单天齐很错愕,没想到从来不曾提出要求的女儿,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要学芭蕾。
「是啊,懿懿很喜欢,怎么,你听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她嘲笑。「女儿的发展不如你预期吗?我以为你大方的说只要她开口,你都会满足她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软弱。」
卫静只觉莫名其妙。
「你从哪一点看出来懿懿软弱?啊,是因为她学芭蕾吗?舞码都是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让你觉得芭蕾本身是不切实际的事?」
单天齐没回答,但卫静知道自己说对了。
「单先生,单懿慈是你的女儿,有单家人好强不认输的个性,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从来没看过懿懿这么认真,为了穿上硬鞋,她一周排四堂课,连假日都不放过,回来又不间断的练习,练到脚受伤了还是坚持要练,要是你看见懿懿上课的眼神,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单天齐屏息。「为什么?」
「因为你女儿有一双跟你一样的眼神,企图心旺盛得不得了。」
这番话,让单天齐有了想像。
他原本怕生、别扭不语的女儿,遇上卫静后变成害羞但多话的小孩,现在为了学习芭蕾,又变得坚强了?
他喉头紧缩,握紧话筒。
他想看,想看蜕变成长的女儿。
「我想看。」他脱口而出。
「谁叫你?」卫静笑出来。「如果你能把工作让给他人,现在你就可以送懿懿去老师那里看她练舞——啊啊,不行,若你看见懿懿练舞的样子,一定会很心疼。」想到小女孩被舞蹈老师压着拉筋,要求她重复跳不停的姿势,她就心疼得不得了,何况他这个爸爸!
「只不过是练舞而已,有这么辛苦?」单天齐挑眉,有些不信。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辛苦?」卫静反问。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辛苦的,可懿懿想学芭蕾,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为学舞的女儿让他联想到——
「跟她妈妈很像……」
卫静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天恩「绑架」她的第一天,就告诫过她,在单天齐面前,懿懿的母亲是不能说的禁字,她也曾在盛怒之下,当他面说懿懿是没有妈妈的小孩,因而激怒他。
可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懿懿的母亲。
「懿懿跟她妈妈很像吗?也学芭蕾?」
是卫静的重复询问,才让单天齐惊觉自己提到了「她」。
「很晚了,我该睡了。」这是他出差两周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收线。
卫静皱起眉头。他很明显在逃避,为什么不提呢?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吗?
「齐,不能说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对人的不信任,跟懿懿的母亲有关?」
被她说中了!一股气梗在胸口,闷得单天齐难受。
「我没有不信任人。」他否认。
「不只不信任人还爱逞强——」
单天齐没听完就挂上电话,因为她又说中了。
「我就知道……」聪明的女人最难缠,卫静太聪明,轻而易举发现他的弱点,在她面前,他没有办法掩饰。
「该死!」脑中跃出一张与女儿相似的脸,以及,那个一同背叛他信任的人。
所以,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没有所谓的永远,王子和公主是童话,在现实生活里,去他的幸福快乐!
根本就没有那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