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的元气正在减弱中?”
书房中,戴天祈盯着薄敬言,厉声质问。
“没什么,别太担心,我已经下了结印,暂时堵住了。”薄敬言说得轻描淡写。
“暂时堵住?你以为堵住就没事?若真的堵住,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气场晃动流泄。”戴天祈怒道。
薄敬言举起手,指尖的冰冷正在印证戴天祈的话,但他不以为意,反正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这情况,无缺的主魂回去后,就能解决了。”
“什么意思?”戴天祈眉头拧紧。
“我只是进入那个阴阳交界,把某个被你吓到躲着不敢出来的魂魄给叫出来而已。”
他抬眼盯着他,冷冷地说。
戴天祈惊喝:“你竟然冒险进去了?”
“是啊,多亏你的插手,我才得冒这个险。”
“我警告过你,薄家的气极阴,尤其是你,集所有累世阴气于一身,一旦进入那个幽冥黑洞,搞不好会被吞噬,你明知道竟还闯进去找无缺?”戴天祈气急败坏地说。
“所以说,我和她的事你何必插手?你把她赶走,她不出来,我的计画难以顺利进行。”他责备地反驳。
“计画?你的计画一开始就不该执行,还是收手吧!”戴天祈沉声道。
“哦?”他轻轻一挑眉。
难道,他这位聪明的父亲已经看出了所有端倪?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无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她的所有记忆被封印,就表示她背后有着不该被唤醒的故事,你千万别去触碰禁忌。”戴天祈寒脸警告着。
他静静地看着这位自己前世的老友,半晌后,笑了。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反应这么快。”
“你想拥有她的血脉,这是你私心的强求。她此生注定无子嗣,痴呆到老死,若你真的想报恩,就让她平顺地走完这一生。”戴天祈神色严正,只盼能劝醒他。
“那她多可怜啊,她是因为我才受这一世磨难,我岂能不帮她了却心愿?”他立在窗边,眺望着别院的方向,想到长孙无缺此时可能正因他不在她身边而坐立难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是她的心愿,还是你的心愿?”
他没有回答。
“很多事,只是执念,前世的执念,就放下吧!”戴天祈叹道。
他转身看他,挑衅地问:“薄家这一代无后,你也能放下?”
戴天祈顿了顿,才说:“之前帮你找好的合适对象,还在等你……”
“哈哈!”他闻言大笑。“妈才承认无缺是宗主夫人,你却要我娶另一个女人吗?只为了让薄家有后?你这不也是执念吗?再说,当年妈可能不孕,你都能释然,为何现在却不能?”
戴天祈无言以对,当年他只想守着薄少春,现在他却得为儿子打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年,我深爱少春,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但你爱无缺吗?你爱她吗?”
薄敬言一下子被问住,胸口像被什么敲了一记。
爱?那是种什么感觉?
突然,这几天和长孙无缺在一起的种种情景掠过脑海,她的微笑,她的天真,她的不安,她的娇吟,她的柔软……
他异常的沉默让戴天祈怔了怔,接着脸色微变。
因为太了解少君,太明白那个像伙有多么冷酷无情,才让自己忽略了他也可能有动情的一天?
刹那间,妻子薄少春之前说出口的“愿力”闪过他的脑海——
只要无缺变正常了,敬言一定会爱上她,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
难不成,愿力成真,这小子竟对无缺……
很快地,薄敬言拉回思绪,轻啐一声:“这和爱有什么关系?别想太多,我对她的感觉是什么不重要,她的血脉才重要。三天后高博士从美国回来,帮她做个全身检查,取卵之后,我会立刻将她催送回去。”
“既然只是要取卵,让痴傻的她安静沉睡就行了,问必等到三天后?现在马上让她回去,别拖延了。”戴天祈瞪着他。
“不行,检查中有项催眠,必须是有智能的无缺才行。她的主魂在,才能问出我要的答按。”他正色说。
“催眠?你想用催眠的方式?”戴天祈大惊。
“是。”
“我说了,她太危险,唤出她的记忆绝对没有好处,别去触碰禁忌!”戴天祈急喝。
“不会有事的,就算她记起一切,在她清醒之前,我会请催眠师让她再度忘记。”他的俊脸掠过一丝冷笑。他也只是要确认长孙无缺的身分而已。
“你……”
“好了,我该回别院了,无缺还在等我,反正只要再等三天就没事了。这三天,我希望你们几位老人家安分一点,别随便找无缺麻烦。”他丢下这句警告,转身便走出书房。
房内,戴天祈却眉头深锁,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长孙无缺的存在对薄家而言绝非好事,不论她是痴呆,还是清醒,都是一个不属于这一世的人,要是薄敬言真的对她动了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孙无缺从没想过,她可以这样在薄家四处走动,不需要躲在别院,不必避开众人耳目,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薄宅里。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
这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两天来,薄敬言带着她和薄家的人一起用餐,虽然她能感受大家的眼神仍带着疑虑和好奇,但基本上对她都没有太多冒犯。
当然,她也知道所有人忌惮并顺从的,是她身旁的薄敬言。
回到了薄宅,他整个人又变回那个她认识的冷肃男子,身为薄家宗主,他在族人面前自有一番领袖气度,那深沉傲然的神态,常常会令她害怕,但一想起他拥她入怀的情景,又令她不禁心荡神驰。
她不敢去想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自己明白,她的心早已被他掳获,彻底沦陷,不可自拔。
所以,这两天来她的心情其实是患得患失,并不平静的。
原本不贪心,只想好好珍惜这几天能够整日整夜都现身的奇蹟,可是,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就这么一直下去,一直……和薄敬言在一起。
明明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但人的憋望实在可怕,一旦拥有过,就想得到更多。
现在,她几分钟没看见薄敬言就怅然若失,再这样下去,她还能忍受再回到那个阴幽之境吗?能吗?
一想到那里的空茫和无尽的水冷黑暗,她就更贪恋着这世界的阳光和温暖。
双手环抱着自己双臂,她一个人在别院外散步,早餐之后薄敬言就去处理事情了。
他不在,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在别完也待不住,于是决定出来走走。
沿着绿荫步道往前,离前厅不远处有个小池塘,池畔荷花朵朵争艳,不论是含苞或绽放,一株株享亭玉立,出水不染,粉色的娇颜点缀着这一季盛夏。
她坐在池边长椅上,望着荷花微微出神。
听说荷花都在清晨开花,午后闭合,没了阳光,这荷也不想开敞,是吗?
正怔忡间,忽然远处大门口传来小小骚动,她眺目观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在众多长老们的簇拥下走向大厅,然后,薄敬言从大厅走出来,那女子靠近他,对着他灿烂地笑着。
她好奇地起身,心中不知为何有点不安。
这时,两名仆佣从池塘的另一方走过,边走边闲聊。
“听说那位闵小姐原本才是宗主夫人人选,人家可是个名教授的千金,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身分地位和我们宗主最相配……”
“是啊!我听长老们在讨论时说过,连八字都很相合,重点是,闵小姐似乎从小就见过宗主,而且很喜欢他呢!”
无缺一震,想起薄敬言曾说过他本有自己的姻缘……
“哦?可是我们宗主已经结婚了啊!”
“就是啊,真可惜,宗主夫人是个痴呆女,我真的无法接受,那次的婚礼大典简直就是个灾难……”
“但这次夫人回来时变正常了,还美得吓掉我的眼珠子!”
“那有什么用?我听几个除厄师说了,她并不是人哪!”
她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记,脑袋一阵麻痛。
不是人……
就算此刻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她,终究不算是个人哪!
“谁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又会变回痴呆?她这正常样子能持续多久?要是再回到那恐怖的模样,谁受得了?”
“真的,长老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把闵家小姐找来吗?是想让宗主娶第二个妻子啰?”
她的脑口一抽,全身僵住。
薄敬言……要娶第二个妻子?
“不太清楚,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宗主参加一些正式场合,总要有个体面的夫人相随,现在这位……唉!”
两个仆佣没注意到树荫后方的她,就这么直接高谈走过。
她矗立在池塘边,久久回不了神。
一个痴呆是带不出去的,一个根本不算是人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想留在薄敬言身边?留在薄家?
她无力地软坐在池畔椅子上,一股酸楚涌上,化为两串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滑落。
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池塘的花颜仿佛也减了几分姿色,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前襟已湿了一片。
她站起身,无意识地往前踱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外的长廊,正巧看见薄敬言踏出房门。
她心头一喜,正想喊他,那位闵小姐就跟在他身后出现,拉住了他。
“敬言,我都自愿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也不陪我回家?”
“我还有事,会让司机送你回去。”薄敬言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忙,不过,别忘了,我们以后也算自家人,得好好相处才行啊。”闵小姐仰起脸,对他妩媚地笑了笑。
长孙无缺这才看清这位闵家大小姐的相貌,五官明艳,一身端丽的打扮,浑身散发着大方又自信的光芒。
“闵珊,我们的关系只是个交易,怎么就变成自家人了?”薄敬言口气犀利。
“这不是交易,敬言,我乐意为你生下孩子,是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