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牧葳不明白,林秀英为什么要特地交代不能让陆橒知道?她也没多想,兀自弯身从一旁的盒子里重新拿起钉子,放到木头上,举起榔头对准目标。忽地,一个念头飞快从她脑中闪过——难道说,林秀英喜欢的人是陆橒?!
刘牧葳一个闪神,下一秒,手中的榔头惊天一敲,伴随而来的是椎心刺骨的疼和她自己的惊呼。
她飞快抽手,皱着眉,紧紧握住明显又痛又麻的手指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闪神?林秀英喜欢陆橒很奇怪吗?他们年纪相仿又处得不错,那天在便利商店不也清楚看到了,林秀英很挺陆橒,种种迹象看来,林秀英会喜欢陆橒不过是刚好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正奇怪的是——她的心。
刘牧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光是现在在脑中想着林秀英喜欢陆橒这件事,就让她觉得胸口闷闷重重的,似是被什么不知名的重物压住,心,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被突然挖走,来不及填补。
而更令刘牧葳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当她迎上陆橒那双被浓烈的焦急所占满的深眸,平日里大而化之的自己竟然莫名地红了眼眶。
她几时变得这样脆弱了?刘牧葳被自己的反常吓了好大一跳。
同样被吓了好大一跳的还有陆橒——“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到底是多大的一股劲道,才能把原本白里透红的秀气手指弄成这样?陆橒不敢想像。
她根本不知道陆橒是何时过来的,面对他的质问,刘牧葳没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抿住嘴。
看着她瘀肿的手指,再看向她身旁四散的物品,陆橒当下了然。
“我以为书架的事情,我们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弄的。”
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后,直到现在,他没再说过一句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细线,俊秀的脸庞活像是一口气被疯狂打了大量的肉毒杆菌,呈现出一种异常紧绷的状态。笃笃笃……笃笃笃……
陆橒把手中的左手香叶,一片接着一片地丢进捣钵里,仔细捣碎搅和成泥。
意识到自己惹怒了他,刘牧葳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屈着双脚,竖着已然红肿的手指头,乖乖的冰敷。
自打认识以来,他们之间从没有出现过像现在这么窒闷沉郁的情况。
刘牧葳有些招架不住,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随时要窒息,如果她再不试着说点什么打破僵局的话一“欸,你干么呢,踩到大便喔?还是脸上打太多肉毒杆菌?”她故意用开玩笑的打趣口吻对他说。
陆橒吭都没吭一声,眼刀冷冷地射去,看得刘牧葳后颈发毛,连忙收起玩笑口吻,暂时不敢再造次招惹。
陆橒在生气。
他知道她很厉害,看着瘦小纤细,以为她身娇肉贵需要保护,没想到做起粗活,却半点不输给天生在体型力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把很多男人比下去。
她想要弄个书架,行,他说了要帮她一起弄,可她却选择自己动手,这不仅仅只是漠视他的心意,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更令陆橒恼怒的是,她还把自己的手弄成这副模样。
陆橒绷着脸,没好气地抽掉她手里的冰块,用小汤杓挖了一坨捣得碎烂的左手香,往她充血红肿的手指头满满地敷上。
“陆橒你真厉害,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是谁教你的?敷起来凉凉的,感觉手指头没那么痛了。”她挤出笑容,努力讨好地说。
他哪里不知道她是在刻意讨好,但是他现在不想理她,而且是身体力行。敷好了她受伤的手指,收拾完捣钵和汤杓,陆橒一秒也不停留,转身离开。
“陆橒,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吃晚餐呢!”
刘牧葳满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克服左手的不便,搞定两人的晚餐,不想就听见他凝着低嗓冷冰冰的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家吃泡面,反正你很厉害,样样都会,漠视别人的心意不过是刚好而已,我想你应该也不大需要我帮你什么,那我也不好意思继续白吃你的晚餐,以后就不打扰了。”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的离开。
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刘牧葳的脑袋倏地一阵发晕……
暗暗思忖,他不会以后真的都不来了吧?
虽说,一开始是因为不想陆橒去赚那些来路不明的钱,她才主动提供打工机会,想说把他带在身边,才不会被人怂恿走偏了路。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其实更多时候,是她在依赖陆橒,每天晚上为他准备晚餐,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若是他真的不来了,那么以后谁来帮忙把她煮的饭菜吃光光?以后每个太阳降下后的寂静晚上,谁跟她一起坐在灯下,温馨的吃着晚餐?
忽然之间,觉得有一股又要被人遗弃的恐惧感,迅速地从脚底板窜上,像是要吞噬她似的,令她不寒而栗。
她忍不住怀疑,她身上是不是有个隐形大漏斗,要不怎么什么都留不住?
不,不要,她不要这样……
刘牧葳赶紧追了出去,说什么都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
“陆橒!陆橒!”
无法喊停他的脚步,刘牧葳只好追上他,像只滑溜的鱼横过他身侧,用自己挡住他。
“陆橒,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其实一点都不厉害,是因为有你,我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也是因为你,我才能在这看似熟悉但其实很陌生的来丰镇适应得这么好,我没有漠视你的心意,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说得都快哭了。
他神情冷峻的睇望住她,薄唇掀动,“你喜欢我吗?”
刘牧葳不假思索地答,“喜欢啊,我当然喜——”
刘牧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双颊倏然被一双大掌捧住,陆橒的俊脸迅速往下压来,刘牧葳还没意识过来,她的双唇已经被牢牢衔住。
唔?!
……这是怎么回事?
刘牧葳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瞠瞪着一双水眸,木然而呆傻地眨动着,震惊地仿佛亲眼目睹恐怖攻击在她眼前发生那般。
短暂窒息后,她的嘴巴被放开,一记清冽低沉的嗓音响起——“把眼睛闭起来。”
她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紧紧地闭起眼睛,内心无比慌张。
耳边听见一记闷闷的低笑响起,她刚想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微凉的唇瓣已然再度掠走了她嘴巴的自主权,以着风卷残云的态势,狂放的翻弄吸吮她无助的两片薄唇。
她觉得太震撼,不能呼吸,天旋地转双脚虚浮,几声破碎的娇喘从碾压的唇瓣之间逸出,不属于她的湿软热舌竟趁势钻了进去,在她柔软的口腔之内翻搅着浪潮,不顾一切的纠缠,熟练而激烈。
身体像是有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带着威力的酥麻感蔓延四肢百骸。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果断的阻止这场意外,可她却没有,从一开始的被动承受,渐渐地,她开始主动回应,怯怯地纠缠那充满野性的烫舌,眷恋着他多一点的缠绵,渴望他充满热度的掠夺。
难分难解……
结束时,他们气喘吁吁地互相凝望。
刘牧葳颊色红润动人,双眸迷蒙,胸口透着急促呼吸的细颤,显然还没能从方才的浪潮中平复下来。
太疯狂了……真的,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太疯狂了……
他抬起手,拇指轻轻抚摸过她红肿的唇瓣。
刘牧葳心脏扑通乱跳着,翻起浪涛的心湖,一时半刻平静不下来,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呢喃。
“陆橒……”
“我只是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说这话时,陆橒脸上透着俊逸傲然的自信,声音淡淡的,很平静,不带激情,可尽管语气平静如斯,却像一颗威力惊人的原子弹,笔直地扔进了她的心湖,炸得她全然无法反应。
她惊诧的张了张嘴,奈何声音像是被锁在喉间,半点发不出。
可她知道,她心动了,对眼前青春飞扬的陆橒,心动了……
***
他没有说错,这就是他想对刘牧葳做的事。
付诸行动的那一刻,方才觉得这些日子的压抑,总算了无遗憾。
忆起她那迷惘茫然又不可置信的表情,陆橒觉得被漠视的不悦平衡了不少。
只是……她该不会以为那不过是个高中小屁孩的冲动之吻吧?
归根结柢,是他狡猾了,明知道她误会他是和她小弟年纪相仿的高中生,他却没有澄清,狡猾地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关爱与呵护,和那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
得尽快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才行。
陆橒关掉水龙头,随手抽来浴巾往腰间一围,走出浴室,就听见摆在床头的手机铃声正响着,他徐徐上前,捞来手机,长指滑开萤幕——“喂,是我,今天刚从纽约结束行程回来,顺手给你带了礼物,明天让人送去给你。”钱梁裴开门见山地说。
“不能折现吗?”陆橒直率地问。
“×!陆橒!”电话那端的钱梁裴大爆粗口。
陆橒不怒反笑,低低笑叹,“欸,我也不容易啊,你看,学期又快到了尾声,再不久就是寒假了,眼见又是棒球队寒假集训,这不就还缺着经费嘛!”
没好气地问:“还少多少?”
“先来个五万块好了。”陆橒也没在扭捏。
不假思索,“十万块,支票明天一并给你送去。”
哇哩咧,要五万给十万,这个钱梁裴果然不枉他“钱两倍”的绰号。
“好咧,多谢钱大立委慷慨解囊。有空到来丰玩,小的我必定鞍前马后。”
“切,省省吧!我怕你是对我的荷包思前想后。”
“哈哈哈哈……那是一定要的啊!”
“阿橒,真不考虑来帮我?或者,我来Push你,现在政坛第三势力正在崛起,政坛需要像你这种形象清新的政治素人。”
“钱子哥,我看我还是留在基层,继续带着孩子打棒球吧!”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再问一次。你跟你外公根本一个脾性,固执。”
“敢问您这是褒还是贬啊?”
“我敢眨吗?”没好气的哼哼,“对了,我这趟去美国,小万特地来跟我碰了面,说好了,等他回来,一起去看校长和师娘,你别自己先偷跑去撒娇。”
“知道了,也多谢你的礼物和支票。”
挂了电话,陆橒坐在床沿,沉吟想着,好快,又一年了。
随手拿起立在床头的木质相框——医院的草坪上,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坐着轮椅,尽管身体虚弱,但目光仍是精神而坚毅的,笑意淡淡地挂在他历经岁月的脸庞上,他的老伴双手搭着他的肩,身旁十多名年轻人热情的将夫妻俩团团包围,亲热的宛若一家人。
这些年轻人全都是来自偏乡的小孩,他们都曾因为生长在破碎的家庭而长期被忽略、甚至失学,是外公一个一个把他们拉回身边,用爱去软化他们身上的刺,用真心去守护他们成长,正是因为这份跨越血缘的爱,让他们即使来自不同家庭,却亲密的犹如一家人。
对陆橒来说,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是外公外婆留给他最好的礼物,这些年代替着两老陪伴他,哪怕距离遥远,却是心近的另类家人。
也因为从小目睹外公无私的大爱,陆橒才会在结束美国的研宄所学业后,毅然选择回到台湾,来到师资缺乏的偏乡当老师。
他或许没办法做的像外公一样好,但他会一直努力下去。
不知道今年去看外公外婆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多带上一个人?
头微微偏向窗口,下意识的朝平和路123号看去……
须臾,他起身来到窗前,望着一条小防火巷之隔,黑漆漆一片的小食堂。
“外婆,你不是说,你第一次跟外公接吻的时候,兴奋到整晚睡不着觉吗?”
怎么,某人却似乎睡得很好,反而是他睡不着了?
就在陆橒默然苦笑的时候,隔着一条小防火巷的123号建筑里,刘牧葳再度翻了个身,叹息又一次从她嘴里逸出……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刘牧葳躺在床上,四周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半点睡意也无,每每想起她和陆橒接吻,都还是浑身发热的厉害,四肢无力的瘫软着,两只眼睛只能怔怔然望着相嵌在天花板上的灯座,脑波讯号持续发生故障,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却也无法睡去。
耳朵清晰地听着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从两点、三点……一路走到五点、六点……只见七点在望,八点抑不远矣,阳光肆无忌惮地从窗外扑向她,宛若一头甩也甩不掉的恶兽。
“啊……”刘牧葳忍无可忍,顶着发昏发胀的脑袋倏然坐起身,双手发狠抓乱自己的头发,并在心里第\次质问起自己——刘牧葳呀刘牧葳,你是脑袋有洞、进水、还是被门夹到?!
陆橒还只是个高中生,就跟自家的小弟一般青春年少像根嫩苗,身为一个二十九岁出过社会、见过世面的成熟大人,你怎么可以放任涉世未深的他用这么放肆的方式亲吻你?
也不知道陆橒满十八岁了没?若是未满……刘牧葳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完蛋了她,会不会待会店门一开,警察就会马上冲进来,指控她违反儿少法,立即将她逮捕归案?
越想越无法冷静,刘牧葳真恨不得用棉被闷死自己算了。
是说,陆橒一个高中生怎么会有如此成熟的吻技?他会不会太超龄了点?
下一秒,想到自己几次回应他、对他感到心动,排山倒海的罪恶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是,比起听见林秀英喜欢他的心闷,她发现,她还宁可承担这样的罪恶感。
啊!林秀英!该死,她差点忘了她和林秀英的今日约定!刘牧葳这下子再怎么不想起床,也不能不起来准备。
只是,她该以怎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林秀英这个满腔热情,一片真心看待爱情的高中女孩呢?
想到自己一方面和林秀英爱慕的陆橒接吻,一方面又要若无其事的指导林秀英做菜,帮忙她去讨好林秀英爱慕的陆橒……
刘牧葳呀刘牧葳,你会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