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分尊贵,拓土有功的宁西王爷,与宰相的孙女的婚礼,轰动皇城,众所瞩目,一时之间万人空巷,老百姓全挤到大街上看热闹。
一路上,长长的嫁妆车队,盛大的迎娶排场,让路边的老百姓看得惊呼连连、艳羡不已。有好一段时间,人们仍然不时在茶余饭后闲聊讨论。
好不容易拜完堂,送入洞房,李瑶馨静静坐在喜床床沿,等着王爷敬完酒,回房来揭喜帕。
耳边听着房里的陪嫁仆妇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道喜话,有时还夹带了一些让人脸红的调侃与玩笑。
她配合着发出适宜的笑声或是低头表示一下害羞,心不在焉地想起去年瑶依堂姊出嫁归宁时,私底下在闺房中对她说过的话。
瑶依堂姊说,在所有参与婚礼的人中,被摆布得最累的是新娘子;忙乱到完全不明白整个婚礼的过程是怎么结束的,也是新娘子。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天亮,睁开眼,整个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撑着头顶上重量可观的凤冠,头疼得不得了,颈子也早已疲软。
偷偷挺了一下腰板,勉强忍住一个呵欠。
她已经被这场婚礼折腾得快一天一夜了,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想起昨天晚上,仿佛头才刚沾枕入睡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让好多人侍候着沐浴、挽面、梳发、上妆、穿嫁衣,然后是祭祖。
她记得被奉儿唤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完全是暗的,感觉忙碌了好久,天才渐渐亮起来,听见鸡鸣。
然后就是一直被拉着团团转、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牵入洞房,坐在这张喜床上了。
她无声地轻叹,疲累的感觉蔓延全身。
但心头涌起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不安感。
想起方才在婚礼之中,她感受到王爷的七岁小世子,和王爷的妹妹绯玉公主对她发散的敌意,心里便惴惴不安,不太明白他们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前王妃的关系?
还没相识,就先被讨厌,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但是她也无可奈何。
这桩婚事,原来就非她本意,她也是被逼着上花轿的。
虽然她选择了认命接受这桩婚事,但并不表示她对所有的人事便都不在乎。
还好,一路上,王爷一直紧紧地牵着她,似乎知道她非常不安。
有了他的牵持,她才不至于因为过度紧张僵硬而绊脚跌跤,不然她丢脸事小,让王爷和祖父失去颜面,落为笑柄,那可就惨了。
想起王爷牵着她的那双粗硬大掌,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在《诗经》上看过的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悄悄握住自己曾被王爷牵住的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神。
她坐在喜床上,心里带着不安,带着悸动,对婚后的日子既茫然,又忍不住带着一丝期盼……
突然,脸上的喜帕被人揭开,她微微惊跳,脸蛋不自觉地羞红起来。
脑中一直胡思乱想,竟然没发觉王爷回房来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一身喜袍的男人。
虽然奉儿一直不断地告诉她,宁西王爷是个长得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但她从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的俊秀英挺,好看到就算他现在是用冷淡的表情看着她,也会让她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
这人……已是她的夫君……
她满脸羞红,这才真正有了新嫁娘的心情,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竟然再也不好意思直视他的双眼。
司徒夜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像是在评估什么,又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闹洞房的女眷仆妇们围了过来,打趣地说着许多早生贵子、白头到老等等的吉祥话,司徒夜明微微一笑,很知趣地对每人送上一份红包及道谢。
女眷仆妇们一来因他身分尊贵,不太敢开过火的玩笑,二来看在分量不少的红包,悄悄掂了掂后,大家皆很有默契,意思意思地又说了一些贺话,就匆匆退出新房,将千金春宵留给两位新人。
人们一离开,房里突然陷入奇异的安静。
她咬着唇、绞着双手,不敢大声呼吸,就怕让他听到她急促而紊乱的吸气声。
当司徒夜明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时,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她会被他身上的浓浓酒味给醺晕了。
过了一会儿,司徒夜明慢慢开口。
“你的闺名,是瑶馨?”
“是的,王爷……我家人都唤我馨儿。”
她小声回道,头垂得更低。
他的嗓音很好听,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心口一阵发麻。
他轻笑一声。“馨儿,不必如此拘礼。在人前,你我必须以王爷、王妃互称,这是礼法。至于私下,你称我一声爷就可以了。”
“好的,爷。”
她面如火烧,小小声应道,头垂得更低了。
他瞧着她细白的颈子,笨重的凤冠压在上头,让他觉得她的颈子都要断了,忍不住伸手摘下她的凤冠。
她有些受宠若惊,也赶紧抬起手来,要帮忙一起摘下凤冠,但却不小心碰着他的手,像被烫到般,倏地又缩了回去。
司徒夜明轻笑出声,将凤冠拿了下来,放到桌边去,将交杯酒端了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馨儿,别紧张,先喝下交杯酒。”
“嗯……”她点点头。
她将酒杯接了过来,差点直接就要喝了,还好司徒夜明轻轻制止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与他互挽,啜饮酒液。
她笨手笨脚地跟随他的动作,交杯动作让他们两人的距离变得好近、好近,她更加紧张,想也没想的就一口饮光杯里的酒液。
没料到酒意呛人,一口喝得太猛,火辣辣的直往胃烧去,又瞬间向上冲至头顶,酒气冲得她头昏眼花,忍不住呛咳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她用无比豪迈的饮酒姿势灌下交杯酒,根本来不及告诉她只要抿一口、意思一下即可,就看到她的小脸“轰”的一下,瞬间漾满火红色泽。
他赶忙伸手拍抚她的背,瞧她咳得满眼泪花的模样,先是闷闷笑着,接着掩不住唇角的弯弧,发出了沉沉的愉快笑声。
她委屈地抬起眼瞧他,几乎快要哭了。
他努力控制笑意,一面赶快倒了一杯茶给她,让她缓解一下嘴里的酒味,一面拍抚她的背脊。
“馨儿,夜还长得很,不必如此心急。”他的嗓音明显带着调侃。
“我……我没……我没……咳咳咳——”
她听了张大眼,怕他误会了,开口急欲辩解,偏偏一阵阵的呛咳让她说不出话来,小脸胀得更红了。
她娇美微醺又带点嫩涩的可爱模样,让他心念一动,忽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
她浑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比刚才被酒呛到还厉害。
司徒夜明带着笑,趁她傻住的时刻,悄悄将她向后推扶,将唇上的动作慢慢加温,一双手抬起,拉下床柱上的幔帘,掩住两人相覆的身形。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除了呢喃厮磨,不需更多言语……
新婚期间,司徒夜明无时无刻地陪伴在她身边,带着她适应新生活,她也很努力地想办法让自己尽快地融入王爷府。
李瑶馨虽然是王爷继室,但她是皇上赐婚、明媒正娶,而且还是宰相孙女,加上司徒夜明这些天皆带着新婚妻子出双入对,很明显的是在昭告她的地位。
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这个新进门的主母千万不能得罪,果然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李瑶馨知道这些天来,司徒夜明天天伴着她陪进陪出的用意,是怕王爷府里会有几个没长眼的下人趁他不在时欺负她。
她很感激司徒夜明的细心,但她对这种事倒不担心。
好歹她是在宰相府长大的,身为宰相庶子侧室所生的女儿,她很懂得如何在这样的大宅府子里,以主子的身分管理一大帮子奴仆、家眷。
经过这些日子,李瑶馨发现她的真正考验,并不是如何记住繁复的皇室礼节,也不是如何与皇族亲贵的女眷们相处,更不是如何掌管偌大的王爷府家务。
让她最头痛的,是不知如何应付对她充满敌意的继子与小姑。
若是不去想继子与小姑的敌意,李瑶馨觉得她简直是生活在云端一般,心情轻飘飘的,每天都是带着笑意在夫君的臂弯里醒来。
她好希望,日子能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可惜的是,美好的日子通常难长久。
司徒夜明才刚征西归来,“大玄王朝”的版图拓展至前所未有的盛景,西境事务千头万绪,他还来不及处理,就要赶忙着举行婚礼。
好不容易办完了婚礼,他的心里日夜惦着“西戎”投诚的事,才过了五日,便向皇上要求提前销假,恢复上早朝。
她有点舍不得,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天未亮时,跟着司徒夜明早早起床,亲手为夫君梳头,换上朝服。
穿朝服的时候,司徒夜明对她细细交代。
“馨儿,我不在时,你尽管放手处理府内的事务,遇到不明白或是不确定如何处置的,就去请教一下葛总管,要是有什么事实在不放心,就等到我回来,再跟我讨论也是可以。”
“嗯,知道。”
她点点头,假装忙碌,不想让他看到她的不安。
司徒夜明是皇上器重的胞弟,一定繁务缠身,心在家国,她得要学会独当一面,为他分担家务责任,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整理好装束后,她依依不舍的一路送他到大门口去。
司徒夜明上轿前,回头对她淡淡说道:“回去再睡一会儿。今晚不必等我,第一天上朝,一定有很多事必须处理,说不准何时才能回来。”
“嗯。”
她柔顺地点点头,掩住心里微微的失望。
司徒夜明又看了她一眼,才坐进轿子。
亲自送走了司徒夜明后,李瑶馨回到房里,闻到房里还残留着一丝司徒夜明身上那套朝服的淡淡熏香味。
她竟然开始想念他了……
躺回床上,想要再睡一下,却发现被褥间尽是司徒夜明身上的气息,让她更加睡不着觉。
在床上努力地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即起床,唤来奉儿帮她梳洗。
“奉儿,我想在房里用早膳,你去请小世子到我房里来一起用膳。”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