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进庭园后,朱汉钧就好奇的站定问。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要进宫!”一改刚刚的巧笑倩兮,梁宁突然气呼呼的道,她绝绝对对要让那些长舌妇、长舌公闭嘴,而且地点不限京城,还有其他城市的同类!
他马上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聊分子,我会修书一封,请爹娘不要再做这些无聊事,当然,也别对外说些闲言闲语,没有意义。”
“不,有意义!绝对有意义!”她断然道。
他摇摇头,“先前不是有人说只要我不在乎,她就不在乎?”
她黛眉一扬,随便编理由,“那你就这么想好了,你升官晋爵,我也得利,我就是贪图荣华富贵。”
这理由更是不通,身为郡主,她早已养尊处优,又受皇帝庇护宠爱,要作威作福已足,说白了,她还是替他感到委屈,更替他挣回公道。
见他但笑不语,她撇撇嘴,“好嘛,我突然想不开,行了吧?但那些长舌公,长舌妇说的也没错,朱家先祖为皇室打下江山,又辅佐皇帝,却没分到半点分处,而你立下卓越功勋后,却因为娶了我又啥也没有,太不公平了,是你的就该是你的。”她是真的在为他抱不平,“总之,夫妻就是同一条船上的,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他听出她坚定语气中带着保证、护卫与不舍,他一个征战无数的王爷,竟要她来护卫?多么奇怪!但莫名的却很贴心、很温暖。
“皇帝舅舅,你疼我吧,既然如此就不该给我一个被削了权的夫君不是?”第二日,婉拒丈夫陪同,梁宁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皇宫,一见到崇贤皇帝就开门见山的说。
崇贤傻眼,殿堂里的太监、宫女也一愣,但身为九五之尊,皇帝很快屏退奴才们,让舅甥俩好好说些体己话。
“夫君没替皇帝舅舅打天下,可好歹也抛妻弃女的为巩固江山死守边疆八年、摆平外患,如今国力正盛,他也是厥功至伟,权力、赏赐都该给不是?”她说得振振有词。
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嫁了人就是别人的,胳臂只往丈夫弯!崇贤笑着摇头,“一个贤慧的妻子是该在丈夫的仕途上助一臂之力,而绊脚石,不过,先前也不曾听你抗议,这转折原因为何?”
她深吸口气,将流言、与丈夫的交谈,还有这次公婆动员远亲等事简略告知,“我绝非随着流言打转,而是他们的话并非没道理,先前,我尊重丈夫的想法,但是,这事令人感到芒刺在背,时不时就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她深吸口气,又说:“尤其我的公婆,我们原本就相处不佳,这件事肯定让他们更讨厌我。”
“靖王爷很在意这一点?”
她摇摇头,“他是个独立的人,或许在他父母都怨国家对他们不义的日子里,他就知道有些事得看得开,只要该负的责任做足了,其他的也就不想了。”事实上,他们很少谈到远居在宥城的公婆,只偶尔在睡前聊一点点,“可是,易地而处,我想我也会怨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想一辈子跟公婆结怨,所以,皇帝舅舅亏欠王爷的,身为妻子的我,很想替他要回属于他的荣耀。”
“嗯,很有心,也很有道理,但也让朕有些伤心,亲情比夫妻情来得薄弱,亏联把你当宝贝,比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疼呢!”崇贤酸溜溜的调侃之余,更想做个捧心的动作。
“皇帝舅舅怎么糗起宁儿了?反正,这事儿,就是要公平。”她脸红红的瞪着他,既然来了,就要有结果嘛。
竟然赖皮了!崇贤笑了,处在一群言行举止都谨慎过头的儿女、还有恭敬慎言的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间,只有她最像一个家人,不用繁文缛节,一派悠闲,虽然这样的个性是在产子后显露出来,但他喜欢这个改变。
“老实说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靖王爷自己谢绝朕的赏赐,只要朕允他一件事。”见她开口就要问,崇贤摇摇头,“朕不知道,他很神秘,只说绝不危国伤民。”
好点点头,“好吧,这事我问他去,但皇帝舅舅还是要赏赐。”
“一功两赏,朕岂不吃亏了……好好好,”瞧她又要抗议,他连忙妥协,“朕想想,就找一个闲差,日后有机会再带兵,直接当个军事参谋——”
“不行!如今是太平盛世,皇帝舅舅有许多政务要忙,相较之下,休兵凯旋的夫君除了来这里弄个回忆录,是无所事事,再找闲差那还不是一样?”
“这……”棘手了。
“我的丈夫是驰骋沙场的人,早已习惯作主,是个傲气威武的大男人,皇帝舅舅不让他带兵,也没意义,所以不只封官,一定还要有实权。”
一而再的讨价还价下,无奈的皇帝跟开心的郡主终于达成共识。
第二天,皇帝立即下诏公告天下,先是一串赘言说明先前是保留靖王爷的功勋为了做最好的安排等等,如今,步军统领年事已高,奏请告老还乡,此一空缺,就由靖王爷朱汉钧接任,手握三万士兵,全权负责京城的治安与防务……
此诏一下,举国沸腾,因有传言指出,这可是梁宁郡主亲赴皇宫跟皇上讨来属于丈夫的荣耀。
为此,朱家仍在京城接受招待的远亲更自认他们舌功了得,才逼得郡主不得不走这一步,而在这一窝峰的返回王府道贺后,一帮人就急着南下到宥城见老王爷夫妇邀功去。
毕竟朱家虽登王侯之门,但一代代被打压下来,就是无实权的王公贵族而已,而现在朱汉钧就着辉煌战功,受皇帝封赐表扬,重新受皇室器重,可是一吐过去的窝囊气。
朱家声势再次凌驾文武百官之上,道贺的王公贵族一波波的涌进了靖王府,贺礼更是堆栈的像座小山。
每个道贺的都会送上一段狗腿的话,“娶妻当娶梁宁郡主,好福气啊!”
尽管如此,但这又好似朱家得靠她才能光耀门楣似的,让远在宥城的朱宗达夫妇在接受邻里百姓道贺之余,仍是不太开心。
所有的功劳全成了媳妇的,仗是她打胜的吗?二老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应和,“是啊,有郡主这样的妻子,的确是我儿的福气。”
两人更在众人的起哄下,准备启程前往京城,好好享受荣耀。
其实,就朱汉钧而言,除了皇上外,要他听任何人的指挥或摆布皆不可能,但站上步军统领这一职位,只谨守本分就能发挥所长,也不必无所事事的等着老死当废物,因而,这样的封赐,他是打心底喜欢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成了握有实权的步军统领,也成了许多人拉拢的对象,尤其好几名皇子更三天两头私下邀宴,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在新旧官员交接时,他亦从中得知在各宫中、各重要将领、高级官昂的身边其实都设有暗桩,长期监督朝臣有无结党、煽动皇族、抢夺储位或对权势觊觎的异心。
因而,他更清楚一旦结党营私,就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唯一要做好的事就是维持京城治安。
这日,书房内,灯火下,他审阅下属送过来的信件,再拟写奏折,好送交给皇上批阅,有事忙,他自是开心,但一想到某件事,心又沉甸甸了。
他吐了口长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傍晚前才收到的信。
有个问题即将浮现,他应该向梁宁坦白,可是他很清楚,一旦出口,绝对会破坏两人现阶段的情感。
自他发现自己对妻子的情感,他即写信派快马送到蓟金王穆莎公主手上,却晚了一步,穆莎公主提早出发,早就在路上。
然,齐人这福,他一点也不想要了!
当时他会允诺娶穆莎公主,纯粹是以为梁宁就是一个以夫为天、温婉传统的女子,他身为一个王爷有三妻四妾,她肯定不会有任何意见,即使是皇上,在得知他的安排后就算有异议,也不能不认账,只有点头的分!
但情况与他设想的已截然不同,他对梁宁动了心,而依她的个性,要她接受穆莎公主绝对不可能!不过短短几个月,精心安排的事竟成了棘手的烫手山芋,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时,梁宁巧笑倩兮的走进来,“很晚了,还不睡?”
思绪翻腾的他一见到她,满满的歉然陡起,他突然伸臂将她拥入怀里。
她一愣,讶异于他这突来的举动。
“我似乎忘了说谢谢,还有,这阵子忽略你了。”
原来……她微微一笑,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我也忙,没关系的。”
不过,她心里还藏着一件事,就不知该不该问,谁叫他这阵子超忙的,连女儿都在抗议,其实她也是受害者,短短几日,在书房熬夜的人已换人了,“在想什么?”他注意她微拧的眉头。
“我在想……”她将皇帝舅舅跟她说的他以所有的赏赐换一个请求之事告知,“你想求什么?”在她看来,他什么也不缺呀。
他心里一惊,她从宫中回来时未曾提这件事,他以为皇上并未提及,遂也没主动问,该怎么答?“我——只是有备无患,也叫未雨绸缪。”
所以还没想到就是了,她点点头,“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你放心,你那个请求仍在,与这次的赏赐没有抵触。”
他怎么放心?凝睇着笑容迷人的妻子,他的心一沉,在这个请求背后所酝酿的风暴,肯定会摧毁眼前这张笑颜!
然而,事情来得比朱汉钧预期的还要快,让措手不及。
这一日,在他刚进宫不久,两名外族人士就来到靖王府大门前,奇装异服立即引起附近百姓的注意,就见两人与门前小厮说些话后,即被迎进府内。
厅堂内,梁宁在小厮的通报下,已端坐在高椅上,接见两名民族人士。
两名大汉看来就豪迈不羁,在看到粉雕玉琢的梁宁时,先是瞪大了眼,接着就脱口而出,“好漂亮的女人。”
“她是郡主,是王爷的妻子。”老总管略有不悦的指正。
但梁宁倒是不在意,朝他摇摇头,再看着两个又直说抱歉的男子,示意两人坐下后,一名丫鬟即上前奉茶,梁宁见两人又是端起茶杯,待他们大口咕噜灌下后,才开口,“你们自称是来自蓟金王国的特使,所为何来?”
其中一名特使立即站起来,拱手道:“禀郡主,我们是来送拜贴的,也要请靖王爷安排成亲事宜,因为再过几天,穆莎公主就要到了。”
“成亲?”她脸色刷地一白,厅堂内的老总管、丫鬟,小厮脸色个个骤变。
“是,穆莎公主跟靖王爷要成亲了,郡主不知道吗?咱们公主可是千娇百媚,在靖王爷还是领兵驻守边关时,就接受咱们公主的追求,两人早有情愫。”
梁宁愈听心愈寒,在打仗时就已私定终身?所以,朱汉钧从头到尾就没将她放在眼底,早有享齐人之福的安排?!
“咱们的王还让穆莎公主带来许多礼物要献给北棠王朝的皇帝。”
北方人生性豪迈,神经也粗,没察觉到异样氛围,大汉扯开嗓门又道:“就是,咱们的王疼极了穆莎公主,怕婚事太简单了,早派了正式的密使大人带亲笔信函来甄见北棠皇帝,再怎么说,咱们蓟金王国可是掌控西北陶瓷丝路的主要国家,穆莎公主嫁难靖王爷,一点都不高攀。”
“别说了!”另一名壮汗就显然比较谨慎,注意到厅内不少奴仆的目光都极为严肃,再看看美丽的郡主,她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偌大的厅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凝结。
梁宁眉头紧锁,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握紧,力道之大,都让指甲挤压到柔软的掌心了,但她却没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更痛。
她深吸口气,看向老总管,“请你先替他们安排吃住,再派人进宫送消息给王爷,我有些不适。”她朝两名大汉点个头,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里走,贴身丫鬟立即跟上前,她摇摇头,“不必跟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但一个人独处在房里,反而更焦躁,蓦地,蓟金特使的一段话在脑海里响起——早派了正式的密使带亲笔信函来觐见北棠皇帝,她立即开房门,“来人,备马车,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