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话的是公主身边品级最高的宫女,叫做西贞。
公主旨意不是皇后,无须摆案跪接,但毕竟也是宫人,按照惯例,家里女眷都是要出来的。
汪氏,康氏,梅夫人和汪氏寄居在此的姨甥女华塾馨,定疆侯的其它几位姨娘们,微光院的姨娘们,还有陆桐月,一大群女人全部在大厅等着,没多久,西贞带着几个宫人,抬着花雕抬箱,从正门走了进来。
西贞一进门,立刻堆满笑意,“见过大太太,梅夫人,少奶奶。”
汪氏怎么可能真的受礼,连忙道:“西贞姑娘太客气了。”
“来得仓促,倒是耽误太太奶奶的时间。”
“哪里,贵客上门,我们高兴都来不及,西贞姑娘请坐。”
“谢大太太,不过公主还在等我回话,怕是不能久留。”西贞环顾一下大厅四周,朗声道:“陆姨娘可在?”
陆桐月从梅夫人身侧走了出来,按照夏东雷的教导,“陆氏见过西贞姊姊。”
西贞一听自己是“姊姊”,果然笑得很高兴,“嘴巴真甜。”语毕,做了个手势,后面几个宫人立刻把抬着的箱子放下。
“公主虽未过门,但跟世子爷却是已经定了亲,要说起来,也算是陆姨娘的主母,公主说,她身子不好,敬茶就不用了,世子爷说你服侍用心,这里有六身夏服,六身秋服,六套冬服,六套春服,六双鞋子,六套头面,是公主赏给你的,取六六大顺之意,收下吧。”
陆桐月立刻跪了下来,“谢主母赏赐。”
西贞听她称公主为“主母”,表情很是满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公主对世子爷一往情深,苦于自己身体不好,无法成亲,你若能让世子爷舒心,即是对公主尽忠,尽忠之人,自然该得赏赐,陆姨娘可听明白了?”
“明白。”
“宫中事务繁多,我就不久留了,大太太,梅夫人,少奶奶,我这就告辞。”
汪氏跟康氏一脸喷火,却还是要陪笑,“西贞姑娘慢走。”
公主常送东西入府,自己绣了个帕子,做了件披风,便会让西贞送来,定疆侯府女眷于是都很熟这套路,原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把东西交给梅夫人转交,再吃些点心,可没想到居然给陆桐月来了赏赐。
这赏赐就代表了公主对陆桐月很满意,这对她的后宅生活大有帮助。
进府快两个月,她除了每天早上跟长辈问安之外,哪也不敢去,世袭罔替的后花园占地极大,竹园,梅园,松木林,马场,还有池子可以游湖,加上夏家的女儿都嫁了,府中无姑娘,去院子散散心应该是很愉快的,可光是想到定疆侯的姨娘们,夏东于的姨娘们,她就不太想去,更何况,汪氏寄居在夏家的姨甥女华塾馨最近回来了。
华塾馨是汪氏亲妹的女儿,嫡出姑娘,自然是花朵一般娇养着,可是到十岁左右时却突然重病,请了无数大夫,买了各种珍贵药物,勉强只能维持一口气,后来实在无计可施,小汪氏去昭然寺求佛,根据签诗指示,这女孩十岁时遇大煞,要去将门寄养,以煞抵煞,才能托福成人,汪氏一听妹妹如此说,自然就带回定疆侯府来养了——虽然说是世袭爵位,夏家的人也几代不上战场,但无论如何,定疆侯是的的确确的武官,定疆侯府也的的确确是将门,这百年前的虎符都还跟着太爷的牌位放在一起呢。
说也奇怪,华塾馨自从进到夏家,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到十一岁已经能出门春游,根本看不出差点就没了,小汪氏一看女儿康复,寻了个吉祥如意的好日子接回家中团圆,可才住不到十几天,突然晕倒,病气来势汹汹,不过才两日就汤水不进,吓得小汪氏赶紧又把女儿送过来,性命要紧,此后再也不敢提团圆,华塾馨便在夏家住了下来,就连父亲到江南赴任都没跟过去,直到前些日子嫡兄娶妻,这才去江南喝哥哥的喜酒。
妹妹家第一次操办大喜事,汪氏身为嫡姊,正常来说定要给妹妹这面子,可不凑巧,皇帝突然指派定疆侯去北疆处理事务,偌大一个府第,总不能侯爷不在,她也不在,怕出了什么事情让夏东雷占先机,便不肯去,想让儿子东于带着康氏道喜,东于却嫌姨父的官位不高,懒得走这一趟,没办法,后来只有华塾馨一人回家喝喜酒。
华塾馨去江南后,陆桐月入府,因此两人一直没见过,直到三天前才正式见到这位表小姐。
真是什么姨母什么甥女,问安时间大伙都在,是不会说什么,但那眼神就是百般不友善,写满了“什么东西,凭你也敢进来姨母院子问安”的意思,官家嫡女,又有姨母疼宠,自然十分骄纵,陆桐月原本就不想去花园散步,华塾馨回来就更不想了,听说这表小姐最爱游园吟诗,自己是妾室,万一撞倒,肯定是自己吃亏。
这下可好了,公主赏了东西——她现在可是公主认证的姨娘,过两天她换上一身赏赐,大方游园,气死华塾馨,哈!
在大厅上苦苦压抑的笑容,在回到朝阳院时终于能开心笑出来——果然是宫中赏赐,不管是料子还是做工都太给力了。
六套夏服都是极轻柔的贡纱,比丝绸透气多了,盛暑来穿最好,至于冬服其实是六件披风,其中一件纯白狐裘,值千两银子,还有件黑色兔毛面,白色兔毛里,滚上棕色香线,两面都能穿,手工之细,不是亲眼看到根本无法形容,当然,最值钱的就是那六套头面了。
身为庄皇后唯一的孩子,安平公主用的东西自然是上上之选,六套材质分别是黄金,琉璃,晶玉,翡翠,珍珠,琥珀,至于品项则从头饰,发钗,耳环,项链,手镯皆有。
一套套放在抽斗里,一字排开,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陆桐月内心深深感触:活着就会有好事。
春菊跟甜李自然也是笑容满面——两人打小伺候,忠心是不用说了,只是忠心护不了小姐,三爷的银子跟公主的赏赐这才护得了小姐。
现在定疆侯府都知道公主容得下自家姑娘,甚至还颇为看重,将来的日子自然比较好过。
春菊笑咪咪的拿起一套青葱色衣裳,“小姐,明日问安便穿上这套吧?”
“还有还有,配上白色珍珠,大方又好看。”甜李拿起珍珠头饰,“小姐穿上这身,我就不信太太还敢让小姐跪上一时半晌才让人扶起。”
陆桐月心里也是这样想,每次问安,最气的就是这点,大礼问安后,汪氏都会故意装作没看到陆桐月,跟其它人说说笑笑,直到高兴了这才“唉,你这孩子怎么还跪着,快点起来”,不就是你故意的,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想归想,但这种亏也只能吃,谁让自己没啥地位呢,而且汪氏一定觉得整她等于讨好公主,所以有时候让她一跪就是一盏茶,但现在不同了,啊啊,她好想快点到明天早上,看看汪氏会怎么对待她。
“陆姨娘。”是玉许的声音。
陆桐月连忙起身,理理衣服,绕过百鸟屏风,开了门——当初听到自己有小侧院已经颇高兴,没想到房间居然颇大,中间拉起六连屏风,可以隔成内外间,倒是方便不少。
就像现在,玉许突然来了也不用怕,反正东西都散在内间,外间可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陆姨娘。”玉许见门开了,立刻行礼。
陆桐月连忙扶起她,“姊姊不用如此客气。”
夏东雷是她的主子,玉许是主子最信任的大丫头,她怎么能真的受礼。
“这是王嬷嬷,赵嬷嬷。”玉许指着身后两个十分整洁的嬷嬷,“世子爷说,让陆姨娘准备准备,他今晚会过来。”
两嬷嬷立刻满脸笑意,“老奴见过陆姨娘。”
陆桐月一呆,准备准备?晚上过来?
意思是……
意思是……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但怎么想都好像应该是那样……
一个男人要进入姨娘的房间,应该也只能那样了……
她不用去跟三哥抱庶女来养了?
陆桐月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就在等公主公然表态之后才跟她圆房的吧?
这样想会不会太自作多情啊?可怎么想都没这么巧的事情。
他已经二十,膝下犹虚,就算他还能等,但梅夫人肯定不愿意继续等,而且公主已经表态,表示她可以大生特生。
就在陆桐月脑袋乱成一团的时候,王嬷嬷跟赵嬷嬷已经指挥起来,床褥被单全部换新,浴桶注热水,放香露,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扒光压入桶子里,两位嬷嬷正在帮她洗澡,一边洗一边跟她闲聊闺房注意事项,男人有啥反应是正常的,女人有哈反应也是正常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发现她完全没有婚前教育后,王嬷嬷咻的跑出去,没多久又咻的跑回来,拿了几卷画给她。
一摊开画轴,陆桐月瞬间瞪大眼睛,这啥?
赵嬷嬷笑说:“夫妻就这么回事。”
这,这行吗?
“陆姨娘,你别害羞,把这图上东西看仔细,晚上好好伺候,世子爷还没儿子,只要肚皮争气,先给世子爷开枝散叶,那就是荣华富贵了,即使是庶出,那也是长子,何况公主大度,说不定到时另有赏赐,不管对姨娘还是对小少爷都只有好处。”
嗷,是很实在,可是……陆桐月盯着那精美写实的彩色画轴,心想,这样真的没问题?不管哪个姿势看起来都好诡异,“两位嬷嬷,这画没错吧?”
“没错。”王嬷嬷笑咪咪的,“姨娘不用怕,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您把图记好,到时世子爷想做什么,顺着世子爷就是。”
王嬷嬷在唬她吧,可王嬷嬷有必要这么做吗,一样是妾室,主人家碰过的妾室跟完全不碰的妾室,基本上还是不一样的,圆房之前没人会把她当夏家人看待,圆房之后她勉强能算朝阳院的女主人,院中无公主,妾室称大王,这些嬷嬷丫头讨好她都来不及,应该不会弄个错误指导来让她丢脸,可、可是,这绘卷真的太奇怪了,卷成一团就能生儿育女?
事实证明:
一,那几卷被她怀疑的绘卷完全没错,是她自己的婚前教育不足。
二,根本不用管绘卷什么的,因为男人不会按照绘卷来。
三,总之,顺从就对了。
综合起圆房这一晚,陆桐月对于人性有了新的体悟,就是,男人白天看起来文质彬彬,那不代表晚上也是如此。
她全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