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饿了。”
一个粉嫩嫩的肉团子跑了过来,趴在坐着的沈未尘腿上撒娇,大眼像一对琉璃珠子,晶亮有神。
“饿了就去吃。”她很忙,没空哄孩子。
“没吃的。”小女娃可爱的摇着头,小脸白里透红。
“叫人去弄。”养了一群丫鬟、婆子都死了吗?连个小主子也照顾不来,还敢苛待她。
“叫不动。”没人理她。
“那就用打的用咬的,咱们将军府的姑娘不能懦弱,有老虎爹就有老虎女儿。”沈未尘示范张牙舞爪给她看。
有样学样的沈未央也学着十指弓成爪状,做出凶狠的咬人模样。“我咬了也打了,可是她们一直在笑。”
小名胧胧的二小姐长得太萌了,她咧牙的样子像是要人摸摸头的小乳猫,让人见了忍不住发噱,唯一没笑的是她姊姊。
沈未尘眉头微微一拧,把柳风院的几个丫鬟婆子都给找了来。“柳嬷嬷,把人给卖了。”有钱不愁买不到好奴才。
柳嬷嬷是柳风院的管事嬷嬷,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辛静湖重金礼聘,管着沈万里夫妻院子里的大小琐事。
“为什么要把人卖了?”胧胧不懂。
“不听话就卖,咱们不养闲人。”如果连主子是谁都认不清楚,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不听话就卖,七、八个照顾二小姐的丫鬟、婆子脸色一白,连忙慌乱地跪成一堆求饶。
“姊姊,胧胧听话,不卖我。”沈未央咧岀一口小米牙,十分谄媚的卖萌,琥珀色瞳眸灌满谄笑。
人小鬼大。沈未尘笑了,素手轻抚她的头。“你是我妹妹,就算卖了所有的人也不卖了你,因为我是你姊姊。”
“嗯!最喜欢姊姊了。”沈未央眯着眼笑,更像依赖人的小猫。
“可是我没那么喜欢你,怎么办?”沈未尘故意逗她。
“姊姊坏。”她生气的嘟着红红小嘴。
“姊姊说的是实话,跟你说实话的人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老是说胧胧最乖、最懂事、最可爱的人,都别有居心。”教育要从小开始,她要让妹妹提早知晓人心险恶。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教二小姐。”要不然他们做下人的以后怎么哄二小姐,还不被当成坏人看待。
“挽月,到厨房给胧胧下一碗猪肉韭菜馄饨,她饿了。”看来她的人还是不够机敏,她得多磨磨。
刚才说话的丫鬟神色一变,她略看了一眼听到有得吃就欢喜的沈未央,心口沉甸甸的。她想那几个人是没法留下了。
挽月、招月、新月、盈月是沈未尘身边服侍的四个大丫鬟,前两个是她一入府就伺候着的,后两个是沈万里夫妻临走前买的,两个都会点拳脚功夫,一口气打倒七、八个大汉不成问题。
新月、盈月的爹原本是镖师,一次行经太平山被劫镖了,为了赔偿被劫的货物而负债累累,最后被债主逼死了。
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两姊妹只好和娘去投靠舅舅家,盼着有栖身之地,谁知舅舅先逼她们娘改嫁,要了二十两聘金,而后食髓知味又将两姊妹给卖了,愿本要卖到烟花柳巷,但正好遇到想买两个会武丫鬟的沈未尘,她抬出将军府的名义要人,只给了五两银子。
舅舅不满想闹事,毕竟和他当初与青楼老鸨说定的一人一百两相差太大,他吞不下这口气,但沈未尘只是笑了笑,回头让侍卫将这位贪得无厌的舅舅打了一顿,并以买卖人口的罪名送入大牢。
什么叫仗势欺人,这就是,有势为何不仗,欺了也就欺了,小老百姓敢上将军府理论吗?
赵曼青因为此事罚她禁足一个月,抄写《妙法莲华经》一百遍,还要她大摆水陆法会,连七日施粥,捐香油钱五千两,还重修金殿,为菩萨塑法身,再发帖各家夫人小姐共享素斋。
抄了一百遍的经文字体工整,无可挑剔,她一送上去,赵曼青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给气的。
“大小姐,奴婢们错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们这一回吧!奴婢们不会再犯了……”
几颗黑色头颅磕头磕个没完,好像真要把脑袋磕破了,落实了主家的残暴不仁,但只要有点手段的内宅女子一瞧便能瞧出其中蹊跷,她们的头根本未触地,只是做做样子。
“我饶过你们谁饶过我?本小姐来就气度狭小,犯在我手上只能说是你们的不幸。”要不是她把妹妹带过来同住一屋,否则这几个眼中无主的奴才还不知怎么磋磨她。
胧胧还不到三岁,虽然聪慧但理解力有限,她不懂被轻慢了,只能来找姊姊讨吃的。
“大小姐……”她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端起架子了。
“你们眼里有主子吗?”见她们还不知悔改,意欲强辩,沈未尘语气一冷。
其中一名婆子不甘心挨罚,扬高声音反驳,“不是奴婢们不给二小姐吃食,是大夫人说二小姐最近身子过于圆润,要瘦一点才好看,就让我们给二小姐的吃食减半。”当下人的听主母的话有什么不对,她们还得到二两的红封。
又是那老虔婆,死性不改,手长得伸进柳风院。“你们领的是谁的月银?”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的回道:“大小姐的。”
“我听不见,大声点。”奴大欺主。
“大小姐。”声音略高。
“你们是谁的奴才?”当她好欺吗?
“大小姐。”
“谁给你们好衣好食?”她想广结善缘却招来白眼狼。
“大小姐。”
“既然是我给的,我就是主子,对于连主子都认不清楚的狗,我留下来咬脚吗?柳嬷嬷,把卖身契拿来,一个个贱卖了,跟人牙子说不用卖到什么好地方,会叛主的奴才不论到哪里都会叛主。”连狗都不如。
“是。”四十出头的柳嬷嬷曲身一福。
一瞧真要被卖了,几个丫鬟、婆子真的慌了,扯开喉咙哭喊,磕头磕得用心,都见血了。
“不要呀!大小姐,奴婢们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犯了,你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大小姐,奴婢们不想被卖,你高抬贵手饶了奴婢们,日后大小姐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看一个个头破血流,沈未尘心中没有怜悯,她从不知仁慈为何物,谁犯了她,她就要一一讨回。
战事胶着了七、八个月,一直没有进展,两方还在僵持着,一方不肯退,要钱、要粮、要铁,还要千名女人为北戎繁衍后代;一方不肯给,打了再说,入侵者也敢谈条件,置本朝国威于何地。
皇上尚且年轻,倾向打,他不断地供应武器和粮草,就要沈家军把北戎人打回草原,不再越雷池一步。
但是国力有限,若是再打下去,只怕粮草方面接应不上,皇上已下令大量收购秋粮,并开始征兵。
教人意外的是,北戎人不知哪儿弄来了长铳,竟将沈万里带领的军队阻隔在鸭儿江畔,靠着辛静湖手中的雷火弹勉强支应,战局有败有胜,正在拉踞中。
从辛静湖寄回来的军情,她得知哥哥已升为五品的怀化郎将,将军府又多了一位少将军,而前往北戎探查消息的宁王世子凌丹云居然成了军中副将,地位只在主帅沈万里之下,两人同为他的左右手。
这让她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她索性停了制药厂的活,立即采购碳石、硝石和硫磺粉,枪都现世了,雷火弹算什么,别人有重武器,他们雷火弹无限量供给。
最近就因为忙这些事,她才无暇顾及院子里的琐事,以为都是用了几年的老人,应该不会有事,谁知财帛动人心,还是被收买了,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御下不严,对她们太好反而扯她的后腿。
“这都什么呀!要死要活的哭声都传到外头,想让人笑话咱们将军府未善待下人吗?”
“夫人,快救奴婢,大小姐要把我们卖了……”
“夫人,奴婢们是照你的话去做,奴婢不晓得错在哪里,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夫人,救命呀!大小姐疯了……”
见到赵曼青装模作样的走进柳风院,丫鬟婆子们又燃起希望,她们又哭又叫的爬到她脚下,又是磕头,又是哭诉,只求一线生机。
“疯了?”好理由。
看到赵曼青因那句“疯了”而眼底一亮,沈未尘好笑的勾唇。“继祖母的扬絮居离柳风院有半座将军府呢!继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耳朵灵敏的听见柳风院的动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我们院子里安插眼线。”
赵曼青有两个听不得的忌讳,一是年纪,她大的是辈分,并非岁数,谁说她年岁渐长必定翻脸。二是那个继字,继为续,续弦的她最恨自个不是元配,一个继字就把她压下去了,说妻非妻,说妾非妾,身分尴尬。
偏偏沈未尘专踩人痛脚,哪里最痛往哪里踩,祖母就祖母,非要冠上个继字,还明打脸的说她安插了眼线,把她气得顿时一口腥气涌上喉间。
“蒙蒙呀!你要是管不好下人就让祖母来管,你年纪还轻,处事不公是在所难免,多跟祖母堂学,让祖母带着你,很快就上手了。”赵曼青笑得僵硬,牙快要咬碎了。
“继祖母,蒙蒙是给家人喊的小名,就别劳累你了,喊我未尘就好,我爹娘不在,你就不用惦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我们大房的财物全被我娘带走了。”沈未尘两手往上一翻,表示空空如也。
她这般无视自己的态度最招赵曼青气恨,如果眼刀能杀人的话,她就千疮百孔了。
这可恶的丫头,胆敢明着和她作对,她以为她还有爹娘可以靠吗?“蒙……未尘,祖母是看你们姊妹年幼才开口,翻过年你也要议亲了,祖母挑中了一门亲,很快地你就要嫁人了。”
想用婚事威胁人,怎么没个新招?“继祖母,等我爹娘死全了再说,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从没听过儿女议亲是跳过父母,由继祖母作主的,你这是在诅咒我爹娘早死吗?”
“放肆!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长辈讲话、看来要送到家庙住个一年半载,通经礼佛才能改改你的毛性子。”小丫头想跟她斗还早得很,大的摆不平,小的还由得她倔?
赵曼青斗不过大的辛静湖,便将矛头转向小的沈未尘、沈未央姊妹,认为姑娘家的脸皮没她们娘厚,轻而易举便能拿捏,她随便说几句吓唬人的话就能吓得两人任其摆布。
但几次交手后她发现她错了,小的比大的还狡猾,表面上事事顺从,乖巧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事实上阳奉阴违,我行我素,前头刚说过的话转眼就抛了,还用明镜一般的水眸瞅人,照得别有用心的人心口发慌。
她就没赢过一回,每次都铩羽而归。
“好呀!我正想为继祖母抄经祈福呢!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多抄点佛经消罪业,继祖母,我是不是你最孝顺的继孙女?”沈未尘甜甜一笑。
“你、你……”赵曼青抚着发疼的心窝,说不出话来。
“新月、盈月,把柳风院的库房打开,再多找个人来……”想玩,她奉陪。
“你……你想干什么?”赵曼青有股不好的预感。
“把里头的东西都搬到老太君那儿寄放,我都要去家庙里住了,万一遭了贼,我怎么跟爹娘交代?那可是我们大房的私房,足足几十万两呢!有钱也买不到。”
几、几十万两……“住手,不许搬,你不用去家庙,是祖母弄错了,你这孩子老把祖母的玩笑话当真,我去瞧瞧里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