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贞儿对于长辈的事情不予置评,只把重点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二叔能够跑到哪儿去呢?还有二婶他们一大家子呢!」
瞧公爹那样子,连兄弟情谊都顾不得了,难道还会管兄弟那一大家子?
二叔这些年,姨娘丫鬟的没少厮混不说,就说那些没名没分的也有好几个,这些女子有的又有了孩子,庶子庶女多得都记不过来,这一大家子要是没了二叔这个男人,又没了大房的帮忙,只怕还得闹起来。
陆定楠吩咐人上了午膳,这才回道:「放心吧,二婶那一家子有多能闹大家都有数,老早就让文管事去传了话,若他们安安分分的,还有一笔安家银子,不多,但也饿不死人,若整天胡闹,也别怪大房绝情,一个子儿都不会给,毕竟两家已经分家,虽说住在一起,但中间也隔着墙,这样的情况,若是大房一毛钱都不给,也是说得过去的。」
陶贞儿听到这里,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起码这样说个明白,二婶是个惯会算计的,能够马上知道哪个对她最有利。
陆定楠不愿她继续管那些破事,看小菜一盘盘的摆了一整个桌子,就殷勤的忙着添粥、夹菜。「别管那些了,你得多吃一些,大夫开了药,等等吃完饭你还得喝药。」
陶铭亨哼了声,没好气地道:「小子,也问问你岳父吧,我这大活人可还坐在这儿呢!」
陶贞儿一听这话,脸又红了,殷勤地想站起身来。「爹,我来替您布菜添饭吧。」
陆定楠扶着她的肩头,不许她站起来。
陶铭亨也急忙道:「别别!你这肚子现在可是最金贵的,我要是让你再碰着哪儿,你身边这傻小子可不得要跟我拼命。」他这些年跑船走海见得也多了,能够跟陆定楠比狠的,还真没几个,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女婿平日看起来不吭不响的,动起真格来,那狠辣劲也不输一些老江湖。
她不知道昨天杨氏被陆定楠逼问的事情,只以为父亲在调侃说笑,无奈的笑道:「不过就是动动筷子的事儿……」
「我来就行了。」陆定楠抢过她手中的碗,也盛了粥放在岳父面前,至于夹菜那就没了。
陶铭亨等了半天,连根咸菜丝都没瞧见,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我也不指望你伺候我,我自个儿来!」说完,他自个儿动手吃起饭来。
两个大男人边吃边说话,偶尔还夹枪带棒的斗个两句,陶贞儿偶尔插嘴个几句,偶尔会心的笑了笑,眼里慢慢噙满笑意。
没想到能够看到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这样坐下一起吃饭,没有争吵,只有偶尔的斗斗嘴,她垂下眼,手轻抚着肚子,轻声在心里和孩子说话——
呐!宝宝!娘亲现在觉得幸福得好不真实呢!
刚过了年,陆家就闹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戏,不说陶贞儿给折磨得身体都消瘦许多,就是陆文昇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
唯一没什么大改变的,大约就是陆定楠了,每天吃吃喝喝,一切如常,除了把陶贞儿管得密密实实的,食衣住行样样都要插手,庄嬷嬷都不只一次的跟陶贞儿抱怨,说少爷几乎快要把她们的活儿给抢光了。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就是了。
后宅似乎万事太平,陶氏也完全掌管中馈,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是把府里一些不该有的人全都清理了出去,规矩也重新立了一遍,下人们知道府里是彻底换了风向,倒也都安分起来。
这日,陆定楠趁着陶贞儿午睡时来到外院的书房,和陆文昇面对面坐着,讨论接下来的麻烦。
父子俩都面无表情,声音冷冷淡淡,不过陆定楠的是从容,陆文昇则是冷得掉渣。
自打从知道亲弟弟居然和家仇不共戴天的倭匪有了关联,陆文昇的脸色就没好过,就如同陆文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有更多的银子摆在那儿不赚一样,他也无法理解从灭家的仇人手里赚钱是什么心态。
陆文昇活了快五十年,第一次觉得有事情在他手里失去控制,大约也只有这一次了。
「二叔逃了,又没时间收拾东西,最糟的状况下,就是靠往倭匪那儿,接下来只怕青沽、盐塘一带可能都会有麻烦。」
他的猜测也不是无的放矢,这几天他们从陆文虎的铺子还有家中翻出更多被藏得好好的第二种帐册,仔细清点之下,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大胆。
若只是卖些吃喝用的也就罢了,重点是最近这几年的帐册上,陆文虎居然连铁器、盐还有药材等等都敢私卖了。
对于其他的小商家来说,铁器和盐自然是不容易弄得到,更不可能大量出售,但是陆家不同,陆家的商行走南闯北多年,几年前甚至还发现过铁矿,铁矿是必定要上交给朝廷的,但是这里头的东西被挖走多少,那就不为外人道,更不用说盐了,陆家就靠在沿海地区,天下大半的盐都从这里出去,在源头处想要储下点私盐,那就更简单了。
陆文虎一开始也不敢做大,小打小闹的试探着,后来发现兄长和陆定楠都懒得理会他那几间小铺子后,他的贪婪也越养越大,帐册上的最后一笔甚至高达上万两。
这些帐册没有过第五人的眼,全是陆文昇父子俩还有陶铭亨和胡老四个人算出来的,等清算完最后一笔帐,就连见多识广的胡老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这些年下来,陆文虎可以说帮着养了不少的兵,而前阵子海面上的小渔船一一受到劫掠,甚至最近连大型船只也无法幸免于难……陆定楠眼中露出沉色,只怕是那些倭匪按捺不住,又开始对沿海之地出手了。
陆文昇听懂了儿子话里的意思,脸上的冷肃也越发沉重,不过束手待毙不是他的个性,他沉吟了一会儿,就抬头反问儿子,「干等着不是办法,你心里有什么盘算?」
陆定楠微勾嘴角,薄唇轻启,「没有盘算。」
「臭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长点心?」陆文昇气怒的大吼。
「呵!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想的,只是你想过没有,防贼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防得了一世?」
陆文昇听儿子这么说,就代表着后头还有戏,他便直接挑明了问:「所以你是怎么个想法?」
陆定楠微微一笑,笑意却没到达眼底,眸中那一片冷酷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要一次把根头给灭了……有些人话既然说不明白,那也不需要明白了。」
陆文昇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儿子言下之意,心中不免大骇。「那可是你亲二叔……」
陆定楠双手交握,侧着头看向外头晴朗的好天气,淡淡的道:「我没有想要害我妻儿的好二叔!」他还在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陆文昇那日虽然气得差点宰了那不成器的弟弟,但是让人拦下之后,到底也就算了,不过他看着这臭小子的样子,可不是说说而已,他忽然想起之前儿子对杨氏动手的模样,眼尾一抽,心中一阵无奈。
「你……」他有些迟疑,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边是儿子、孙子,一边是一直给他找麻烦的亲弟弟,这两难的局面,他的确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定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轻易更改了,他悠然地站起身,在走出屋门外的时候回过头。「爹,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就让我来吧,那个人……早不能留了。」
闻言,陆文昇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双肩颓然一垮,许久不能言语,他闭上眼,表情、心头满是挣扎。
罢了,跟那小子比,他的确是心软了,这事儿就让他去处理吧,毕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在心中把这事儿给过了一次,做到心里有数后,他也就把这事情给丢开手,省了这份操劳的心思。
不过放下了心事,陆文昇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刚刚那臭小子……是喊了他爹?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暖,终于啊,他们父子俩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感情稍微进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