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儿闻言稍稍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倒没因此迁怒下人,接着察觉到他脸色突然遽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情变得很不好,故在他发怒前便扭头走人。
当她刚走到屋前,就听见里头传来他暴躁的怒斥声,“烦死了,都给我滚出去。”
她耸耸肩踏出院子,她能理解他因为自身伤势而导致的情绪暴躁,因她前生也有与他相仿的遭遇,因重伤而瘫在床上,只是她的伤势比他来得更加严重,她只有颈子以上才能动,颈子以下连知觉都没有,而他目前看来,似乎只是无法行走,也不知是暂时如此,还是永远都无法复原呢?
但又想起他先前对原身的羞辱,以及对她的不待见,方才升起的那几分恻隐之心,很快的又烟消云散。
对这种人她没必要浪费同情心。
原本梁宛儿已想好要悠哉的在祈王府里当她的世子妃,她只要好好攀住王妃这株大树,就能在这株大树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翌日,钟日章的伤势加重,陷入昏迷之中。
“宛儿,你是日章命里的贵人,只有你才能帮助我儿度过这一个劫数,母妃知道他先前错待了你,让你心存怨气,可看在你们俩如今已是夫妻的情分上,你就原谅他这一回,等他度过这劫难之后,他定会好好待你。”祈王妃紧握着她的手,这么要求她。
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还是她婆婆的要求,她也只能从了。
梁宛儿待在钟日章的寝房里,日夜陪伴着他,以尽到她身为“他命里贵人”的责任,天知道王妃是从哪里看出她是他贵人的?
而为了让儿媳妇能专心照顾儿子,祈王妃甚至命令其他人不得前来打扰,就连常傲霜和裴心怜都被禁止前来探望。
接下来,钟日章连着两日高烧不退,不醒人事,虽太医来诊治过,仍无法令世子醒来。
这两天,钟日章每隔两个时辰就得吃一次药。
这时又到了服药的时辰,春雅和秋丽扶起钟日章,一人掰开他的嘴,一人一匙一匙的喂他吃药,不过泰半的汤药都从他嘴边流下,所以两人又再喂了一碗。
在一旁充当“贵人”的梁宛儿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好在一边冷眼旁观。
但看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她有些不忍,想起当初刚发生车祸那时,她也曾痛楚的在生死之间挣扎,接下来又承受了三年的瘫痪之苦,她感同身受的幽幽叹息一声。
待喂完药汁,见春雅、秋丽两人要替他换身干净的里衣时,她想起一件事出声道:“你们不如拿酒来给世子擦擦身子,也许能有助于降温。”
“给世子擦酒?”两人愣住了。
梁宛儿解释,“他现在全身都在发高烧,只在额头用湿巾降温不够,将酒精抹在身上,能把他体内的热气给逼出来。”她记得她小时候有次发高烧,妈妈就曾为她擦拭酒精来降温。
“酒精是什么?”两人不解的问。
“就是稍微烈一些的酒。”也是,这里没有药用酒精,她心忖如以酒取代,应当多少也会有相同的效用,见两人似乎不太相信她所说,梁宛儿再补上一句话,“这是我以前听一个大夫说的方法,对世子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你们不妨试试,说不定会有用。”
春雅、秋丽寻思了下,见世子施针喂药后仍迟迟没转醒,决定试试她所说的方法。
秋丽拿找来的酒,在梁宛儿的指点下,在钟日章的颈部、胸部、腋下、四肢和手心都用酒轻轻擦拭了一遍。
半晌,擦完后,春雅闻到世子身上都是酒味,有些担心的向看梁宛儿。
“世子妃,这世子身上都是酒味没问题吗?”她怕世子本就昏迷不醒,再加上这些酒味,会不会把世子给熏醉,就更加醒不过来。
梁宛儿也嗅闻到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忖思下答道:“要不先等半个时辰,你们再把他身上的酒液给洗掉。”她没试过用酒来擦拭降温,也不知道行不行,能行自然好,不行也没什么害处。
接下来,梁宛儿与几名婢女便在屋里一块等,趁着这空档,闲着无事,春雅和秋丽向她说起了世子的一些琐事。
“外人都说世子性情跋扈傲慢,可世子其实心地不坏。”
梁宛儿在心里默默驳了一句:他心地不坏?不坏的话,会对原身说出她是人见人厌、鬼见鬼愁这种刻薄恶毒的话?
“世子虽然风流成性,但他极守信诺。”
对这话梁宛儿丝毫不敢苟同,守信诺他会上梁家来退亲?
春雅再说:“世子从不会亏待下人,也从不打骂咱们,他说姑娘都是水做的,是不能打的,打了就会坏了。”
梁宛儿心里哼道:那是因为你们样貌长得好看,他才舍不得打,在他眼里,只有长得好看的女子才是人,长得丑陋的都不是人。
似乎是想起什么,秋丽看向她说道:“当初世子原本也没打算去梁家退亲,可那时他瞧上了伍家的小姐,一时被迷昏了头,才会这般莽撞的跑去梁家退婚,为这事,他也没少受王爷和王妃的责备,在前世子妃……过世后,他便很懊悔当初执意要迎娶她的事。”
梁宛儿猜测秋丽告诉她这番话的用意,是想替她家主子洗白,希望多少能减少些她对钟日章的怨气,不过仅凭着她所说的这些话,是不足以改变她对此人的看法的。
她淡淡启口表示,“我可一点也没有从世子身上感受到他有一丁半点想娶我的意思。”新婚那夜他毫不留情的撵她出去,这可是她们两人亲眼所见之事。
春雅连忙帮腔说道:“那是因为世子有伤在身,心情欠佳,故脾气暴躁了些。在前世子妃走了之后,奴婢和秋丽有次曾亲耳听世子提过,他很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前世子妃而莽撞的上梁家退亲的。”
“他不是被前任世子妃迷昏头了吗?甚至为了要娶她而不惜退了和梁家的亲事,为何会在她死后又说出这种话?”梁宛儿纳闷的提出质疑。
“这……”春雅与秋丽交换了一个眼神,春雅隐晦的表示,“因为前世子妃进门之后,世子才发觉她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好。”
“哦,她是做了什么让他觉得不好?”梁宛儿好奇的追问。
当初他爱伍琴雪爱得要死,非她不娶,娶到后就嫌弃人家,这是不是应了那句俗话,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秋丽朝春雅使了个眼神,让她别再说下去,“这事奴婢不敢妄议。”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突然发现床上的钟日章似乎有了动静,连忙来到床榻旁。
见他似有苏醒的迹象,待等了片刻,终于看见他徐徐张开了眼。
“太好了,世子您可醒了!”春雅欣喜道。
“世子妃说的办法果真有用。”秋丽也面带喜色。
昏迷了两日,钟日章嗓音十分沙哑,“怎么有股酒味?是谁喝酒了?”
春雅连忙解释,“禀世子,您已昏迷两日,是世子妃让奴婢用酒替世子擦身退烧,这才让世子苏醒过来。”
听见这次又是因梁宛儿的法子让他醒来,钟日章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床榻旁的人群,在其中寻找她的身影,却见她站在一群婢女后头,脸上的神情不慌不忙、气定神闲,他突然有些生气,就连这些婢女都在为他担忧,可她身为他的妻子,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禁恼怒的斥道:“哼,尽出馊主意,搞得我一身都是酒味。”
梁宛儿没奢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挑眉反驳,“就算是馊主意,不也成功让世子清醒过来了吗?”
见他已醒,那就没她的事了,他们两人是相看两相厌,她也懒得再待下去,说完转身就想走人。
见她只回了句话便扭头要走,从没被人这般冷待过的钟日章一愣之后,气恼的叫住她,“你给我站住!”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她回头懒懒的问。
钟日章无暇细想,脱口而出,“既然是你出的馊主意,弄得我一身酒味,那你得替我洗干净。”
这话说完,不只梁宛儿愣住,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话都已说出口,碍于颜面,也不能再收回来,接着瞅见她大大吃了一惊,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痛快,索性霸道的命令她,“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秋丽瞥他一眼,低声吩咐一名婢女去准备干净的温水过来,再派个婢女去禀告王妃世子已转醒之事。
“你要我替你洗干净?”梁宛儿走过去狐疑的瞅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在耍她。
“没错。”
她捕捉到他眸里闪过的那抹不怀好意,心思一转,答应了下来,“既然是世子吩咐,妾身照办就是。”不过就是擦个澡,他以为她会怕他?
寝房里屏退了其他的婢女,只留下两人的贴身侍婢。
钟日章躺在床榻上,他一头长发披散在枕上,脸色虽苍白憔悴,却并未掩去他那一身自小就养出来的贵气与骄傲。
瞅见她站在床榻边,似是有些踌躇,他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不耐烦催促,“只不过擦个身子而已,你还磨蹭什么?”
哼,谁叫她敢忽视他、不在意他。
“世子别急,妾身这就动手。”她刚才只是在想要怎么整治他罢了,敢叫她替他擦身,哼哼哼哼,等着瞧。
说完,她便开始动手,先解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薄如蝉翼的里衣,接着她目光往下移,两只手也跟着来到他的裤头。
钟日章一愣,反应极快的按住裤头,质问她,“你要做什么?”
梁宛儿笑盈盈的说道:“世子穿着亵裤,妾身要怎么替世子擦身,来,快开松手,让妾身为世子脱下亵裤。”
她灼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视着他的下半身,那眼神就彷佛在看什么稀奇之物,饶是钟日章也有些顶不住她那样热切的眼神,一手仍按着裤头,另一手摆了摆道:“亵裤就不用脱了,擦上身就好。”
“世子用不着害臊,放开手。”她在心里偷笑,故意去扳他的手。
“我说不用了。”钟日章紧抓着裤头不放。
方才让她替他擦身,只不过是想她仍是个黄花大闺女,想藉此看她害臊的模样,岂料她竟然丝毫没有半点羞臊,还大剌剌的要脱他裤子,他不是没在女人面前光着身子过,但这种情况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要擦身,就该一块擦了才干净,世子快放手。”想看她笑话,哼哼,现在是谁看谁的笑话?
梁宛儿去扯他裤头,他不肯放,两人就这样拉扯起来,下一瞬间,嘶地一声,传来一道撕裂布帛声,她不慎抓破了他下身穿的那件轻薄的亵裤。
梁宛儿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目瞪口呆的看着暴露在她面前的小钟日章。
侍立在后头的春雅、秋丽和翠眉、绿娥,虽然没能看见床榻上的情况,可却能从那道撕裂的布帛声中听出发生什么事,几人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声。
没丢过这种脸的钟日章气急败坏,整张俊美的脸孔涨得通红,吼道:“你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还傻看什么,给我拿开你那双狗眼!”
“咳咳。”梁宛儿回过神后,努力想忍笑,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捧着肚子爆笑出声,这实在太好笑了,她竟然扯破了他的裤子,直接和他的小兄弟来个相见欢。
就在刚才,她还有股冲动,想对他的小兄弟招手说:嗨,初次见面,你好啊。
她这一笑,更让钟日章恼羞成怒,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怒气,她一边按着笑疼的肚皮,一边开口向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他脸色阴沉的瞪着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全是他的亵裤太薄了,才会一扯就破。
看着她嘴角还止不住的笑意,他恨恨的道:“你就是存心的。”
下一瞬,他一手捏住她的脸,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既然你这么心急,那本世子就成全你。”
她莫名其妙的一愣,“成全什么?”
他逼近她的脸庞,阴恻恻的出声,“成全你成为名副其实的世子妃。”
她一怔之后霎时明白过来,有些吓到了,“呃,我不急,真的。”
她试着想挣开他,但他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生气,手劲出奇得大,让她一时挣脱不开。
他眸里流露出危险的寒光,“方才你可是垂涎的盯着本世子的下身,看得目不转睛。”
她哪有垂涎的盯着他那里看,她无辜的澄清,“绝无此事!”
“别口是心非,本世子会让你满足的。”他眯起眼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
她连忙抬手推着他的胸膛,“你不是一直嫌我是丑八怪,对着我这张脸,你啃得下嘴吗?”
见她面露慌张,钟日章暗自得意,“做那档子事用不着看你的脸,把你的脸蒙住就成了。”
“纵使你能蒙住我的脸不看,可你瞧,我这身肥肉就是想遮也遮不住呀。”她赶紧捏了捏自个儿手臂上的赘肉,想打消他的念头。
他也跟着伸手朝她手臂上那软乎乎的肉捏去,连捏了两下,觉得手感竟还不错,不由得又多捏了几下。
见他好似捏上了瘾般,她拍开他的手,干笑道:“你看我腰粗腿肥,实在入不了世子的眼。”
他睇向她的脸,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觉得她那张脸似乎没以前那么让他嫌恶,甚至多看几眼后,竟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但接着想到她为了摆脱他,不惜拚命自贬身价,这令他大为不悦,原本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可心头一转念,竟然有股想把她就地办了的冲动。
就在这时,祈王妃已从秋丽派去的婢女口中得知儿子醒来的消息,匆匆赶过来,一进了寝房,虽然看见床榻前两人姿势有些暧昧,却一时也顾不得多想,欣喜的出声道:“日章,你可醒了!”
王妃的声音瞬时扑灭钟日章适才升起的那一股诡异的欲望,他为自己刚刚兴起的念头打了个寒颤,他居然对她产生了欲望?他急忙松开她的手,又想起自己衣衫不整,连忙扯过被褥盖住身子,这才望向面露关切的母妃。
“这两日劳母妃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祈王妃上前欣慰的抚摸着儿子的脸。“这两日见你昏迷不醒,真是急坏了母妃。”说着,她忽然闻到浓浓酒味,蹙起柳眉问:“哪来这么重的酒味?”
春雅赶紧出声,“启禀王妃,先前世子妃见世子迟迟不醒,想起她以前曾听一位大夫提过,可以用酒来退烧,故让奴婢拿酒为世子擦身,不想这法子真的有效,这酒一擦,没过多久世子就苏醒过来。”
祈王妃满意的看向梁宛儿,迭声赞许她,“好、好,做得好,宛儿,你真不愧是我儿命里的贵人,往后你就留在世子身边好好照顾世子,知道吗?”
她一听见儿子是因梁宛儿之故而转醒,索性直接将照顾儿子的重责大任交给她。
梁宛儿闻言,简直就像被迫饮了一碗苦药,却又没办法拒绝。
奇怪的是,钟日章这次竟没出声反对,且在瞟见梁宛儿那明显不太乐意的表情时更是有些气恼。
母妃给她照顾自己的殊荣,这女人胆敢不想照顾他,真是不知好歹。
祈王妃又再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去,她一走,梁宛儿也跟着找了个借口,“不眠不休照顾世子这两天,妾身早已累坏了,现下世子既已醒了,那妾身就先回去休息。”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看都没再看钟日章一眼。
被她这般忽略,钟日章暗自气恼,从没人敢这般无视他,她是头一个,他决定等她再过来时,定要好好惩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