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放出消息要在兑州府里先做一个小选,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本来有几家好不容易想在今年拚一拚资格,一听到小选居然是要比拚陈酿,几家没有底蕴的酒商只能未赛先弃,有些不愿放弃的,则是开始往外寻求,只是陈酿本来就难求,这一个月又能往哪里去寻求这么多的陈酿?初选的时候,兑州府里开封验酒可不只是一小坛就能够打发的。
那日朱苹儿把酒起出来后,只弄了一些让大家尝尝味道,但就只那么一点,就让朱富贵和高赐福这样的品酒好手都说这酒一定行。
高赐福也说了,除非高家大房还想办法去弄了别的陈酿来,要不然就是高家酒窖里最好的那些陈酿,都比不过这坛子酒。
朱苹儿得到了肯定,就跟着父亲一起忙碌了起来,而高辰旭则是忙着另外一件事。
比起高家一直做皇商的生意,这年年的贡酒说实在话,他的赚头也并不多,所以他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就是希望自己在京城里认识的那个兄弟能够过来试试新酒坊里头的那些酒,一来是想把生意在京城里立下牌子,一方面则是防着这次小选,有人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不说别的,那日他让那个闹事的,反将了高辰恭一军,就听到他说,那日高家的小厮是一路往某一茶楼跑去,而跟着高辰恭前后脚一起出来的,就有兑州府的吴知府。
吴知府这个人他也是知晓的,那人听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清官,就是政绩上平平,也没有什么有力的家族支撑着,要不然也不会这许多年来还都只在兑州府这个位置上混着。
但是这样一个清官,突然和高家大房搅和上了,这其中代表的意思,那可就值得琢磨了。
高辰旭望着京城的方向,只盼着那信能够平安送达,否则到时候还得想办法联络兑州那里的势力,到时候场面反而就更加麻烦了。
现在,也只能希望这次的小选没有他所猜测的那么下作了,要不他手上刚好查了些挺有趣的“小事”,或许还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瞧瞧。
呵!他可真没主动害人的意思,但若是惹毛了他……那些人就得好好想想那下场是什么了。
小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平日的府衙大厅全挤满了人,大多是同行来看热闹的,只有几桌人是这次的参选人,而所有人全都投以注目的,自然是高家大房、二房之间的争斗。
就是有些人不明白他们一家的恩怨,边上热心的人也很快的讲解两家的恩怨,不过一年的日子,所以人们都还记着当初的热闹,一个个说得比说书的还精彩。
“什么叫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个还算读了点书的老秀才,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着。
“可不是!这还是嫡亲的一家子兄弟,还不是那庶子出身,就争得这般难看,那要真是庶子,说不得今儿个的高家二房,草都比坟头高了。”
边上你来我往的窃窃私语声,场上的几家人自然是听见的,尤其是话题中心的高家一家子,各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有高辰旭一个人神色自若,对于自己家事被拿出来在公众议论,半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高辰恭向来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堂弟,偏偏他却像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一样,对于他能够轻易到手的东西从不珍惜。
明明不过是一个纨裤,却偏偏活得高人一等的模样,若不是早先二叔是家里的家主,他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屑,也不会去逢迎他半句。
只不过,那都是从前了,现在……谁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等一下就会见分章。
高辰旭对于无关的旁人,向来是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像高辰恭这样的小人,在你得意的时候,把你捧得跟朵花一般,在你失意的时候,甚至觉得多看你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的小人,更是如此,若不是这场小选里,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们,他还真不想看过去。
高辰恭也注意到了高辰旭的视线,不过他在心里认定了那是他妒嫉愤恨的眼神,所以扯了扯嘴角,伴随着冷哼就转过头去。
高辰旭也同样撇了撇嘴,冷声嘲弄道:“什么玩意儿?还以为真的插了彩毛就从母鸡变孔雀了?”
朱苹儿就站在他身边,没注意到他刚刚的视线,只听了他这么一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在胡说什么呢!”
“没事,就看到了脏东西。”他敷衍的回道。
“没事吧?要不要我帮着吹吹?”屋子里突然有些吵闹,让她有些没听清,以为他是眼睛染了东西,关心的问着。
高辰旭绝对是把无耻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的男人,他个人秉持的宗旨是,对着自己的小媳妇儿无耻不是无耻,而是一种情趣。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皱了眉,眯着眼睛,把头低了下来,苦兮兮的道:“我还真的迷了眼,帮我吹吹。”
她点点头,又轻声道:“你再更低一些……好了,我吹吹就好。”
她微噘着嘴,吹出阵阵的温热气息,拂过他的眼,挠得他心里也一阵酥麻,恨不得她这气是吐在他嘴里。
高辰旭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说眼睛还疼,让她多吹几下,边上高母就冷着声音插了进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为一个姑娘,半点规矩都不懂,也不嫌丢人!蓝若,可别跟着学坏了。”
朱苹儿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就吹了一下眼睛,有什么好丢人的。
而身为受益者,高辰旭更是无奈的回过头,看着母亲身边的那个姑娘,据说是舅舅的女儿,来家里小住顺道看看热闹的,脸色不禁也冷了下来。“娘,今儿个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带着这样一个人来?”
他是个记仇的,当初那个亲舅舅是怎么坑害他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舅舅还算识相,没再出现在他眼前,要不然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点什么。
只不过人的贪心就是没有止境,舅舅见他自从和兑州知州的少爷做成了那一笔大生意,后来又接了几户达官贵人的生意,这新酒坊的名头也算是打了出去,不说那酒是不是真的让那些贵人入了眼,就是那酒能够卖出那些价钱,也就值得招揽卖好了。
而舅舅自己不敢来,就干脆把女儿给送来,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若事成了,说不得以前那事儿还能够就此揭过。
“我怎么就不能带着人来了?”高母见儿子这么直晃晃的打她的脸,脸色有些难看,更别提她身边的崔蓝若了,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上,再也不敢抬起头。
她也知道侄女有些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但是自己想要找媒人替儿子重新说亲的事儿被闹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找到什么机会能够找人,而现在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呼奴唤婢的高夫人,几次让人传了信想要见见那些好人家的闺女,人家一听是被赶出去的高家二房,根本连面都不给见。
后来过没几日,三郎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的婚事也就这么定下,让她气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嘴里都起了一圈的燎泡。
也幸好自己娘家兄弟及时的送了这个姑娘过来,虽然是庶女,看起来也没多大本事,但是就是个好拿捏的,若是当个妾也是够了,这才让她动了要努力让儿子把人看上顺道留下的主意。
高辰旭连个眼神都不屑给那个整天连脸都看不见的姑娘,只是对着高母平静说道:“娘,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认,就什么都没用,现在这地方不对,还是把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给送走吧。”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高母黑了脸,对于他连名字都不喊,就把自己的娘家侄女称做东西,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娘,你该知道,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上回舅舅的事,我可半点也没忘。”
他微眯起眼,扫过边上那个已经哭了起来的小姑娘,可没有半点同情心。
他就是这么个死性子,记仇还喜欢牵连,得罪了他之后,现在看他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又想要来沾光?这种好事,等他死了看有没有可能吧。
高母脸色一白,知道儿子之前被许多媒人拒于门外,一部分也是因为这好勇斗狠的性子,他要真把那个人的仇给记下了,就像咬住猎物的狼,不狠狠弄下一块肉不会罢休的,显然娘家弟弟因为上回儿的事情,已经被他列为反击的猎物了,这时候若再不知趣的继续争下去……就算她是他的亲娘,只怕也会闹了个没脸。
朱苹儿见他把话说得那么狠,高母和身边那个姑娘两个人都几乎摇摇欲坠了,有些不忍的扯了扯他的手,低声劝道:“好了,别这样,不过就是一点小事……”
刚刚他脸上还挂着冷凝神情的表情,再转过去望着她的时候,就像融化的春雪,脸上温柔似水,就怕冷脸吓着了她,可是说话的语气仍有那么点不悦,“人家要往我怀里塞女人,你也觉得是小事?”她就这么不在乎他吗?
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她像摸狗一样抓着他的手拍了拍。“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信你是绝对不会接受就是了。”
她没说的是,其实她一直在心里偷偷想着,假若他真的想要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那么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的。
虽然她觉得这种机会不大,因为这个男人的个性在某一方面来说还真不是普通的糟糕,能受得了他的女人应该不多。
本来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不够关心他的高辰旭已经准备要变脸,结果一听到她的回答,一秒又转阴为晴,眼里马上又充满浓得化不开的柔意。
高母还能勉强撑着,但她身旁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个,哭哭嘻嘻的跑了出去。
小选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桌上几坛酒,谁也没有那个闲功夫去注意一个小姑娘的心情。
屋子里就是那些看热闹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百姓顶多只能在外头听着几个小厮奴婢来回传话,而本来还有些骚乱的屋子里,在见到吴知府陪着兑州知州一起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喧哗了起来。
“这不就是个小选吗,怎么连兑州知州都来了?”
“可不是!本来就是想来凑凑热闹的,却没想到居然来了这样一尊大佛啊!这回来得可值了。”
“唉唉,你们真是没眼力,可瞧见那边上一个老头儿,那个可是京里头来的大公公,据说就是管着这酒水一司的掌权公公呢!”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要真的是京里的大公公,那还能往咱们这乡下地方跑?咱们这一州可说不上是什么繁荣地方!”
“这贵人驾临哪里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不过就是运气好,有着在驿站里当差的亲戚,那日刚好也碰上一眼,这才认出来的。”
吴知府等奉知州还有夏公公在上位坐下,自己才在下首坐下。
至此,讨论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在场内那一坛坛的酒。