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六点半,天已经全黑了,空气中浮动着冷冽的味道。
安盛宇回到沐天建筑师事务所,柔柔的玄关灯光洗去些许疲惫,他脱下厚厚的毛料大衣挂在置衣架上,走进办公室。
“外面很冷吧?”宋育蓁马上笑吟吟的送上热茶到他办公室,还加上一小碟她自己烤的手工饼干,嘘寒问暖的声音更是甜美到不行。
安盛宇只喝了几口热茶,没看饼干半眼,迳自翻开设计图。“祖睿呢?”
宋育蓁看了眼手表,巧笑倩兮的说:“半小时前他有打电话回来,应该快到了。”
“他回来了再叫我,你出去吧!”
“哦——”宋育蓁看着他当着她的面低下头去看设计稿,不再抬头,不甘不愿的拉长声音,识趣的退出了办公室。
“啊啊啊啊!”这男人是草木还是和尚?她这样的大美女频频对他示好,他都没有看见吗?
“怎么了?”吴祖睿一进公司就看到表妹趴在桌上扯自己的头发,敢情又在安大建筑师那里受挫啦?
宋育蓁霍地抬头。“吴祖睿!你朋友的性向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哪知道?”他皮皮的咧嘴笑,把带回来的随身碟和一堆文件丢给她。“我们当红娘的,又没有包生儿子,你自己要努力啊!”
当初育蓁在他生日趴上煞到安盛宇,死皮赖脸的要他在事务所帮她安插一个职位,如今都一年了,看起来跟之前一样,毫无进展。
“你们男人都很坏!”
他进安盛宇办公室前听到表妹在外面发出不平的怒吼,还拿电脑出气。
唉,这个娇生惯养的丫头,安盛宇会喜欢她才有鬼,连他这个表哥有时候都想把她揉一揉丢进垃圾桶了。
“说真的,育蓁不行吗?”他走到安盛宇办公桌前,开门见山的问。
安盛宇依然头也没抬,继续修图。“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吴祖睿耸耸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安盛宇做完手边的工作,抬起头。“不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不是约了客户沟通,哪里见?”
“走吧!坐你的车,我指路。”吴祖睿夸张的揉着太阳穴。“刚在吴议员那里喝了两杯白兰地,那位吴议员真的很爱强迫别人陪他喝酒耶,跟他在人前的形象好不搭,所以小弟我现在不胜酒力,不能开车。”
“我看你也陪得很高兴吧!”安盛宇拿了车钥匙和大衣,两个人一起出门,他们的车子都停在大门口,过了绿意盎然的造景庭园就到了。
沐天建筑师事务所不在大楼里,虽然也位在商业闹区,但闹中取静,是栋绿叶成荫的日式老建筑,外观很传统,内部则重新打造过。
一百二十坪的空间规画了三间独立办公室,安盛宇和吴祖睿各自拥有一间,另一间则打算再引进合伙人,其他的部分就是两间会客室、一间会议室、茶水间、男女化妆室,以及入门后开放式大办公室,员工除了他们两个的助理,还有三名实习建筑师。
这个地点是安盛宇找的,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事务所安置在大楼里,现在的地点他很满意,租金合理,窗外的禅意有助他宁静心灵,创意也源源不绝。
“这辆车真的跟你很搭。”吴祖睿一下摸内装,一下子摸真皮座椅,嘴里不停的赞叹着,“何董出手真的好大方,真是性情中人,竟然因为建案热销,一时高兴就送你一辆B字辈的休旅车,我的妈呀!害我下辈子好想当他的女人哦!”
安盛宇发动车子。“我说过这辆车要当公务车,你随时想开都可以。”
吴祖睿眼神飞舞。“我们公司好高级,用这么高级的车当公务车,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
可能是喝了点酒,吴祖睿一直很嗨,安盛宇也随他去自嗨,只要他能把路指正确就好。
同学数年,他对吴祖睿也有一定的了解,有些玩世不恭,家族满有钱的,所以没吃过苦,为人也不拘小节,对于建筑这一行他有天分,工作时就一反平常变了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投入,是个绝佳的事业伙伴。
“对了,我的朋友,你难道就不能看我的面子,给育蓁一个机会吗?”吴祖睿又不死心的提起。
安盛宇切换车道回转,看了吴祖睿一眼。“那你也看在我的面子,给林大姊一个机会?”
林大姊是花艺公司的老板,承包事务所前造景的维护,年过四十还未婚,平常大刺刺的,一看到年纪比她小的吴祖睿就脸红。
“吼!你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吴祖睿手握拳头挝了好友一记。“知道了,以后不提育蓁的事可以了吧?你也不要再把我跟林大姊送作堆了,她不是我喜欢的型,我消受不起啊!”
安盛宇淡淡一笑。“那就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同样消受不起育蓁,她也不是我喜欢的型。”
御代樱日本料理店到了,安盛宇流畅的把车开进停车场。
两人下了车,酒意未醒的吴祖睿抖了一下。“怎么这么冷?”
“欢迎光临!”大门口有男服务生为他们开门,庭园造景的水池边立着一架日式宫灯,身着和服又挽髻的女服务生川流不息的在为每间包厢送餐点茶酒。
御代樱是庭园式的日式料理店,呈n字型,共有三十间包厢,每间包厢的基本消费两个小时万元起跳,来客非富即贵,还有日籍主厨带领的料理团队,整体都在水准之上。
天气冷,包厢里有暖气,他们才坐下,客户已经到了。
他们的新客户要从物流集团跨足地产业,购地已完成,目前需要一个一炮打响知名度的建案,而且不比稿,直接就交给沐天设计,跟他们见面沟通的是该集团地产部的副总经理。
“我完全了解您的意思,艺术人文很重要,还要加强与环境的互动,我们东方哲学的思维放在建筑里,那不得了……”
吴祖睿交际手腕高超,拥有轻松跟陌生人打成一片的本领,尤其几杯清酒下肚,已经跟人家在称兄道弟了。
另一边,安盛宇不疾不徐的用餐,自有他的步调,他仔细聆听客户的需求,将所有该注意的全部记在他的金头脑里。
“为您送上青甘鱼下巴、鳕鱼白子,北海道甜虾和软丝。”拉门被拉开了,一名女服务生端着托盘进来,菜色走少量精致路线。
服务生进进出出的上菜,安盛宇本来不以为意,是她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依稀记得,多年前也有个相同的声音令他驻足,那个女孩长发如瀑的垂在肩上,丰盈柔亮得让他悸动。
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没有看见丰盈秀发垂肩,只看到她低垂着头的雪白颈项和一丝不苟的发髻。
她一一把小碟摆上桌,再俐落的回收空盘,为他们添茶倒酒,迅速收拾桌面凌乱的纸巾,最后一一送上热毛巾给他们擦手。
当她转到他面前,面对他时,安盛宇震撼了。
意然……
黄意然……
他的血液循环加快、心跳加速,而她同样睁大了眼睛,但却愕然的皱眉。
怎么?她不想再见他到吗?
他惊愕、震荡又迷乱的看着她,像个大理石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心思百转千回。
多少年过去了,他终于再见到她了。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两人再次重逢的场合竟然会在这里,她在当女侍,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让他心绪起伏不已!
她怎么会在这里当女侍呢?她过得好吗?结婚了吗?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她了……
“请用热毛巾。”她的声音低柔而清晰,但是看他的眼光有如天边的寒星一般遥远。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可是送完热毛巾之后,她就迅速退出包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