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牧葳这一记显然摔得不轻,不只裤子破了,膝盖的伤口还渗着血丝,陆橒不放心,往下检查她的脚踝,手指才刚轻轻摸上,刘牧葳就痛得小脸发白。
“很痛?”
“还、还好……”她避重就轻的答。
明明就冷汗直冒还在逞强!一眼看穿她的伪装,陆橒冷不防地加重指腹力道使劲一按——“啊!”刘牧葳大叫一声,眼眶也跟着红了。
陆橒目光瞟着她,挑眉冷哼,“还好?你的感知神经好像不太灵敏。”
陆橒这个坏蛋,他分明是故意的!刘牧葳动了动嘴,咬住下唇没说话。
“阿姨,牧葳的脚受伤,不适合再继续往前走了。”
“那就别走了,赶快回家要紧,可她现在还有办法下山吗?”
“我来背牧葳。”
“那你小心背着姊姊,这些东西都交给阿姨拿就好。”刘王春娇接过装着食物和水的袋子。
“不、不用啦,我自己慢慢走下山就好。”再说,陆橒的左手也还没痊愈。
“然后走到天黑吗?还不快点上来——”陆橒沉声命令。
刘牧葳瑟缩了一下脖子,下一秒,乖乖趴上他的背,没胆再多说一句废话。
陆橒霍地站起,背着她,转身,大步流星的顺着来时路走回去。
有些人天生气宇不同,一样都是表达不悦,有的人还得扯着嗓门破口大骂,而陆橒不过是把声音一沉,刘牧葳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忍不住忆起,之前她拿榔头敲伤自己手指头时,陆橒也曾对她发了顿脾气。可他明明就是个好脾气、有耐心的人,不管是对学生、对老妈,甚至是对那天上门寻衅的小混混,陆橒都表现的很有包容力,怎么对她就……
不对不对,他平常待她也是很好的,温柔体贴,想想,好像是只要她受伤了,他就不高兴。他宄竟是嫌她麻烦累赘,还是……心疼她?
刘牧葳偷偷觑了这背着自己快步下山的男人——似乎半点不受她重量影响,陆橒每一步踏出去都是那么的稳健,刘牧葳伏在他宽阔的背上,除了感到无比安全之外,还有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她心里弯弯绕绕着发酵。
***
刚回到小食堂,原本晴好的天转眼变得阴霾一片,不消须臾,窗外就传来一阵落雨声,雨势不小。
与此同时,刘牧葳被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脚踩已经肿得堪比加了酵母菌的面栖,隐隐呈现发酵膨胀的状态。
陆橒从冰箱取来大量的冰块装在袋子里,再用毛巾包住,敷在她脚踝上藉此消肿。可饶是脚踝再怎么冰凉凉的,也都比不过陆橒的眼神来得冷峻骇人,刘牧葳心虚的看看东看看西,就是不敢对上陆橒的黑眸,直到目光不经意地看见挂钟上的时间——“天啊,已经一点多了,你们肚子都该饿坏了吧?野餐盒里有三明治,你们先将就吃点,我这就再去煮锅热汤。”
她才刚动了一下,一只大掌霸道的压在她肩膀上,强行制止她。
“坐下。”陆橒面无表情的说。
“对,坐下!”刘王春娇点头附和。
不过,女儿没提还不觉得饿,一提醒了时间,倒真觉得饿了起来,于是她自告奋勇的说:“不如这样好了,姊姊你休息,陆橒负责照顾姊姊,至于午餐呢,就交给妈来搞定。是说,这种湿湿冷冷的天气,应该来煮什么呢?”
刘王春娇纤手托着香腮,认真的思考起来……
刘牧葳压低嗓音说:“跟我妈说你喜欢吃火锅。”
一心专注在刘牧葳脚踝伤势的陆橒闻言,诧异的飞快抬头看她一眼。
刘牧葳咬牙,猛使眼色急说:“快点跟我妈说你非常、非常喜欢吃火锅。”
虽然有些许纳闷,陆橒还是照刘牧葳要求的那样说了,“阿姨,我觉得这种湿湿冷冷的天气很适合吃热呼呼的火锅,阿姨觉得呢?”
给建议,并不强行命令,还不忘询问一句以表尊重,这个陆橒果然是对付长辈的高手。
果不其然,刘王春娇嫣然一笑,“火锅是不是?当然没问题,陆橒想吃火锅,阿姨就来煮火锅!”不疑有他,转身乐颠颠的就往厨房去。
刘牧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忽地,看见陆橒一脸好笑的望着自己,她嘟嘴咕哝,“干么?我这是在救你好不好。”
不是她存心拆老妈的台,实在是老妈的厨艺当真上不了台面。
这么多年来,老爸才是家里真正负责掌杓的大厨,而她会接触到料理,还获得如此出色的成就,除了天生对味觉敏锐外,更多的是从小在厨房帮爸爸打下手培养出来的。
“很可怕吗?”他含蓄的问。
“非常。火锅已经是最安全的了,毕竟一大锅清水,煮着各式各样的蔬菜,清淡归清淡,总好过味道古怪的料理来得好处理。”刘牧葳是这样觉得啦!
陆橒抹开唇,哑然失笑,胸口隐隐震荡。
天……他笑起来真好看,含着笑意的黑眸格外剔透,像极了绚烂的星光。
刘牧葳和他相视而笑,心口小鹿乱跳。
一个小时后,刘母的爱心火锅端上桌,果然如刘牧葳所预告,很清淡,只是,把芫荽、芹菜、青葱和豆苗同时丢进一锅汤里是怎样的概念?陆橒纳闷不解。
“妈,你干么同时加芫荽和芹菜?”
“喔,我看你冰箱有,就通通加啦。嗅,这是两种不同的菜喔,我还以为是一样的咧,想说加点芫荽比较香,就全下了,哈哈哈。”刘王春娇很随兴的笑了起来。
刘牧葳苦笑,看了陆橒一眼,像是在无声地对他说,姑且就当综合蔬菜汤喝了吧!
别嫌弃了,下次补偿你一顿好料的。
对于活到二十五岁,从没吃过母亲亲手煮的一道菜的陆橒来说,阿姨的火锅或许称不上色香味俱全,但至少有爱,尽管汤头如白水清淡,却别有一股隽永滋味。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不吝惜的赞美刘王春娇,让刘王春娇当场乐开怀,两颊像少女似红扑扑的,兴致一起,咚咚咚地跑到楼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金门五十八度高粱酒,再咚咚咚地下楼,打算邀未来女婿—块品尝。
“妈,你什么时候买的高粱酒?”目瞪口呆。
“我带来的啊,这次实在是被你爸气坏了,昨天原本想要找你一起买醉,幸好没有,否则现在就不能跟我女婿痛饮三大白了。”
刘王春娇自行取来杯子分别倒满,陆橒也爽快,扎扎实实地陪着刘母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妈,克制一点啦,你这样会把陆橒灌醉。”老妈是道地的金门人,打年轻起就把金门高粱当水喝,陆橒哪里是她的对手。
“放心,这女婿妈可满意了,我会手下留情的啦!”
“我没事,难得阿姨来一趟,我再陪阿姨多喝几杯。”
刘王春娇得意的看了女儿一眼,一副“你看,女婿都愿意了,你就别拦”的样子。
所幸,老妈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刘王春娇看了萤幕显示的来电者一眼,傲娇的努努嘴,没好气的接起,嗔道:“喂,干么啦?”
当了刘王春娇二十九年的女儿,刘牧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老爸等不到老妈回家,心急的找人了。
老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原本还满脸不悦的刘王春娇突然捂着话筒说:“你们先吃,我上楼讲个电话。”话落,像个少女似的蹦跳离开。
“谁?”陆橒好奇的问。
“我爸。”
“阿姨跟伯父的感情似乎不错。”
“还行。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可一天不见对方,就又想念得紧。”
“我可以理解那种感觉。”
她歪头笑问:“你又可以理解了?”
“当然,一个礼拜的避不见面,明明就在隔壁,却偏偏见不着,岂止是想念,根本思之若狂。”
……这、这家伙干么突然讲得这么赤裸裸啦?不会是酒劲上来了吧?
看他俊脸明显泛着红潮,刘牧葳倏地起身,“我、我去倒杯水给你。”
脚踝虽已消肿,但还不方便整个脚板平踩在地上走路,遂一拐一拐地往热水瓶摆放的地方走去。
斟了杯水,刚转过身,愕然发现陆橒就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她吓得差点松开手里的杯子,多亏他眼明手快的接住,稳稳的放置到一旁。
“你干么这样无声无息的?是想吓死谁?”刘牧葳骂他。
可她却没发现,自己的声调跟母亲接到父亲电话时几无两样,都透着一股软绵的撒娇。
他老半天没说话,就是笑。许是带着笑意的俊颜太过明亮,他又笑得那么干净无瑕,反而让他眸里雄性的炽烈光芒,显得坦荡而自然。
“原来你的家人都叫你姊姊。”
带着酒香的热气迎面扑来,让她有些微晕眩,忍不住别开脸,避开他灼热的眼神,“那、那是因为我排行老大,本来就是姊姊呀。”
“那……我可以也叫你姊姊吗?”他徐徐地靠近她,将她困在柜子和自己之间。
“你不是不愿意?”还记得初识时,她曾让他叫声姊姊来听听,他践践的别过头去,喊都不喊一声,害她可失望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姊姊,不只是姊姊。”
他原以为,姊姊就是一个长幼有序的称谓那么简单,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姊姊还可以是属于家人之间亲密的小昵称。
“说啥呢,什么姊姊不只是姊姊?你是喝醉了吧你!”她试着想推开他,他却不动如山,内心无端一阵心慌。
“不可以吗?不可以喊你姊姊吗?”哑声低问。
“可、可以啊,反正你才二十五岁,本来就比我小,是该这样喊我。”
“姊姊、姊姊、姊姊……”
陆橒噙着浅浅笑意,微带沙哑的沉嗓低低的唤着,每唤一句,就往她逼近一寸,直到最后整张俊脸深深地埋进她颈窝,薄唇贴着她的肌肤,呢喃不休。
他的唇瓣每掀动一次,就在她肌肤上碰触一次,像绵密不休的亲吻。
刘牧葳一个抽气,整个人都懵了,浑身僵硬的抵靠在柜子前,脸颊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发烫的厉害,不用照镜子,她也可以猜想的出来,自己现在整张脸肯定都红透了。
是错觉吗?明明都是唤着姊姊,爸妈这样喊她的时候,刘牧葳并没有特别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像小名一样的寻常称呼,弟妹这样喊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可偏偏陆橒这样喊她的时候,她竟觉得一阵酥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陆橒!她咬唇,根本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是不是换个话题,会比较好?
脑中直觉跳出一个疑问,她不假思索的唤道:“陆橒。”
“嗯?”
听着他闷闷的轻应从自己颈窝里发出,不知怎地,刘牧葳觉得一阵脚软,好像他们两个是在一个极亲密的环境里独处,难分难舍的纠缠着,可他们明明就在厨房摆着热水瓶的长柜前。
“你现在不生气了?”她低声问。
“什么?”她身上好香,有一股淡淡的女性香气,不张扬却很柔软,撩拨得他的心不住地激荡着,无法安歇,就像那一日的列车上那般,令人无法忽视又无法讨厌,甚至觉得沉迷。
“为什么我拐了脚,你却对我生气?上次也是这样,手被榔头敲到那一次,你是觉得我麻烦,觉得我累……”赘。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原本整张脸懒懒埋在她颈窝的陆橒,突然化身为一头敏捷的豹,精准的衔住她玫瑰色的唇瓣,不由分说地将她吻得天旋地转,无法呼吸,更别说是思考。
措手不及的她,根本招架不住陆橒这样突如其来的强烈攻势,只能被迫成为他的困兽。
她不过是可怜的嘤咛一声,竟就让陆橒寻到了空隙,热烫的舌灵活地直接入侵,口中浓烈的高粱酒味,也因而在她口腔里蔓延充斥,麻痹了她的理智。
距离上一次亲吻她,仿佛已经过了一世纪那般漫长,这睽违多时的香甜软润,让他像毒瘾发作般,疯狂的沉迷。
互相喷薄的鼻息,急促而不可克制,拥紧的躯体越来越火热,似乎都有了动情的迹象。
终于,他松开了她。
她娇喘吁吁,双颊嫣红一片,哪怕是一瞬间的目光交会都不敢,只能低低的垂着脑袋。
“你自己说,这会是对待麻烦、对待累赘该有的行为吗?我生气,是因为你逞强。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值得被依靠吗?”
“不是这样——”
“既然不是,就不要对我逞强,你可以对所有的人逞强,唯独不用对我逞强。”
“我只是不确定不确定你是不是能够让我永远依靠,我怕,会不会哪天,就会跑出一个自称是你妻子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出现在我面前……”
她有阴影,傅子新的阴影。
他不是笨蛋,他隐隐觉察她曾有过受伤甚重的感情,她的退缩来自那段阴影,但他也发誓,他一定会把她澈底从那段阴影里拉出来,因为,刘牧葳值得被爱包围,而不是被阴影缠身。
那个男人没办法给她爱,他来给。
“听着,那个女人据说是叫刘牧葳。我保证,她暂时还不会大着肚子出现在你面前,在我还没对你做某些事情之前。至于她何时会挺着大肚子出现在你面前,我会让你知道。不,照正常情况下,你应该会比我早知道,毕竟,怀孕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天啊,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也不害矂!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啦——”刘牧葳胀红了脸,想也不想的往他胸口一槌。
陆橒顺势抓住她的手,牢牢的压在他胸口,“我的心就在这里,随时等你来拿,也只准你来拿。”
“骗人!你最会骗人了!上一次骗我是高中生,谁知道你这次说的是真是假。”
“我没骗你我是高中生,我是没澄清,并非主动犯罪。而我没澄清的原因是,我想要接近你,如果我只是个无害的高中生,喜欢照顾人的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架设藩篱,是不是就会对我心不设防?我从没想过要欺骗你、伤害你,如果我这样做,那根本不是爱,是自私又可恶,我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喜欢的人,知道吗?我或许不能给你这世界上最多的金钱,但我绝对可以给你最真诚的保证。”
刘牧葳吸吸鼻子,“……陆橒,你干么把我变成爱哭鬼啦!”
“我有一个改善的方法。”
“什么?”浸润着水气的黑阵无比认真的望着他。
陆橒没说话,俊脸朝她快速接近,用另一个火热无比的亲吻,转移她想哭的念头,让她跟着自己一起陶醉在这份迷人的亲密里,澈底忘我。
这效果确实不错,因为为了回应他的吻,刘牧葳已经投注太多太多的热情,根本无暇哭泣。
她满心投入的高举双手环挂在他颈后,享受、接纳、回应。她真喜欢他的吻,尤其喜欢他用灵活的舌尖纠缠她、逗弄她的方式,觉得特别美好。
与此同时,刘王春娇刚结束和老公的热线电话,面容喜孜孜。
哈哈哈,老公终于要来接她回家了,而且就快要抵达来丰镇喽。
刘王春娇下楼,原想叫女儿快来帮她整理行李,不想就凑巧撞见这样美丽动人的画面——平素举止大剌剌的女儿,正被女婿压在柜子前,吻得娇弱无力嘤嘤喘息。
唉呀呀,真是看不出来,一派斯文书卷的女婿居然也有如此霸道狂野的一面,轻易地就把她顽固好强的女儿给收服了,让她光看都觉得甜蜜极了!
想到往后不用再替女儿的幸福瞎担心,刘王春娇真是谢天谢地。
蓦然想起,这两天她赖在这里,肯定打扰了两人恩爱的好时光,她可不想再当个讨厌的电灯泡,蹑手蹑脚的回楼上去,自己默默收拾行李。
她想,也许很快的,她不只是要嫁女儿,说不定还要当外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